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落在长安道上。
长安道是长安与南关山之间的通道，由很多条路线组成。苏铁迟选择了最偏僻的一条，这样不容易被发现。路上尘土满地，罕无人迹，只有古树与废弃的驿站。有的地方甚至没有路，只靠着马腿穿过长草或者溪涧。
风声簌簌，寒鸦苦啼。
一路上苏铁迟都感觉昏沉沉的，像是一口淤血积在胸口，怎么也吐不出。他亲眼看着岱钦倒在地上，后背上似乎插着一支箭，青鬃马俯下身子，用脑袋轻轻地蹭着岱钦的头，他却一动不动，大概是死了。
只是不知道阿斯娅是开心还是难过。
也许阿斯娅会感到有些哀伤，那毕竟是她的未婚夫。又或许阿斯娅会感到解脱，她毕竟是不喜欢岱钦的。
想了想，苏铁迟还是觉得不会，即使岱钦死了，按照草原的规矩，阿斯娅也会被许配给另一个匈奴勇士，未必就会开心。
前路也不明朗，长安的局势扑朔迷离，根据阿斯娅传达的信息，也许官府正在捉拿他们。苏铁迟并不了解那封特殊的文书是怎么回事，但现在确定的一点是：至少没有办法通过关口正常进入长安，只能偷偷潜入。
虽然阿斯娅劝他不要回长安，可苏铁迟觉得长安还是一定要去的。常野说的话很有道理，鸡仔如果不回窝，又能去哪里呢?
在兵荒马乱，危机四伏的日子里，少年能够左右的事情，其实很少。
他们胯下的马也很疲惫，这匹马陪苏铁迟很久了，刚来草原的时候它还是一匹小马驹，现在已经成年了。但成年了也不是一件好事，这意味它要跑更远的距离。就像今天下午这样，它已经跑了半天，速度早已慢了下来，马蹄的声音变得非常疲软，像是铅块重重地锤击地面，留下一个个小坑。缰绳也湿漉漉的，是马身上出的汗浸湿的。
“扑通。”
苏铁迟感觉好像什么东西从后面掉了下来。
是他们带着的包袱。
这时常野摇了摇他的肩膀。
“我好像中箭了。”
马发出一阵嘶鸣，苏铁迟死命地拉动缰绳，让它停下来。马腿也许是麻木了，一个踉跄，前蹄退了退，差点让两人摔倒。
常野手扯着马鞍，直接瘫倒在了地上，呻吟起来。
苏铁迟赶忙下马扶起他，在月光的映照下，常野的脸显得很苍白，额头上湿漉漉的，只是分不清是血还是汗。苏铁迟拉开他外层的棉衣，用手尝试着触摸，腹部沾着粘稠的液体。
他此刻想起来长箭破风的声音，看样子那支箭并没有射入长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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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支箭！穿破了包袱，射中了我，完了......"常野道。
“为什么你不早点说？”
“主要是我也才发现......也有点疼，可是之前没感觉到。”
也许是因为疲惫，也许是因为紧张，常野说话都语无伦次了起来，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我刚刚觉得肚子上湿漉漉的，仔细一摸，衣服全湿了，还有一个洞。然后我突然发现自己没力气了，包袱也越来越重......实在是提不动。我可能要死了，也许箭头断在了我的肚子里，我的肚子已经没有知觉了。要死了......”
“你死不了的，肯定死不了的。”
“我不知道。我不想死，我还没有娶到花魁。不能就这么死了，这样死了我会不甘心......可能我娶不了长安的花魁，我把她们都让给你。”常野开了一个玩笑，但他此时的笑容很勉强，像哭一样难看。
"你娘亲还在等你娶回她们呢！"
常野闭上了眼。“其实我都知道的，这里离长安至少还有两天的路程。流了太多血，我回不去了。”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啊！”苏铁迟直接是吼了出来。
常野就是这样，喜欢喝烂酒，说些垂头丧气的烂话。苏铁迟粗暴地打断他。他不想听了，找出了一件单衣，用力撕成布条，包住常野的腹部。
看样子很有成效，很快血就止住了，衣服没有变得更湿。
“要不你把上衣脱了，我看看伤口。”
“算了，我不敢看。我估计活不了了……”
苏铁迟也就放下了手，相顾无言。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没有，我感觉说话都很累，可能是要死了......”
明明有一种很特殊的味道，那种气味让苏铁迟感觉很熟悉，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鼻子出问题了。
常野一动不动地坐着。苏铁迟犹豫了片刻，把手伸进他脱掉的棉衣里，摸了摸，顿时沾上了潮湿的血。
然后把手指伸入嘴中。
是酒味！
苏铁迟马上站起身，跑到掉落的包袱前，发疯了似的翻找，找到了意想之中的东西。
破烂的酒囊和插在上面的半只箭，箭头是银色的，在月光下闪烁。
苏铁迟把它狠狠甩在地上。
“你根本就没中箭！”
“啊？”常野彻底愣住了。
“是酒，是酒！箭射破了酒囊，那是酒囊里的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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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惊一场，苏铁迟也不管灰尘，直接把身体摆成大字形，瘫倒在地上。而常野蹲在那里，不停地摸着自己的肚子，用力的喘着气，似乎对劫后余生感到很庆幸。
“你怎么这么怂，中箭的样子还惟妙惟肖，有没有受伤自己感觉不出来？”
“可能是太害怕了吧，身体完全麻木了，分不清疼痛......可惜这下没有酒喝了。”常野喃喃道。
苏铁迟冷哼了一声，真是应了那句话，酒壮怂人胆。
常野此刻也躺在了地上，那匹马卧在不远处。
皎月高悬，风也寂静。
“其实我的娘亲早就死了，我之前没和你说过。来长安之前，把她葬在我家的枣树旁。我娘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我娶上媳妇。可惜她死的时候没看到，可能永远也看不到......”
“反正你没死，总是能娶上的。”
“我这样卑微的人，如果真的死了，可能也没人记得，太子手下有那么多门客，我没什么武艺，也没什么文采，死了也没人会注意。”
“没事，我会记得你这个天天伤春悲秋的家伙。”苏铁迟道。
“那，谢谢。”常野不说话了，此刻他感觉自己什么都能想起来，又感觉什么都会忘掉。在过去的日子里，他总是不能把握住自己的命运，脑袋里的记忆似乎是针扎一样戳痛着他。很久以来，他刻意地模仿那些世家子弟，喝很多的酒，讨论长安的花魁，实际上只是为了掩饰藏在骨子里的卑微。可除了苏铁迟以外，依然没人会高看他一眼。
甚至是没人在意。
过了一会儿，苏铁迟的鼾声已经响起，他太累了，竟然直接睡在了路边。好在夜色已深，应该不会有追兵。
常野看了他一眼，起身翻了翻包袱，把还干着的衣服都盖在身上，决定睡觉。就算明天依然是鬼魂在身后敲钟，风声鹤唳的逃亡，此刻他也只想闭上眼睛。
不能卑微地死，那样就算死了也没人记得。
(草原卷算是结束了，这一章很短，有一点点草率。
下一卷是长安卷，不会太长，不超过两周就会更完。少年少女都会迎来他们的命运，节奏也会快一点，阿斯娅也好，阿丑也好，都会出现的。
另外，忘忘写小说纯粹是自娱自乐，用爱发电。在飞卢小说网上也有更新，只是网站上的是初稿，公众号的是修改过错字和情节的。
虽然写的不够好，也没什么阅读量，但还是有了几十个关注，很开心，感谢各位朋友的支持。）欢迎关注vx公众：忘响的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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