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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神合(4)

    黎道远道:“安乐公主应该把这个事情告知了上官婉儿,自然也告知韦皇后和则天皇帝。晋国公你现在和上官婉儿在皇后心中,已经是互为筹码。”

    李清影明白,为了拉拢上官婉儿,皇后会加害自己。为了拉拢自己,她也会除掉上官婉儿。换句话说,谁会听她的话,对她忠心耿耿,她就会帮她/他办成此事情,既能除掉一个绊脚石,还能显示自己的恩德。

    李清影道:“则天皇上现在已经不能影响皇帝了。”黎道远道:“非也!从则天皇帝现在的种种反应来看,她等得是最后一击,所以她只能隐忍,不能让这些杂事坏了自己的计划。”

    李清影问道:“她的计划是什么?”

    黎道远道:“属下现在还想不透,但有一点,绝对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李清影点点头,他的意思是这个计谋影响深远,甚至会波及许多年。

    李清影道:“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黎道远道:“也很简单,只听则天皇上的。皇上知道则天皇上信任晋国公,也只有你用得顺手,不会干涉你做什么事情,因为这都是则天皇上的意思。至于皇后或其他人,虚与委蛇,难得糊涂。在则天皇上圣意未明时,不要轻易决断。”

    李清影点点头道:“我明白了。”黎道远道:“晋国公还要注意一点,最近要积极准备婚事,做出已经从伤痛中走出的样子。”李清影被他提醒,立刻心知肚明:自己下狱之事,让许多人明白则天皇帝和皇帝对自己并不是无限信任与宠爱,现在已有不少大臣跃跃欲试,只待他婚事结束。无论如何,现在不能露出任何把柄让别人抓住。

    李清影忽然觉得很累,想起自己和公孙玉在山东的情形,虽然他们经常迷路,常常风餐露宿,被蛇群围攻,还深受重伤,那时的自己真的很轻松,不需要应付朝中的各种复杂形式和勾心斗角。

    这时忽然觉得,江湖也没有那么不好。过去他觉得江湖中人心思单纯,这时却觉得他们心胸坦荡。过去他觉得他们都是亡命之徒,现在却觉得他们是快意恩仇。过去他觉得他们朝不保夕,这时却觉得他们自由自在。

    李清影遵照则天皇上的吩咐、皇帝的旨意、韦皇后的要求、黎道远的建议、福禄寿的提醒,开始专心致志的准备婚礼,每一个步骤环节都亲自过问,确保万无一失。所有下人都觉得自己的主人变了。花蕊一直担心他无法彻底走出,这时也渐渐觉得他恢复正常了。二人竟然还发生了久违的温存。

    随着婚期越来越近,晋国公府也开始张灯结彩,不止如此,李清影还亲自到梁王府上,协助武三思布置。武三思也笑逐颜开,觉得李清影已经接受事实,心甘情愿的与自己结亲。

    武隐隐更是心花怒放,她看到他第一眼,就爱上了这个男人,但他始终看不上自己。她自知皇命难违,也想过许多折中的方法,都没有成功,不知在夜里偷偷的抹过多少眼泪。她并不在乎他心里还有别的女人,只希望他能真心对待自己。这个男人现在变了,愿意接受她,她甚至觉得每晚被窝中的眼泪都充满了爱。

    这一天是轰动长安的一天,十里红妆甚至铺到了皇宫。李清影父母双亡(父亲不明),皇帝皇后亲自主持,做了高堂。连许久没有露面的则天皇帝也罕见的出现在群臣面前。

    婚礼队伍回到晋国公府时,已近半夜,府内灯火通明,宾朋满座,正是:

    走红毯,金童玉女五谷散;

    跨火盆,驱秽辟邪万福延;

    跨马鞍,四平八稳世世欢;

    跨米袋,丰衣足食永平安;

    射乾坤,三箭姻定三世缘;

    掀盖头,却扇娇羞美妆颜;

    交信物,影隐隐影金玉连;

    结青丝,白头偕老魂相伴;

    交杯酒,同生同死灵缠绵。

    李清影红光满面,觥筹交错间,似是人生巅峰。待送走宾客,已经是后半夜。武隐隐脸上红扑扑的,噗眨着大眼睛看着他。

    李清影道:“过了这几天,我就要去西域了。”武隐隐点点头道:“我在家等你。”李清影道:“在家里不要随便去找黎先生,迎来送往让他安排就行。”武隐隐道:“好!我记着。”

