与攻拔沙羡相比,攻拔临淄难十倍不止。海况的调查、舟楫的调配、士卒的训练、纬度航道的确定、后勤的支撑、情报的收集,城池的攻拔,齐国政坛的把握……,任何一处出现错误,整个计划都将半途而废,使得楚齐两国继续交恶。
确定从海路进攻齐国后,熊荆便把整个构想全盘告知作战司的郦且。他和红牟、巫觋横等人不可能完整整个计划,虽然从常识上判断计划是可行的。郦且听闻郢师将跨海至朝鲜,然后再从朝鲜跨海进攻临淄,目瞪口呆了半响才反应过来。“海中凶险,若有巨浪……”
“二月黄海已无大浪,便有气旋,亦可提前预知。”熊荆答的比较专业,一些词郦且根本理解不了。“横渡只需三日,三日海况可以确保。”
“大海茫茫,又怎知方向?”郦且再问,他对航海一无所知,也不想质疑熊荆,只是将郢师三万多人投入大海,这样大胆的举动实在是匪夷所思,一旦发生意外,结果就是全师尽墨。在他的理解中,即便要从海路进攻临淄,也应该沿海岸而行。
“朱雀号能逆风而行,以朱雀号为向导即可。”熊荆再道。导航实际是最容易解决的问题,熊荆担心的还是海况。“可先使人入海,一试黄海是否可渡。”
“哎。”郦且一声长叹,他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熊荆的节奏。“大王要臣等如何?”
“还能如何?”熊荆反问道:“依照实际,制订细致可行的计划。再则,收集临淄各项情报,如何攻城、如果把握齐国朝廷,如何清除后胜一党?”
与海洋有关的其实只是作战计划的很小一部分,只是行军,行军之后还有作战,还有攻城。几年前楚国卖了五万套钜甲给齐国,郢师面对的将是身着同样钜甲的齐军;
而临淄是齐国的都城,虽然五国攻齐使得临淄户数有所减少,但防守力量不容小觑。如果野战,郢师面对的将是大约十万人的持戟之士。而如果攻城,那面对的齐军将更多,即便临淄只有民户六万,一户三个大人,也有十八万人。
最后,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如果攻拔临淄不能产生震慑的效果,使齐国改变亲秦政策,那么战争再顺利,战略目的没有达到,作战也是失败的。不过这一点就不是作战司能把握的了,能较为准确的判断这个问题的应该是常驻临淄的屈光,他最清楚齐国国内的形势。
郦且谨记熊荆的提出的那些要求,打算让作战司开始制订临淄作战计划,不过在此之前,他也有一些要汇报,其中最棘手的就是防务建设。
“竟有一千五百里之巨?!”看着郦且呈上来的国防建设计划,熊荆倒抽口凉气。修筑一里混凝土城墙需水泥七百五十吨,修筑一千五百里则要一百一十二万吨,简直是骇人听闻。
“禀告大王,各地筑城多也。”郦且解释着,这并不是修筑一条一千五百里的长城,这是要修筑十几个城池。假设一个城池五十里,十个就已经五百里,二十个便有一千里。得到这个数字并不奇怪。
“何来如此多的城池?”熊荆放下手中的计划,有些责怪的问了一句。
“这,”熊荆没看计划,郦且只好自己念了。“大梁当扩建,南城虽是魏人所有,然魏人所用水泥亦购于我国。魏国多金,故魏王愿筑百里之城。
郢都乃我楚国之都城,方五十余里,若要将淮水码头、曲阳煤山纳入城中,当筑城两百里。”
郦且接着说郢都,郢都筑城计划讨论了好几次,鉴于焦炭的重要性,不少朝臣建议将曲阳煤山纳入城池范围。当然也有其他观点,即在煤山修筑一城,两城互成犄角,如此只需修筑一百三十里城池,大约能节省七千金。
“陈、项、上蔡、彭城、洞庭彭城、夏邑、九江、广陵、昭关、金陵、杭郢、番禺,此十二城或四十里、或五十里、或百里不等,十二城当有七百里,如此已有千里。”郦且又例举了十二个城池,这些城池都有巨大的战略价值。
淮上主要是陈、项、上蔡(上蔡仍属魏国,但在适当时候租借过来也无不可)、彭城,这些城池都是五十里;洞庭彭城、夏邑、九江、广陵、昭关、金陵,这六城在长江沿线,从洞庭湖彭城到江淮防线的根基金陵,除夏邑、金陵、九江外,其余城池为四十里;杭郢计划是筑城百***禺因为有冶铁、造船,计划也是百里。
