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继续沿着承天门横街向西而行,路过平康坊时,张大郎停下了脚步,说道:“平康妓天下闻名,不如我等也进去看看。”
胡逸道:“时间尚早,傍晚再来不迟。不如先去西市逛逛。据我所知,西市斗量楼里的胡姬能歌善舞,且都长得极为妖艳……”
“那就先去斗量楼!”张、董二人迫不及待地说道。
三人横穿大街,来至西市。只见西市内店铺林立,行人如织。
斗量楼丹楹刻桷,绣闼雕甍,硕大的酒旗迎风招展,格外显眼。三人径直来到斗量楼门前,胡逸拿着一个大大的钱袋进了门。酒家见状,满脸堆笑,迎了上来。
楼内的空间很大,室内温暖如春。三人一进门就脱了外面的大袄,但仍感觉很热。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圆形乐舞台,台上铺着色彩绚丽的团花绒毯。绒毯上有七八个胡姬,皆身材窈窕,丰姿冶丽,珠玉为饰,罗绮为裳,怀抱琵琶,且弹且舞。
乐舞台周围上百张食案,食案有大有小,有的旁边只坐一人,有的旁边可坐十来人。
已是正午时分,进楼的客人越来越多,幸亏董八郎眼疾腿快才抢到了一个距离乐舞台较近的食案。
三人入座,酒家拿来菜簿,问道:“客要什么酒?想吃什么菜?”
胡逸翻了翻菜簿,说道:“要一坛西域葡萄酒,三碗白龙羹,丁子香淋脍……”
张大郎道:“驼峰炙!”
董八郎道:“金铃炙!”
胡逸道:“可!”他又看了看菜簿,问道:“金银夹花平截是什么东西?”
酒家道:“就是用螃蟹剔成的碎卷,可好吃啦!”
胡逸道:“来一份!再要一份白龙曜,一份小天苏,三份御黄王母饭。”
酒家唱了声“喏!”退了下去。
饭菜上来的时候,楼内已是客人溢满。乐舞台的胡姬也开始了她们真正的绝活——胡旋舞。
只听得弦鼓“咚咚”响了两声,胡姬齐齐举起了无袖,人们的目光齐齐投向乐舞台,聚集于胡姬们的身上。
紧接着,一声琵琶如裂帛,胡姬们随乐起舞。她们腰肢扭动,动作不断变换,身姿不断旋转。五彩衣裙随之在空中飘舞,看得人眼花缭乱。鼓点越来越急,胡姬们旋转得越来越快,只见云翻衣袂影,回雪舞轻风,喝彩声如雷……
品美酒、吃美食、赏美人,胡逸三人在斗量楼度过了人生中一段曼妙的时光。
黄昏时分,街鼓声起。鸟儿回巢,行人归家,长安城内即将宵禁,金吾卫开始出街巡查。
胡逸三人出了西市,沿承天门横街向平康坊而行,迎面正碰见一队金吾兵卒。那为首的将军身披轻甲,体型匀称,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可谓貌比潘安,颜如宋玉。
董八郎叹道:“噫!这人是咋生的!莫非只有这般样貌才能在京城做将军?”
胡逸道:“即将宵禁,赶紧回坊。否则,小心被他抓了去!”
三人纵马扬鞭进了平康坊。张大郎问道:“胡公,刚才那位美姿容的将军是何许人也?”
胡逸道:“看那穿着打扮,再看那副样貌,我猜他应该就是金吾大将军高仙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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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仙芝?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就是那个平定小勃律,征战大食的高仙芝?”张大郎问道。
胡逸道:“应该就是他。”
张大郎道:“他怎么回京了?”
胡逸道:“他早就回京了。自从在大食战败,圣人就把他调回京城了。”
张大郎道:“那现在的安西节度使是谁?”
胡逸道:“自然是高仙芝的老部将封常清。”
“封常清?就是那个传说长得极丑的封常清?”董八郎问道。
胡逸愀然道:“长得丑怎么了?他可是平定大勃律的大功臣,你为何总是以貌取人?”
董八郎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在言。张大郎急忙岔开话题,问道:“胡公对平康熟否?今晚我们去哪个妓家?”
胡逸道:“不太熟。不过,平康分为三曲。其中,南曲和中曲皆是优妓,北曲的妓最俗,反正我肯定不去北曲!”
张大郎道:“那咱们就去南曲或中曲。”
胡逸道:“据我所知,中曲有个唤作‘杜青琴’的名妓,极会弹唱,今晚我们去她家如何?”
张、董二人道:“善!”
绕过北曲就是中曲,略一打听,三人就找到了杜青琴家。假母接了钱,热情地将三人迎进厅堂。先开了宴席,上了诸般茶果酒菜。随后,杜青琴在四五个侍儿的簇拥下,环佩珊珊,香风馥馥,红羞翠怯,袅娜而出。但见她红裙蓝帔,珠翠满头,眉横远黛,目若秋波,面似桃李,仙姿玉质。她轻提罗裙,向着胡逸等人飘然一拜,缓起檀口道:“见过郎君!”
胡逸慌忙道:“杜娘子多礼!”