    李清影道:“有什么事儿可以安排阿福伯去做,他做事沉稳,也有手段。”武隐隐道:“好!我知道了。”

    李清影道:“花蕊是则天皇上的侍女,赏赐于我的,给她个名分。”武隐隐道:“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李清影想了一下,没什么话说了。武隐隐忽然道:“你……不回来了吗?”李清影身子微微一震,他已经结婚了,与公孙玉再无可能,想着帮则天皇帝处理完这些事情就不回来了,一个人在西域找个地方了此残生。

    武隐隐眼中含泪,上前跪倒在地,抱着他的腿,道:“夫君,我知道我没有玉儿姐姐好!求求你别不要我好不好?”李清影把她扶起来,看她哭的梨花带雨,心下一软,想柔和的与她说话,话到嘴边,却成了哭腔,道:“其实,这个事情本来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是我自己软弱无能,既伤害了玉儿,也伤害了你。”

    武隐隐看着他,伸手抹掉他眼角的泪水,柔声道:“新婚之夜是不能哭的,不然会哭一辈子。我不哭了,你也别哭好不好?”说着,也擦掉自己的眼泪。

    李清影看着她,她是一个足以让任何男人骄傲的妻子。出身名门,样貌姣好,知书达理,温柔体贴。

    武隐隐拉着他坐在床边,道:“夫君,我可以问你一些事情吗?”李清影略微舒了口气,道:“你说。”武隐隐道:“你和那些江湖中人打斗的时候,害不害怕?”李清影道:“真正打斗的时候,没有心思考虑害不害怕的问题。因为敌人就在面前,一不留神就可能受伤甚至没命,只能凝神贯注的对敌。”

    武隐隐道:“你走了那么多地方,最喜欢哪里?”李清影忽的心口一痛,缓缓地道:“恒山,悬空寺。”武隐隐看他神色有异,道:“对不起,我又乱说话了。”李清影道:“和你没有关系。”然后道:“我不会不回来的,我至少还有一件事要做。”武隐隐道:“什么事。”

    李清影眼中寒光一闪,道:“杀了上官婉儿!”武隐隐从未见他脸上杀气纵横,冷不防吓了一跳,忙向他怀里钻去。

    李清影想把她推开,想起刚刚的情形,于心不忍,只好抱着她。武隐隐微笑道:“这是你第一次抱我。”李清影道:“我并没有用心抱过玉儿。”武隐隐道:“为什么呢?”李清影道:“好几次抱她,都是因为她遇到了危险。”李清影道:“你帮她挡住了危险是吗?”李清影道:“有时候挡住了,有时候没有。她的嗓子就是因为我没有帮她挡住危险坏掉了。”

    武隐隐道:“如果我遇到危险,你会帮我挡住吗?”李清影道:“会!”武隐隐紧紧抱着他道:“我好开心,至少我和玉儿姐姐一样了。”李清影低头,诧异的看着她,这时的她就算跳起来打他一个耳光,他也会觉得自己罪有应得。

    武隐隐道:“夫君,有时间你带我去恒山好不好?”李清影道:“好!不过那个时候,我应该再也不会回京城了。”武隐隐道:“那我跟着你,去哪里都好。”李清影忽然笑道:“跟着我会吃很多苦的。风餐露宿,食不果腹,豺狼猛兽,强盗匪徒,每个都不好受。”

    武隐隐道:“有你在就不苦,你喜欢过什么样的日子,我就和你过什么样的日子。”李清影道:“我已经没有喜欢过得日子了。我现在只希望好好完成则天皇上给的任务。待她驾崩,京城也就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

    武隐隐道:“你为什么对则天皇上如此忠心?”李清影道:“我是则天皇上的外孙。”武隐隐吃了一惊,道:“原来是这样!”

