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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北风呼啸,鼙鼓隆隆,安禄山手下诸将齐聚大帐。只见大厅内挤了黑压压一片人:有安禄山的发小、卢龙军使史思明;有安禄山的义父张守珪的亲儿子、檀州刺史张献诚;有范阳节度留后贾循、平卢节度留后吕知诲、河东留后判官张通儒、大同军使高秀岩;以及跟随他征战多年的将军田承嗣、安忠志、张.孝忠、崔乾佑、田乾真、何千年、高邈、李钦凑、牛廷玠、李立节、蔡希德、武令珣……

    安禄山拿出一道敕书,对众人道:“适才有奏事官自京城而来,带来密旨。圣人密令禄山将兵入朝,清君侧,诛杨国忠!请诸公即刻从军随行!”

    众人面面相觑,不少人心里充满了怀疑,但此时此刻谁也不敢提出异议。

    安禄山两个小眼珠滴溜乱转,他仔细观察每个人的表情,揣测着他们的心理。最后,下令道:“诸位现在就回去清点人马,明日五更于城南集合!”

    诸将道了一声“遵令!”退出大帐。

    次日一早,一轮血红的太阳从东方喷薄而出。安禄山大阅誓师,随后喊着“清君侧,诛杨国忠!”的口号,提兵南下!

    在安禄山大军南下的同时,一支小队正在以风一般的速度向着太原方向移动。

    这支小队由二十名奚骑组成,其首领是安禄山的部将:何千年、高邈。

    何、高二人乘驿车大剌剌地来至太原城下。何千年拿出文牒交给城门吏,城门吏拿着文牒来见太原尹杨光翙。

    杨光翙接过文牒一看,原来是何千年与高邈奉安禄山之命给太原府送来了二十名射生手。文牒上有河东节度使的大印,也有安禄山的署名。杨光翙查验无误,于是带领十来个官吏出城迎接。

    一出城门,看见何千年等人,杨光翙远远地就寒暄道:“诸位远来辛苦!光翙迎接来迟,望乞恕罪……”

    一番客套话尚未说完,只见一名奚骑嗖的一下,以闪电般的速度跃马来到了杨光翙的面前。还没等杨光翙等人反应过来,那奚骑已一把将杨光翙掳到了自己的马背上。紧接着,何千年一声呼哨,小队人马秒撤。等太原府的人回过神来时,何千年等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太原官府顿时大乱!

    太原少尹王缙一边派人去搜寻杨光翙的下落,一边发羽书向长安报信。

    何千年与高邈带着杨光翙来至博陵,与安禄山大军汇合。

    安禄山令人将杨光翙带到军门,当中破口大骂道:“狗奴!杨国忠的狗奴!好好的人不做,偏偏选择做杨国忠的一条狗!

    我与你本来远日无冤,近日无仇,而你却屡次三番向杨国忠奏报我将反!我今日就让你明白明白做杨国忠的狗是何等下场!来人!将杨光翙军门祭旗,以壮军威!”

    杨光翙仰天大笑道:“我言足下将反,可有错吗?足下今日私自斩朝廷命官,难道不是反吗?

    足下在雄武城内大量囤积钱帛,意欲何为?

    足下将降唐的奚、同罗等部八千壮士收为私兵,并为其命名为‘曳落河’,日夜训练,意欲何为?

    足下私做紫袍、金鱼袋分赏将吏,意欲何为?

    我言足下反,可有错吗?!”

    安禄山道:“你说我在雄武城私屯钱帛,可有证据?试观当今天下,哪个节度使没有私钱?为何偏偏揪住禄山不放?

    你说我收同罗等降部为私兵,可有证据?试观当今天下,哪个节度使没有私兵?为何偏偏揪住禄山不放?

    你说我私做紫袍、金鱼袋分赏将吏,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给他们了?试观满朝文武,哪个朱紫贵官的紫袍、金鱼袋是我安禄山给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安禄山就算有一日真的反了,也是被你们逼的!”

    杨光翙道:“人有贵贱,官有高低。之前国忠是小吏,足下为将军。如今国忠为右相,位在足下之上,而足下偏偏不服,处处蔑视国忠。究竟是国忠逼迫足下,还是足下在逼迫国忠?”

