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本来在认真地给朱云怡按摩,听了钟钧的话话,她立马觉得五雷轰顶:先前的香囊和信已经让她百口莫辩了,现在又在自己房中搜出署名为黄怜的信件和独山玉制成的玉埙后,她便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青黛本就因为在北郊发现的香囊和信而觉得又生气又委屈,此刻见钟钧又从自己房中搜出了几封信和一个玉埙,并煞有其事地说这几封信乃黄怜亲笔所写,那个玉埙的主人也是黄怜,于是她再也忍不住了,立马站起来强势回击道:“我听到‘黄怜’二字便觉得万分恶心,因而绝不会好生收藏她的玉埙,更没和她有任何书信往来。”
本来朱云怡已不打算追查信和香囊之事,谁知此刻钟钧又说他在青黛房中发现了一个黄怜的玉埙和几封黄怜写给青黛的信,于是她皱了皱眉,决定先看看那个玉埙。
朱云怡从钟钧手里接过了那个玉埙,见那个埙为椭圆形,共有六孔。埙乃一种吹奏乐器,银色朴拙,简单易学,很早便已开始流行。钟钧从青黛房中搜到的那个玉埙外形与寻常的埙无异,只是寻常之埙多为陶、瓷、石、骨所制,这个埙的材质则较为珍贵,乃是由上好的独山玉所制,看起来便价格不菲,此外在玉埙的两排孔之间用篆文刻着一个“怜”字。
在所有的乐器中,朱云怡最擅弹琴,之后乃是琵琶,再后则是箫和笛。除了这些,她对瑟、笙、筝、埙、尺八、箜篌、阮琴、二胡等乐器也较为熟悉。虽然她在宫中已算精通音律之人,但和永安宫怜昭仪相比却仍有很大差距。怜昭仪年轻貌美、能歌善舞,对音律格外精通。除了琴、瑟、笙、箫、笛、筝、埙、尺八、箜篌、阮琴这些常见的乐器外,她还擅长中原较不常见的葫芦丝、芦笙、马头琴、冬不拉、伽倻琴等音色各异的乐器,对鱼贵人和吕美人所擅长的黄梅戏和扬州清曲亦信手拈来,还在永安宫组建了陪她演唱福建南音的团队,在歌舞和音律上可谓睥睨整个后宫。
因怜昭仪近年颇得皇帝宠爱,而皇帝又知朱云怡也是喜欢音律之人,故而时不时便会带她去永安宫,或听怜昭仪唱曲儿,或看其跳响屐、胡旋等颇具古韵的舞蹈。朱云怡虽与怜昭仪不和,但为了不扫皇帝的兴,她还是会选择陪皇帝到永安宫,从来不曾拒绝。黄怜虽然人品不佳,但音律和歌舞水平却极为出众,因而每每她翩然起舞时,都会让一旁的朱云怡叹为观止;而每当她开口唱歌或弹奏乐器时,又会给朱云怡“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的错觉。
因为到永安宫的次数多了,朱云怡对黄怜的乐器便也眼熟了。加之皇帝极为宠爱朱云怡,只要朱云怡在一件乐器上多看上几眼,皇帝就会吩咐黄怜把那件乐器送给朱云怡。黄怜为人虽然泼辣,但她所有的荣华富贵、恩宠荣耀都是拜皇帝所赐,因而自然不敢违抗皇帝的命令。朱云怡了解黄怜的性子,自然不肯要她的乐器,但皇帝总会强令她收下。
这样的次数多了之后,黄怜心中自然不悦,但她又不敢公然拒绝皇帝。思来想去之后,她终于想到了一个好法子:在每件乐器上都刻上一个“怜”字。她知朱云怡素来高傲,向来又与自己不睦,而这个“怜”字又恰恰说明自己才是这些乐器真正的主人。后来此法果然奏效了,朱云怡先是不愿多看黄怜的乐器,后来即便皇帝强行把某件乐器给她,她也会找百般理由推脱。若是实在推脱不掉,她便先把乐器带回自己宫中,隔几日后再让人送回永安宫。
正因为如此,黄怜所有的每件乐器上都会刻着一个“怜”字。
对于手里的这个玉埙,朱云怡并不陌生,因为她曾在永安宫与其有过数面之缘。加之一般的埙都是由陶、瓷、石、骨等材料所制,而这个玉埙竟是由上好的独山玉制成,因而朱云怡对它的印象便格外深刻。此时见钟钧居然从青黛房中搜出了这个玉埙,朱云怡自然觉得倍感意外。
这个玉埙确实是黄怜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之物,对此毫无疑问,但朱云怡实在不愿相信跟了自己十多年的青黛竟会被与自己势同水火的黄怜所收买,于是她把玉埙交给了一旁的朱砂,接着又接过了钟钧手里的那几封信。