青琴含羞一笑,坐于琴旁。有侍儿打起檀板,青琴则十指柔荑波动琴弦,一口气唱了三首李太白的《长相思》。
说什么“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说什么“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
说什么“美人在时花满堂,美人去后花馀床。床中绣被卷不寝,至今三载闻余香……”
胡逸听得心荡神驰,酒不醉人人自醉。张大郎和董八郎则觉得索然无味,不知所云。
三首唱毕,张大郎问道:“可有欢快一些的曲子?”
侍儿翠珠道:“原来郎君喜欢听欢快一些的,有的!妾等为郎君们献唱一首《得宝歌》如何?此曲不仅欢快,而且热闹!”
张、董二人鼓掌称“彩!”随后看向胡逸。胡逸轻轻地点了点头。片刻后,鼓乐齐鸣,丝竹同奏,翠珠等人唱道:“得宝弘农野,弘农得宝耶!潭里船车闹,扬州铜器多。三郎当殿坐,看唱《得宝歌》。”
之后,三人又点了绿腰舞、凌波曲、踏摇娘……直闹到深夜,三人才回房休息。
次日五更三点,随着太极宫承天门城楼上的第一声报晓鼓响,长安城内各条大街的鼓声依次响起,整个长安城从睡梦中醒来。街上的车马越来越多,行人越来越密:有着急忙慌去官署画卯的官吏,有赶着出城进货的商贾,有忙着去地里耕田的农夫,有进城探亲的,有出城办事的……长安城又迎来了平常而又繁华热闹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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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逸三人吃过早饭,打点行囊,出了城,继续赶路。毕竟在长安耽搁了一天,三人本打算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回范阳交差。没想到,这一日路过洛阳时,忽然朔风紧起,彤云密布,天黑得几乎都看不见路。三人无奈,决定进洛阳城暂住一晚。
刚进城门,天又亮了许多。俄而,片片雪花初如柳絮,渐似鹅毛,纷纷扬扬飘落下来,遮住了红墙,覆盖了黄瓦,不多时,洛阳城内已是银装世界,玉碾乾坤。不论是上阳宫,还是紫薇城都成了阆苑琼楼,蓬莱仙境。
街上行人如织,车马如梭,人们都在急急地赶着回家。胡逸三人在积德坊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一夜无话,次日天微微亮时,三人起床出了客栈。
今日天气不错,就是空气冰得扑到脸上犹如针扎一般。脚踩在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胡逸三人牵着马向着坊门走来。
坊门口有一个卖蒸饼(即馒头)的小摊儿。小摊儿的主人是一家三口。那男子长相憨厚,看上去已有四十大几;那女子样貌朴实,看上去也已有四十来岁。这卖饼的男女身边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娘子,卖饼男女唤她“阿福”。这阿福头梳双丫髻,上着豆青袄,下穿湖蓝裙,臂上挽着珊瑚色的夹帔子,霞明玉映,清新可人,一会儿呼“阿爷”,一会儿唤“阿娘”,在蒸饼锅周围忙来忙去。
刚出锅的蒸饼,白气升腾,一股自带的香气散遍周围,惹的人垂涎欲滴。胡逸花了一个钱,买了三个蒸饼,三人一人一个。
那蒸饼闻着喷香,捏起来松软有弹性,放到嘴中嚼劲儿十足。董八郎率先放到嘴中吃了一口,瞬间瞪大了双眼,嘴里嚼着蒸饼,大声感叹道:“噫——原来蒸饼还能这么好吃!”
旁边一个排队买蒸饼的老丈道:“刘蒸饼家的蒸饼能不好吃嘛!”
这卖饼的刘蒸饼憨憨一笑,道:“谬赞!谬赞!”
胡逸又拿出十个钱,一人买了十个蒸饼,才离开积德坊。然后,出了上东门,继续赶路。
三日后,三人回到了蓟城。
胡逸一下马就来使院拜见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东平郡王、御史大夫安禄山。
安禄山坐在锦榻之上,身着紫袍,腰佩金鱼袋,身材胖大,满脸络腮胡子,一对绿豆眼,两撇扫帚眉,满面红光,半点儿不像身体有病的人。
安禄山的右侧坐着两位青袍谋士:孔目官严庄、掌书记高尚;安禄山的左侧坐着一位红袍将军——阿史那承庆。
见过礼后,安禄山问道:“事情办得如何?圣人怎么说?”
胡逸道:“我按大夫的吩咐向圣人回禀了一蕃。圣人听说大夫病了,说等大夫进京后,会为大夫选良医调治。除此之外,没说别的。其余如故。”
安禄山点了点头,赏赐了胡逸一枚金币,摆手让他退了下去。
严庄道:“万事俱备,东风已至,请大夫按计划行事!”
安禄山看上去还是有些犹豫,背着双手,来回踱步。
阿史那承庆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请大夫速做决断!”
高尚道:“事已至此,不是他死,就是我活,大夫不可优柔寡断!”
安禄山停下脚步,挨个看了看严庄、高尚以及阿史那承庆的脸,最后目光落在阿史那承庆身上,吩咐道:“传令!擂鼓聚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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