    安禄山道:“数年来,杨国忠屡次在圣人面前诋毁我,打算置我于死地。今年五月,杨国忠更加猖狂,竟派人搜查我在京的宅第,囚我家人,杀我门客,是我逼他,还是他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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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光翙冷笑道:“今年六月,令郎庆宗与荣义郡主奉旨成婚。圣人诏你进京观礼,你称病不至。抗旨本是死罪,圣人却宽恕了你。你不但不感恩,反倒于七月时说要献三千匹马进京。三千匹马,由六千兵士护送,由二十二名蕃将带领,如此兵马进京,意欲何为?若非朝臣阻止此事,在那个时候你就已经反了吧?”

    安禄山道:“六月时,我称病没有进京,你怎知我不是真的病了?七月时,我说献马进京,你怎知我不是真心献马?我现在就算放个屁,你和杨国忠之徒都要怀疑我要崩了长安吧?若你是我,会怎么做?任人宰割?任人往死里整吗?!”

    杨光翙道:“你虽是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手握精兵十余万。可是,大唐藩镇何止三个?大唐何止十余万精兵?没人想往死里整你,只是你之所为纯属自己作死!”

    “来人!”安禄山怒火中烧,下令道:“即刻将杨光翙斩首祭旗!”

    军士立刻将杨光翙拉之军门之下,砍下了他的头颅。

    安禄山以张献诚为博陵太守,守博陵。之后,继续挥兵南下,大军向藁城进发。

    安禄山对河东留后判官张通儒道:“常山太守颜杲卿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张公猜猜看,他会顺我,还是会逆我?”

    张通儒捻髯沉思片刻,道:“人心难测,书呆子最认死理儿。我猜颜杲卿一定会跟您玩儿尽忠死节那一套。”

    安禄山道:“就算书呆子不怕死,难道他也不顾及他家人的性命吗?”

    张通儒道:“书呆子一般都只顾自己的名声,只顾自己是否能名扬天下,若他们也知道考虑家人就不叫书呆子了。”

    说话间,大军来至藁城城下。只见城门前站着一队官吏,他们皆穿袍服,手中没有任何武器。为首之人六十多岁的年纪,头戴幞头,身着红色圆领袍,温良蕴藉,容止端重,颔下一抹花白美髯,正是常山太守颜杲卿!

    安禄山笑道:“杲卿可不是书呆子!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颜杲卿带领长史袁履谦等常山官吏热情地将安禄山等人迎进厅堂。安禄山大喜,赐颜杲卿紫袍、金鱼袋,并让颜杲卿继续为常山太守,守常山,并留部将李钦凑与高邈带五千人马镇守藁城附近地土门。

    送走安禄山之后,回城途中,颜杲卿指着自己身上刚换上的那件紫袍道:“我为什么要穿他给的这玩意儿?”

    袁履谦会意。

    离开藁城,安禄山继续挥兵南下。他步骑精锐,烟尘千里,鼓噪震地,所过州县,皆望风瓦解。守令或开门出迎,或弃城逃窜,或为所擒戮,无人能敌。

    数日后,太原的羽书传到了华清宫,传到了玄宗的手上。

    玄宗看过羽书,双眉紧锁。他缓缓地踱着步子,同时将羽书递给了身边的高力士。

    高力士接过羽书看了一遍,惊慌地说道:“这……这……这禄山真的反了?”

    “当真反了吗?”玄宗心中似乎充满了疑问。

    高力士道:“羽书上说,禄山已派人劫走了光翙。若这都不算反,何为反?”

    玄宗道:“光翙与国忠一向感情深厚,莫不是光翙与国忠串联,诬陷禄山?”

    “这……或许也有这种情况。但是,兹事体大,陛下不可不防啊!”

    玄宗道:“汝言甚是!即刻派人去打探,看看现在范阳究竟是什么情况!”

    又过了一日,东受降城也派人送来羽书,奏报安禄山反状。

    玄宗展开羽书一看,心中不禁一颤,喃喃道:“反了!看来这逆胡是真的反了!高将军!”

    “在!”高力士应答道。

    “召百官至朝堂议事!”

    “喏!”

    不多时,百官云集朝堂。大臣们已多多少少听到了安禄山起兵的消息,人们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少顷,随着一声轻咳,一个紫袍大臣在四五个红袍官吏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这紫袍大臣约有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魁梧,眉宇秀整,百官一见,都躬身施礼道:“见过杨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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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国忠微微还了个礼,道:“诸公有礼!”