在把玉埙递给朱砂时,朱云怡注意到她的双手有些颤抖,似乎有些紧张,想来是在担忧青黛。
于是朱云怡又看了看一旁的青黛,却见她紧紧握着双拳,显然格外愤怒。由于过于愤怒,那原本白皙的脸颊早已涨得通红。若是细心观察,还能注意到除了愤怒之外,她的脸上还挂着些许委屈。
朱云怡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从钟钧手里接过了信。
刚打开第一封信的信封,看到信笺上的字迹后,朱云怡便能肯定写信之人必是黄怜无疑。她见过黄怜的字,对她的字迹并不陌生。黄怜虽然在歌舞和音律上睥睨后宫,甚至在整个大明也鲜有敌手,但字写得却不怎么样,其字的工整和美观程度甚至还不如青黛的。
朱云怡一一读了这几封信,每封信的内容都大同小异,无外乎反复叮嘱青黛要时刻关注自己的动向,一旦找到自己便立即与外面的兄弟们联络,务必要取了自己的性命。
每一封信最后的署名都是黄怜,而开头的对象则都是青黛。
读完这几封信后,朱云怡立马又陷入了沉思:事到如今,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地相信青黛,同时也深深地感受到了被背叛的痛苦。
一旁的朱砂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观察朱云怡的神情,见了朱云怡痛苦的神情后,她立马便察觉到事情不妙,也大概猜到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内容。
事到如今,朱砂也不得不对青黛起了疑心,可她和朱云怡一样,实在不愿相信天真浪漫的青黛竟会做出此等卖主求荣、吃里扒外的事。她怕朱云怡的疑心越来越重,便决定先把此话题岔开,于是看着钟钧怒道:“钟大人,女孩子家名誉最为要进,您岂能随意搜查青黛的房间?况且公主还没发话呢,你又何必越俎代庖。如此做法,岂非不尊重公主?”
钟钧知道她是有意挑拨自己与朱云怡的矛盾,好让众人把注意力从青黛那里转移到自己身上,于是他冷然一笑,然后昂首答道:“朱砂姑娘不必挑拨离间!我乃锦衣卫镇抚使,搜集情报、探听消息乃我的本职工作。虽说未经公主同意,但我恰恰是怕公主感情用事,不肯让我搜查青黛的房间,这才自作主张。也亏得我自作主张,否则岂能在屉中发现这个玉埙和这几封信?况且那抽屉用钥匙紧紧锁着,若非我用绣春刀将其劈开,自然也难以发现里面的玉埙和信件。只是若非做贼心虚,又何必将那个抽屉紧紧锁住?我虽自作主张,但完全是为了公主着想,此番诚心,天地可鉴!”
朱砂心想怪不得适才吃饭之时钟钧会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退下时也不和朱云怡禀报,原来是想偷偷地去搜查青黛的房间。如此老奸巨猾,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镇抚使。
听完钟钧的话后,青黛便歇斯底里地吼道:“我虽在永安宫见过这个玉埙,却从未将其藏于我的房中。那几封屉中的书信,我更是毫不知情!”
钟钧狠狠地瞪了青黛一眼,然后扬了扬手里的绣春刀,冷冷地答道:“事已至此,即便你再怎么歇斯底里,也已证据确凿。若不是怕吓着公主,我早已让你这个卖主求荣、吃里扒外的小贱人血溅当场,还容得你在此大呼小叫?”
青黛丝毫不惧,也争锋相对地答道:“本姑娘坦坦荡荡,从未如你说的那般肮脏不堪。即便你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敢说本姑娘从未卖主求荣、吃里扒外。若是眨一眨眼睛,我便不叫青黛。”
气鼓鼓的说完这些话后,青黛突然跪在了朱云怡身边,然后眼泪便决堤似的掉了下来。她一边哭一边诚恳地说道:“公主,奴婢跟了您十几年,我的性情您是最了解的。不敢吃里扒外这样的话奴婢今日已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说过多次,奴婢也不知那个玉埙和那几封信从何而来,可奴婢敢和您保证奴婢没有勾结黄怜。您若不信,奴婢再次以死明志好了!”