    李清影道:“我刚开始也不信。”说着把自己身份的事情高了武隐隐,末了,说道:“除了一心师太,皇婆婆是第一个真正关心我的人,我现在的一切也都是她给的。现在她也疾病缠身,我必须完成她交代的任务。”

    武隐隐道:“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你宁可死,也要拒绝皇婆婆。”李清影道:“这是什么意思?”武隐隐道:“你的一切都是皇婆婆给的,所以皇婆婆如果要杀了你,你是心甘情愿的。”李清影隐隐觉得那里不对,自己却说不上来。武隐隐继续道:“能用你和杀你的只有皇婆婆。当你得知皇婆婆并不杀你的时候,你只能活着,虽然代价是让玉儿姐姐离开。”

    李清影从未这般想过这个事情,只觉异想天开,却又不知该如何辩驳。

    武隐隐把水一般的身子贴在李清影身上道:“夫君,我好累。我们安歇吧。”李清影正恍惚间,应了声:“好!”武隐隐已经爬到他身上。

    意乱情迷中,已经到了第二天。

    李清影神情迷离,他已经和武隐隐做了真正的夫妻,他需要尽一个丈夫的责任。他必须努力地把武隐隐放在中间,驱走公孙玉的影子。他已经永远的伤害了公孙玉,不能再伤害武隐隐。他要把过去的一切斩断,正视眼前的人。

    二人携手归宁,叩拜了武三思的养育之恩,也让武三思知道了,虽然经历了种种,二人现在是恩爱的夫妻。

    二人携手进宫谢恩,自然少不得许多赏赐,也告诉武则天和皇帝李显,他们成为了“真正”的夫妻。

    婚后第五天,武隐隐就做了真正的女主人,花蕊正式成了李清影的妾室。

    李清影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婚礼,再次上岗点卯,来到宫中见到武则天。

    武则天道:“那个歌姬对你不错,隐隐也不是小气之人。当时是希望你回心转意,话重了些。你若喜欢,就把她接回来,给她个名分。”

    李清影道:“谢皇婆婆!只是她永远不会回来了。”武则天也叹口气道:“也是!她是个烈性女子,一个人在宫门口跪了三天三夜,要不是安乐带着她独闯禁宫,可能就死在宫外了。”

    李清影大吃一惊,道:“什么?”他对武则天素来恭顺,说话平和低沉,这一嗓子却如同炸雷一般,在宫内回荡。早有太监喝道:“不可放肆喧哗!”

    武则天摆摆手道:“不要紧的。”然后道:“你也别怪花蕊,是我让她守口如瓶的。”

    李清影忽然明白为什么韦皇后会知道自己的行程了。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觉得武则天的手腕。只觉一个重锤重重的砸在自己的心脏上,心脏似乎已经停止,连喘气都无法顺畅。接着便觉头晕目眩,很快便不省人事了。

    待他醒来,却见眼前一群人围着他,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的新婚妻子武隐隐,满面焦虑,见他醒来,忙道:“太医,太医,夫君他醒了。”旁边一个中年短须男子乃是朝中的金太医,李清影找人参鹿茸的时候见过他,伸手握着他的手腕,静听诊脉。武则天立于一边,此时的她不是一个威严的皇帝,而是一个慈祥的外婆。其他的,皇帝,皇后,武三思,李裹儿都在旁边。

    李清影再向周围张望,李裹儿道:“表哥,你别看了,这是皇奶奶的鸾帐。”李清影吃了一惊,手从金太医手中抽出来,翻倒在地,拜倒道:“外孙僭越了,请皇婆婆治罪。”

    武则天道:“你不乖乖躺在床上让太医瞧病,才是真的有罪!快点躺上去!”李显也道:“清影,听皇婆婆的话,快点上去。”

    这一刻,李清影忽然感觉一股热流从胸中涌起,现在的他如同置身于被爱包裹的家中。他躺到床上,金太医又瞧了片刻,道:“回禀则天皇上,皇上,皇后,公主,国公夫人,晋国公只是急火攻心,并无大碍,只要吃几幅安神之药即可。”

    武则天道:“那还不快去办。”金太医道:“是!臣这就去办。”韦皇后道:“你若敢把这里的事情向外泄露一句,小心你全家人的脑袋。”金太医磕头如捣蒜道:“臣不敢!臣不敢!臣这就去配药。”

    金太医离去,李清影翻身下床道:“皇婆婆,外孙并无大碍,请保重龙体,不必担心。”武则天道:“这就好!隐隐得知你晕倒在这儿,便跑过来了,一整天水米未进,这边有御膳房准备的一些甜点,你们先吃一点吧。”二人齐声道:“是!皇婆婆。”

    用过甜点,金太医已经把药送来,详细说了如何煎服。二人带着药,告别了武则天等人,返回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