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朱云怡早就怀疑白衣男子便是梅花峪的主人,但当听到他亲口承认时,朱云怡还是觉得有些惊讶。
“原来令尊就是五公子,”听了白衣男子的话后,竹沥姑姑喜道:“不知令尊现在何处?怎的不见他出来见见故人?请问相公如何称呼?”
当年徐潜奉命隐于梅花峪时尚未成婚,没想到多年之后孩子都这么大了,竹沥姑姑自然觉得十分欢喜。她本是魏国公府的丫鬟,自幼在徐皇后身边伺候,因此徐潜自然也是她的主子。况且当年徐皇后与徐潜姐弟情深,作为徐皇后的丫鬟,竹沥姑姑爱屋及屋,对徐潜也有着如同亲姐般的感情。
听到竹沥姑姑问起徐潜时,白衣男子那淡然无争的脸上突然泛起一阵悲伤之情。只见他先是哆嗦着喝了口茶,然后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最后才缓缓答道:“启禀前辈,先父给在下起名如故,字暗香。长大后在下学着古人附庸风雅,便给自己取了个‘清客樵子’的号。”
郁且狂、朱云怡和竹沥姑姑没太过关注对于白衣男子的名、字、号,因为他们清楚地听到了白衣男子说的那两个字:先父。
竹沥姑姑最关心徐潜,于是她最先开口问徐如故:“先父?你是说……五公子,他……他已经……”
竹沥姑姑的神情十分震愕,说到后来时已转为哭腔。
徐如故惨然一笑,答道:“正是,先父在永乐元年便已离世。”
听了白衣男子的话后,竹沥姑姑再也忍不住了,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同时不停地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胸口,似是内心无限悔恨却又无可奈何。
放声哭泣的同时,竹沥姑姑还不停地说道:“都怪我,我该早来梅花峪看看五公子的。可是那时我总怕皇上疑心,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故而一直没来梅花峪。唉,都怪我!都怪我!”
见竹沥姑姑如此伤心,朱云怡心有不忍,于是她从来到竹沥姑姑身边,轻轻地将其搂到自己怀里,同时还说了很多宽慰竹沥姑姑的话。
徐潜虽然是朱云怡的亲舅舅,但朱云怡毕竟与他从未谋面,不似竹沥姑姑与他般感情深厚。因此听闻舅舅离世后,朱云怡虽然也十分伤心,但远远不如竹沥姑姑般撕心裂肺。
徐如故轻声叹了口气,然后缓缓说道:“斯人已逝,还请前辈节哀。先父若是天上有知,也不愿见到前辈如此伤心。”
徐如故虽是在宽慰竹沥姑姑,但他脸上的哀戚之情却越来越重,说到后来时甚至眼泪就要夺眶而出,只是他不愿让朱云怡等人多增伤感,所以才拼命强忍着眼泪。
见徐如故泫然欲泪,常芙蕖便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双手,然后给了他一个温暖而坚定的眼神。
徐如故也紧紧地握住了常芙蕖的手,然后报之以粲然一笑。
两人始终没说什么话,但无声胜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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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眼神足以抵得过千言万语。
在朱云怡的柔声安慰下,竹沥姑姑的情绪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见竹沥姑姑和徐如故的情绪都已平稳,郁且狂便问道:“敢问徐兄,令尊精通医理,即便身体有疾也能自我调理,怎会在永乐元年便英年早逝?”
“五公子出身徐家,虽然不喜舞枪弄棒,但也习武健身,可谓身强力壮,那些年更没有什么疾病。”竹沥姑姑立马对郁且狂说道。
说完这些话后,竹沥姑姑也意识到了不对,于是她立马问徐如故:“小公子,令尊当年到底是怎样去世的?他身强力壮,又精通医理,岂会英年早逝?”
虽然徐如故自幼不在魏国公府,竹沥姑姑也离开魏国公府多年,但她想徐如故毕竟是徐氏后人,因此仍旧尊称他为“小公子”。
徐如故的眼里突然升起一阵怒火,只见他恨恨地答道:“郁相公和前辈所言不错,先父身强力壮,又精通医理,自然不该英年早逝。医理虽能调理身体,让人延年益寿,但再好的医理也抵不过锋利的刀剑。倘若被人刀砍剑刺,便是扁鹊也逃不了丧生之命,更何况是先父?”
听了徐如故的话后,朱云怡惊道:“表哥是说就就是被……是被……”
朱云怡不敢想象徐潜当年的惨况,那几个字也始终没有说出来。
徐如故惨然一笑,答道:“不错,先父当年就是被人害死的!”
