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野瞥了同伴一眼,接过酒囊,猛灌了几口酒。
今天的酒很辣。
这样会让他好受些,让他不再那么害怕。常野一直都是一个胆小的人。长安有很多这样的年轻人,来自乡下的小地方,没有背景,也没有武艺。街上随便来一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可以欺负他们。常野只是个小人物,越是小人物越会在乎自己的小命,因为除了他自己之外,未必有人会记得他们。
也许只有苏铁迟会记着他......
而此刻常野躲在极目楼一层楼梯处的小隔间内,隔间里除了他还有三个卫士,这些都是太子最信得过的私兵。楼上时而喧闹,时而寂静,他们尽量不去发出声响,都在等待些什么。
心乱如麻。
前段日子就好像是梦幻一样,一切都很顺利。先是他从草原回来,太子突然就召见了他,还赏给他几枚金铢。而在此之前,太子很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的上千门客里有常野这号人。
这次在乐笙园安排的任务,往日只有太子最亲近的那些门客会可以和私兵一起执行,而只是这一次任务,便有五枚金铢的酬劳。可奇怪的是,常野也被纳入了队伍中。
五枚金铢,这是一个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常野咽了一口唾沫,这让他的口变得很干,他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是太紧张了么?一旦楼上有什么动静,常野就要和面前的这批私兵一起冲上去。他的剑术其实很一般,但是常野决定搏一把,赌上自己的所有,包括性命......但是,常野又比这些私兵们想的更多,他们只知道等会也许要上去维持局面,保护太子。
可常野心里有更多的秘密,他知晓今晚的一切。这是一场早已设计好的棋局,只是下棋的人本身也是棋子,还企图胜天半子。
无论如何不能卑微地死去,常野在心里轻声说。
......
夜色如墨,风吹过湖面的水汽,空气中有一层薄薄的雾。乐笙园的门前是一道清冷长廊,四个私兵站在拐角处,准备盘查着每一个来者。苏铁迟静默伫立在他们的身边,一旦发现像国师一样的人,他会果断用神鬼一刀将其斩杀。
明明是在夏季,却莫名地有些冷,他竖起衣襟来御寒,右手仍然死死地握着剑。
远方传来一阵单调而又寂寥的声音,是马蹄嘚嘚敲击着地面。
一辆马车。
终于,要来了么?
苏铁迟的心吊了起来,却又有一种解脱感。他已经在这里等了两刻的时间,期间并没有人来过,说明需要出席的官员和使者都已经来了,除了国师。虽然苏铁迟没见过国师,但是没来的只有他,这样的权贵很容易辨认。
那么就只需要一剑。
越来越近,马车的轮廓越发清晰。这是一辆很大的马车,但不合常理的是,只用了一匹漆黑的瘦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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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拉。
最终在苏铁迟面前停下。
“什么人?”
马夫的脸上裹着厚厚的黑纱,并不回答,只是坐着。
苏铁迟走上前,硬生生扯下马夫的面纱,把他拽下马。然而马夫不说话,面无表情,像是灵魂被抽走一样,也不反抗,直接从马车上滚落,瘫倒在地。
苏铁迟看了他一眼,再问马夫什么已经没有意义。苏铁迟一只脚踩上车轴,便来到了车厢门前。犹豫了一会儿,苏铁迟皱紧眉头,撩开帘子,门锁的严严实实的,推也推不开......他想到了什么,果断扬起手上的四服剑,右手起势,竖劈进去,接着横向又是一剑,刺穿木门,木屑横飞。
苏铁迟一脚踹到断裂的门,闯进了车厢。
空的!
月光照进了车厢,车厢里除了薄薄的被褥和一只绣枕之外,空无一物。
紧接着,苏铁迟感受到到车轴上的震动,身后似乎有溢出的杀意,有人踩上了车轴!苏铁迟骤然转身便是一记格挡,四服剑身嗡鸣。
刀光剑影交错,他看清了对方的脸。
是私兵!