    百官默契地分班入列,列队于朝堂的左右两侧。杨国忠带领中书门下诸官列队于朝堂正中。片刻后,随着一声“圣人至!”玄宗来至朝堂。文武百官拜舞之后,玄宗让高力士将太原府与东受降城发来的羽书传阅百官。

    杨国忠看过羽书,率先道:“安禄山果然反了!陛下不必担心,臣以为造反的唯有安禄山一人而已,其余兵将肯定不愿跟随安禄山造反。安禄山此举不得人心,纯粹是自取灭亡!臣以为用不了几天,安禄山的首级必定会传诣行在!”

    玄宗欣慰地点了点头。百官虽各怀想法,但表面上也都随声附和。

    紧接着,朝堂上出现了片刻的安静,大殿中静得落针可闻。这时,龙武.卫大将军陈玄礼走出班列。只见他胡须花白,脸上多有沟壑,一身紫袍,倒也是威风凛凛。

    陈玄礼叉手道:“陛下!众所周知,范阳有兵九万一千五百人,平卢有兵三万七千五百人,河东有兵六万六千人。其中,太原有兵三万人。就算河东之兵不能全为安禄山所用,安禄山手下至少也有兵十五万人。

    安禄山既然南下,想必会在范阳、平卢、大同等地留人马看守。即便如此,安禄山南下之兵至少也有十万之众。陛下,十万大军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不可轻敌啊!更何况,眼下中原无兵。当务之急,陛下应即刻下旨,征调边兵赴行营御敌!”

    玄宗颔首道:“陈将军所言极是!”

    陈玄礼刚退入班列,金吾将军程千里出班叉手道:“陛下!征调边兵赴行营差不多得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远水暂时解不了近渴。臣以为现在最要紧的是应该先在百姓之中招募丁壮御敌,以解燃眉之急。”

    玄宗道:“程将军所言有理!”

    他站起身来,缓缓踱了两步,扫视了一眼殿中的文武百官,思忖片刻又道:“特进毕思琛,金吾将军程千里!”

    毕思琛与程千里急忙出班,应道:“臣在!”

    玄宗道:“思琛,朕令卿即刻赴东京;千里,朕令卿即刻赴河东,各自招募兵士以拒逆胡!”

    “臣遵旨!”毕思琛与程千里退入班列。

    玄宗又道:“国忠!”

    杨国忠出班道:“臣在!”

    玄宗道:“朕令卿即刻开左藏,出钱帛以助思琛与千里招募兵士!”

    杨国忠道:“陛下!正库的钱帛自有正库钱帛的用处,臣以为这点儿小事没必要动用左藏的钱帛。依臣愚见,不如派一名御史,赴河东向欲出家为僧尼道士的人收些度牒钱,以充国用。臣料旬日之内,至少能收百余万。”

    玄宗道:“右相看着办吧。”

    最后,玄宗下旨,令朔方、河西、陇右之兵即日赴行营以讨安禄山。同时,令朝臣们回去速速收拾东西,准备还宫。

    是夜,一轮清冷的满月斜照飞霜殿,玄宗于龙榻之上辗转难眠。飞霜殿内明明宫人、内侍成群结队,玄宗却感觉如置身于荒山野岭,无比孤独。他索性穿衣而起,令宫人在飞霜殿内点起灯烛,并吩咐高力士拿来一张大唐舆图。

    玄宗对着舆图楞了半晌,然后看了一眼身旁的高力士,轻叹一声道:“你心中一定在埋怨朕吧?”

    高力士吓得打了个激灵,跪伏于地,道:“大家!老奴从无此心啊!”

    玄宗一脸无奈,摆了摆手,着急地说道:“快起来!朕没有怪卿之意!”

    高力士犹豫着,站起身来。玄宗又道:“数年来,不少大臣都曾跟朕说安禄山欲反,劝朕削减安禄山的兵权,朕没有听他们的。如今安禄山真的反了,大臣们肯定都在埋怨朕吧?”

    高力士道:“大家也有大家的苦衷!更何况,有句话说得好:‘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大臣们怎么可能会抱怨大家呢?

    再者说,虽然安禄山提十万精兵南下,看上去气势汹汹,可我大唐何止有十万精兵?老奴以为等塞上精兵一到,安禄山必定会灰飞烟灭。所以,大家不必过于忧心。”

    玄宗道:“但愿如卿所言!”

    玄宗在灯前看了一夜的舆图,直到快天亮时才昏昏睡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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