“是谁?如此胆大包天,竟敢杀害魏国公之子?”竹沥姑姑立即问道。
“魏国公?”徐如故轻蔑地笑了笑,“魏国公又能如何?即便祖父贵为大明开国第一功臣,姑姑贵为母仪天下的大明之后,魏国公府如今不也凋零破败了?即便先父当年是奉太祖之命隐居于梅花峪,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太祖已逝,建文一朝也已覆灭,如今已是朱棣一家的天下。从永乐一朝开始,先父便已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即便想要苟活于世也只能是白日做梦了。”
在徐如故说这些话之时,朱云怡就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等徐如故说完后,她便小声问道:“表哥的意思是……舅舅的死……是……是……”
虽然知道政zhi(治)斗争向来残酷,但朱云怡还是对她的父皇抱有一丝希望,因此始终没有勇气说出“父皇”两个字来。
看了朱云怡的反应后,徐如故已猜到她在想些什么。于是他笑了笑,答道:“公主尽可放心,当今皇帝虽然残忍嗜杀,但对亲人却不至于太过冷血。先父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小舅子,或许又因为是姑姑的缘故,但不管怎么说,二十年前杀害先父的的确不是皇帝的鹰爪。”
听了徐如故的话后,朱云怡才稍微松了口气。她在心中暗想还好杀害舅舅之人不是父皇,否则自己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切了。
然而听了徐如故适才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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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郁且狂早已料到徐潜当年之死定与当今皇帝一家有关。既然徐如故已明确表示徐潜被害之事与皇帝无关,那么那个真正的幕后主使便不难推测了,于是郁且狂对徐如故说道:“即便杀害令尊的人并非皇帝鹰爪,但真正策划那场谋杀的幕后主使想必也是皇帝的至亲吧。”
徐如故先是赞道:“郁相公好聪明!”然后又恨恨地说道:“不错,那人是当今皇帝的骨肉至亲,同时也是先父的血缘亲人。”
听了徐如故的话后,朱云怡立马想到了汉王,于是她立即问道:“表哥说的那人可是……可是汉王?”
徐如故突然重重地拍了拍桌子,然后恨恨地答道:“不错,正是朱高煦!先父的好外甥,在下的亲表哥汉王殿下。若非他英武不凡、武功高强,身边又护卫重重,在下早已杀了他给先父报仇。”
朱云怡自幼便不喜汉王阴鸷狠厉,此刻又听徐如故说起他竟然对亲舅舅杀毒手,因此内心深处对他更是厌恶。
汉王虽然狠辣无情,但毕竟是徐皇后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儿子,故而看在先皇后的份上,竹沥姑姑对汉王还是由感情的。竹沥姑姑也知汉王阴鸷狠辣,但始终不肯相信他竟会向亲舅舅下毒手,于是奇道:“可是五公子毕竟是汉王殿下的亲舅舅,他为何要对自己的亲舅舅下此毒手?”
徐如故冷冷地哼了一声,答道:“还不是为了那本《洪武政略》!”
“《洪武政略》?”竹沥姑姑奇道。
“不错!”徐如故答道:“沐常刘徐,樱荷桂梅;帝传《政略》,江山可得。这句话不只让太祖所生的各个藩王忌惮又眼红,同样也让当今太子、汉王和赵王三兄弟心痒难耐。当年皇帝起兵靖难时,汉王战功赫赫,还在浦子口救了皇帝。皇帝就得汉王‘英武类己’,早在靖难期间便对他多以偏宠。谁知靖难之后朝臣和皇后却反对废长立幼,因此朱高煦的太子之梦自此破裂。但他野心勃勃,又看不起身体孱弱、文静好礼的太子,为了夺得太子之位,便动了其它心思。当年关于《洪武政略》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朱高煦不可能没有耳闻。为了寻得《洪武政略》的秘密,他在永乐元年便急不可耐地派人来梅花峪找先父。先父自然不肯将秘密告诉汉王,故而最终被汉王的手下所害。”
说到这里时,徐如故的神情已变得十分痛苦。为了缓解心中的痛苦,他又喝了一大口茶,之后才继续说道:“当年先父知道汉王的手下来者不善,便把在下藏于后山之中,他老人家则在瓦房里同贼人周旋。当我回到瓦房里时,先父早已丧生,想来不过是因为先父宁死不屈,不肯将《洪武政略》的秘密告诉汉王的手下,他们才在恼羞成怒之下杀害了先父。他们不过一群奴才而已,若非奉了汉王之命,岂敢轻易伤害魏国公之后?故而先父虽非汉王亲手所杀,但也完全因他而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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