下一刻,苏铁迟能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喝声,他从阴影处拔出一剑,刺穿了这个私兵的腹部,暗血喷溅开来。
血有一股腥味。
这是苏铁迟第一次用剑划开一个人的肚子,可他感觉伤口像是在自己身上一样,横亘出无穷的悲伤。在这个鬼魂敲钟的年代,无论是在河西的战场上,还是在长安的街巷间,死了一个人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命如孤雁。
苏铁迟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他拔出剑,一脚踢开这个私兵的尸体,从车轴踩上马背。马儿受惊了,发出一阵长长的嘶鸣,开始拖着马车向前冲去。
苏铁迟握住车厢旁的扶手,努力保持平衡,接着纵身一跃,便跳到了车厢的顶部。向后看去,是四个人提着刀在向他跑来,三个私兵,还有一个马夫,不知道从哪里也掏出了一柄刀。
苏铁迟意识到问题了,国师手眼通天,凭一己之力先后处理了丞相和司空,拥有这等权势的人不可能不谨慎。也许太子的计谋在那个男人眼里只是小孩子玩的把戏。
在雄狮面前,麋鹿的挣扎显得可笑。
这些私兵很可能是国师的内应,苏铁迟不知道极目楼里有多少私兵被渗透了,想必形势不会乐观,那群人不知会做出些什么。
然而他并没有机会接着想下去,因为面前即将有一场恶战。
......
极目楼二楼。
气氛轻浮,乐声变得欢乐。
舞女们一个个都很热情,坐在官员或者匈奴人的怀里,为他们劝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此刻喝得最开心的是北匈奴的一个将军,他本来在草原已经有了妻子,此时美人在怀,又让他春心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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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样子,抢个中原美女做妾也不错。
他看着身边舞女精致的脸,贪婪的闻着她身上的香气,视线又慢慢下移,最终落在了雪白的胸口处,越看越喜欢,许是昏了头,他竟然径直伸出手摸了上去。
舞女躲闪不及,娇羞地侧过身。将军讪笑一声,一个踉跄不小心摔倒了,粗糙的大手有意无意拂过了舞女衣裙下光滑的小腿。
有一种坚硬的触感!
舞女的脸变得很惊恐,像是被他发现了秘密。将军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迅速伸手向她的小腿边探去,坚硬的触感让他心跳慢了半拍,这是一支短柄的铁器,藏在罗袜里。
“有刀!”
这个匈奴人用匈奴语高喊了一声。
乐声停止,场面突然肃静,如同瀑布骤断,闪电戛然。
此刻太子和秋离却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这本就在他们的计划之内,只不过是提前了而已。
现在是夏季,而舞女们穿着很多件衣服,原因只有一个:便于藏匿武器。
此刻她们纷纷行动了!
从腰间,或者怀里,甚至是高高的云髻里,拿出藏匿的利刃。向着身边的男人刺去,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发出惨叫,倒在地上,伤口开始淌着血。当然也有些人清醒了过来,从腰间抽出携带的长剑或者短刀,向舞女的身上捅去。
场面混乱起来,有人在哀嚎,有人在痛骂。
也有人在不知所措。
地上淌着血。
......
阿斯娅的眼眶里已经全是泪了,面色很惊恐。
这次她是跟阿爸一起来长安的,起初阿爸不愿意,阿斯娅便缠了他好久他才勉强同意,答应带她来见见世面。此刻阿斯娅亲眼看着阿爸把随身佩带的草原弯刀插进一个舞女的脖子,血喷了出来,他的全身都染上了血,有的甚至溅在了阿斯娅的脸上,她能清晰地闻到血的腥味。
让人窒息的腥味。
......
“不知苏铁迟是否得手,要开始么?”秋离低声道。
太子紧张地看着,喃喃道:“国师还没来,但我们已经暴露了。既然没有机会,那就直接动手,我的亲兵会杀死这些人,然后我们整顿私兵,直接去国师府......我管不了那么多,昨天洛阳那边来了消息,父皇越发不喜欢我了,留给我的机会就这一次......”
“现在?”
“就是现在!”太子直接吼了出来。
秋离弯下腰,从桌下取出短粗的木槌,接着重重地敲击那块铜鼓。
咚,咚,咚。
声音震耳欲聋,震慑着每一个人的心,这是动手的信号。
常野听到了鼓声,迅速地打开门,和所有的私兵与门客一起冲上楼去。带着他的刀剑,也赌上性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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