另外还有檇李、独松关、姑蔑三地组成的两百里左右的浙北防线,还有五岭第一道长二百五十里防线,这些加起来确有一千五百里,而这,还不包括旧郢作战中的几个筑城计划。
按封人纠对外一里九十五金的报价,一千五百里城墙的修筑需要花费十四万多金,这是一笔大钱。
熊荆不得不静下心来细算楚国现在的花销,主要是战舟、海舟、渔船、骑兵、积粟这几项。
全国此前有大翼战舟五百艘,实行新兵制后,军队数量下降至二十万以下,如果二十万军队全部使用卒翼战舟,那需要建造六百二十五艘,七十二金每艘需要四万五千金,加上后勤船只,共计在五万金左右,以十年计,每年大约投入五千金。
海舟建造王廷每年投入七千多金,实际上还可以吸引一些商贾的投资,最终纳入航运公司的管理,除此以外是依靠贸易利润造船。
渔船造价低廉,可用松木柿木桧木等木,批量生产一艘或可做到十金,如果不用战舟捕鱼,建造千艘那就是万金,如果是万艘,那就是十万金,每年支出大概在两千金左右。
骑兵因为每卒实际配置数有所减少,二十万楚军骑兵不及两万,加上养马岛也不及两万五千骑。仅以马价计算,或将花费三万金,每年投入三千金。
积粟虽然可以铸钱购买,但积粟的结果是少种桑麻,桑是贵人用的,但麻是庶民的衣裳。楚民每人每年在衣裳上的花费超过三百钱,三百万人口一年在桑麻上的消费超过十万金。少种桑麻,这十万金的衣布匹钱最少有一半要流至齐国。这些钱需要靠生铁、钜铁、纸张、瓷器、陆离等商品的平衡进出口逆差。
诸项花费如此,实际上建造海舟、渔船都是投资,既然是投资,自然是创造更多的财富,唯有战舟、骑兵、积粟三者是战争消耗,如果再加上防线的投入——一每年一万四千多金,就不知道庶民能不能够承受。还有一个办法是减少造府的筑城利润,同时采用砖石框架结构。砖石砌墙,速度不如混凝土浇筑,不在战时也能够接受,这样应该能省一半以上的钱。
将郦且递上来的文书草草看了一遍,心里默算一千五百里防线所需的花费以及楚国现在的支出后,熊荆问道:“诸敖以为如何?”
“还未呈送诸敖。”郦且的回答有些意外。“项侯以为,以全国之税修大梁五十里北城可,修陈、项、彭、上蔡或可,修大江六城和五岭不可……”
“项侯之意是各修各城?”成本项燕没提,他提的是修防线的钱由谁承担。
“然也。”郦且道。“大梁北城当由全国县邑出钱修筑,陈、项当由颖水诸县邑出钱修筑,彭城当由洞庭郡各县邑出钱修筑,夏邑当由……”
“五岭当由越人出钱修筑?”顺着项燕的意思,熊荆推断道。
“然。”郦且重重点头。“两百五十里不过两万四千多金,十年修成,越人非不可……”
“若我军大败,秦军长驱直入,楚人是否要退至五岭以南?”熊荆再问道。
“以项侯之意,各县邑当自守之,城破与城俱亡,不需后退。”郦且说出了项燕等人的心思。
“糊涂!”熊荆斥道。
郦且没有回应,很早他就知道项燕等人和郢都的意见在某个地方完全相悖。从熊荆布置五岭防线起,便有南撤之意,但淮上诸县邑心里并不想南迁,尤其是租借大梁北城之后。
撤到江东去、撤到越地去、甚至撤到五岭以南去,这在很多人看来是一种胆怯的行为。与其如此,不如集结兵力与秦人一战,毕竟秦军打不过楚军。
这种想法看似非常英勇,郦且却以为极其愚蠢。楚秦决战时,秦军征发一百五十万军队轻而易举,这一百五十万军队分作三个波次投入战斗,前两个波次使楚军处于极度疲劳状态,当最后一个波次五十万精锐投入决战时,二十万楚军再勇猛,也必然失败。
再则,如果秦军集结重兵,但不与楚军马上决战,而是拖延。不决战同样需要耗费粮秣粟米,当楚军粮秣耗尽不得不撤退时,秦军突然发起进攻,楚军不可能不败。
秦楚虽有兵甲、战术差异,但这种差异还没有大到可以忽略士卒数量和两国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