说完青黛便准备像紫苏那样撞柱自尽,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好在朱云怡和朱砂这次早有防范,正当青黛想要撞向柱子时,两人立即紧紧地拉住了她。
怕朱云怡和朱砂的力气太小,拉不住青黛,郁且狂急忙过来帮忙。
有了郁且狂的帮忙后,青黛就算再怎么求死心切,也始终无法撞向那根柱子了。
在阻止青黛的同时,这几日所发生的一切也都浮现在了朱云怡脑海里。从品尝菊花暖锅那晚紫苏想要以死明志,到今日在北郊发现的香囊和信,再到适才钟钧从青黛房里搜到的玉埙和书信。这些画面飞速地在朱云怡的脑海里旋转,接着又转到郁且狂、青黛、朱砂、紫苏等人的神情。
虽然脑海里一直在想这些事,但朱云怡丝毫没放松拉着青黛的手。先前在北郊时青黛便有过以死明志的做法,此刻又想撞柱自杀,朱云怡知道她的内心已极为敏感和脆弱,因此只好柔声安慰她,说自己信得过她,一切定是误会,让她不必多想。
虽知朱云怡不过是在安慰青黛,但听了她的这些话后,朱砂便安心了不少,因为她知道至少目前朱云怡表面上愿意选择相信青黛。
朱云怡一样,此刻朱砂也对青黛产生了疑心,毕竟那个玉埙和那几封都是在青黛房中被发现的。但她们又均觉得青黛的反应不像是装出来的,看起来确实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而且在内心深处,两人其实都还是愿意相信青黛的。
朱砂明白即便朱云怡内心再怎么疑惑,但只要她愿意选择有一丝信任青黛,那么钟钧便不敢擅自伤害青黛,于是心情也稍微舒畅了些。毕竟锦衣卫爱的多心狠手辣,而钟钧又是出了名的铁面无情,令朱砂不得不防。
朱云怡觉得心中甚是疑惑,突然又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于是她柔声安慰青黛,让她不要再做傻事,并承诺自己一定会查明真相,还她一个清白。
在朱云怡和朱砂的安慰下,青黛的情绪也慢慢平静了下来。只是她仍不停地啜泣,并坚称没有勾结黄怜,让朱云怡和朱砂一定要相信她。
此刻当以安抚青黛为主,故而虽然心中仍有许多疑惑,但朱云怡和朱砂都顺口答应了,都说会相信她的。
等青黛的情绪恢复得差不多后,朱云怡便吩咐朱砂和蓝雪领她回房休息,临走时她还不忘安慰青黛几句,让她先好好休息一会儿,并承诺说自己一定会查清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的。
等青黛、朱砂和蓝雪退下后,朱云怡便吩咐钟钧和紫苏不得再提今日之事,就当今日之事未曾发生。
钟钧和紫苏向来十分关心朱云怡的安全,此刻青黛卖主求荣、勾结黄怜,已然证据确凿,要他们忘了今日之事,他们又如何能做到?于是两人纷纷请求朱云怡一定要严惩青黛,并语重心长地劝朱云怡不要感情用事。
虽然证据确凿,但细细想了想后,朱云怡便觉得此事有些蹊跷、疑点颇多,同时她也愿意再相信青黛一次,愿意再赌一把,因而始终不肯严惩青黛。
钟钧、紫苏自然不肯,于是又同朱云怡争论起来。若是换做平时,他俩是绝对不敢和朱云怡这样说话的,但此事事关朱云怡的安全,关系极为重大,因而两人才据理力争。
朱云怡也知道他们是为自己好,因而并未生气。双方争论了许久,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决定各让一步:钟钧和紫苏不再要求朱云怡严惩青黛,但要求青黛不能再在朱云怡身边贴身伺候,连朱云怡的房间也不能靠近,只能在院里做些扫地之类的粗活,并由钟钧随时监视。见钟钧和紫苏的要求并不过分,同时青黛的嫌疑也未洗清,朱云怡便同意了二人的要求。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