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轴上的字古雅遒逸、真率自然,所用字体乃是行楷。前后将近两百个字,具体内容为:几道大夫年兄之灵。呜呼几道,孝友烝烝。人无间言,如闵与曾。天若成之,付以百能。超然骥德,风骛云腾。入为御史,以直自绳。身为玉雪,不污青蝇。出按百城,不缓不絙。奸民惰吏,实畏靡憎。帝亦知之,因事屡称。谋之左右,有问莫应。君闻不悛,与道降升。吾岂羽毛,为人所鹰。抱默以老,终然不矜。环堵萧然,大布疏缯。妻子脱粟,玉食友朋。我迁淮南,秋谷五登。坐阅百吏,锥刀相仍。有斐君子,传车是乘。穆如春风,解此阴凌。尚有典刑,紫髯垂膺。鲁无君子,斯人安承。纳币请昏,义均股肱。别我而东,衣袂仅胜。一卧永已,吾将安凭。寿夭在天,虽圣莫增。君赵魏老,老于薛滕。天亦愧之,其世必兴。举我一觞,归安丘陵。
郁且狂知道这是苏轼的《祭黄几道文卷》。苏东坡一生不仅在词、文上造诣极高,在书法方面也有极大的成就。他长于行书和楷书,其字肉丰骨劲、用墨丰腴、轻重错落,与黄庭坚、米芾、蔡襄并成为“宋四家”。其作品给人“大海风涛之气、古槎怪石之形”之感,观赏价值极高。这篇《祭黄几道文》是苏轼与其弟苏辙联名吊祭姻戚黄好谦的祭文,其字则由苏轼亲手所书。此卷书法精整、点画沉着、笔力雄健、质朴古拙、结体谨严、笔姿丰腴、墨气凝聚,乃苏轼传世书法中不可多得的精品。苏轼的传世作品以行书居多,楷书并不多见。而郁且痕手中的《祭黄几道文卷》便是苏东坡传世不多的楷书珍品,历来饱受赞誉。
郁且狂向来喜欢练字,既为欣赏书法之美,也为让自己静心。若想练出一手好字,临摹名家真迹便必不可少。又因王羲之、王献之、颜真卿、柳公权、苏轼、黄庭坚等这些书法大家的作品实在过于优秀,临摹者往往觉得自己难以企及,因而心中早已将他们视为自己的偶像。好书法者若是见到这些大家的真迹,心中便会万分激动,有些人即便散尽千金也要收藏这些真迹。郁且狂便是其中之一,一方面他非常仰慕苏东坡这样的书法大家,另一方面又因《祭黄几道文卷》是苏东坡传世不多的楷书真品,因而见到郁且痕手中的名家真迹竟然就是《祭黄几道文卷》后,郁且狂自然万分激动。
“我唯有五年前在成都府的一家茶馆里见过《祭黄几道文卷》的摹本,至于真迹则从未有缘得见,谁曾想今日却在家中见到了!”郁且狂的语气已变得非常激动,同时他也奇道:“且痕,你平日对书法并没多少兴趣,也不愿静下心来写字,为何今日有雅兴收藏东坡先生的书法大作了?”
郁且痕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确实对书法不感兴趣,觉得练字不过是浪费时间。这《祭黄几道文卷》其实是父亲郁万贯收藏的,当然郁万贯也不是因为对书法痴迷而收藏此卷。他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眼里只有钱财和利益,因为《祭黄几道文卷》是东坡先生的传世珍品,升值空间极大,故而他便从一个落魄秀才手里低价买下了这份作品,好高价转让给真正喜好书法之人。今日为了自己特定的目的,他才让郁且痕带着这卷《祭黄几道文卷》来拜访徐云怡,以投徐云怡所好,好借机推进他的计划。
郁且痕当然不能将此卷的真正来历告诉郁且狂和徐云怡,于是他只好随便编了个借口,说这幅卷轴是自己花高价从城东的翰墨斋买来的。因为知道徐云怡喜好书法,所以欲将其送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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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云怡,以做自己向她请教书法的“学费”。
郁且痕也算聪明,很会给自己找借口。他说自己想向徐云怡请教一些花道、香道、书法和丹青方面的知识,为了表达对徐云怡的感谢,便给徐云怡准备了二十多盆菊花、一瓶蔷薇水、一盒栀子香、一盒木樨香、一卷《祭黄几道文卷》和四幅名画,以做自己的“学费”。
其实郁且痕对花道、香道、书法和丹青都知之有限,但郁万贯给他的花、香、字和画却都是要么名贵、要么难得的珍品。也正因为这些花、香、字、画乃是珍品,郁且痕觉得徐云怡对自己的看法发生了改变,他觉得徐云怡看自己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尊重,这使他的虚荣之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原本郁且痕并不知道这卷《祭黄几道文卷》是如此珍贵,他只觉得这上面的字和自己写的并无多大区别,只是多了盖了几个章而已。听了郁且狂的话后,他才知道这些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字竟是不可多得的佳品,于是他得意洋洋地把手里的《祭黄几道文卷》递给了紫珠。
紫珠依旧把它接下了,刚想将其挂在墙上时,徐云怡突然开口了:“紫珠,给我吧。”
于是紫珠把手里的《祭黄几道文卷》递给了徐云怡,打开卷轴欣赏了一会儿后,徐云怡突然对郁且狂说道:“我虽对书法略有了解,但和相公相比却远远不及。俗话说好马配好鞍,良将配好刀,如此方能相得益彰,而相公又是喜好书法之人,故而这幅《祭黄几道文卷》便送给相公吧。”
郁且狂大喜,因为苏东坡逝世已有几百年,而人死不能复生,故而世界虽大,但普天之下的《祭黄几道文卷》真迹却只有眼前这么一幅。但凡喜欢书法之人,几乎无人不痴迷于名家真迹,故而郁且狂心里的欣喜可想而知。他是不拘小节之人,既然徐云怡有意送给自己,他便笑着接下了。
郁且痕虽然觉得徐云怡在借花献佛,但自己毕竟已将《祭黄几道文卷》作为“学费”送给了徐云怡,因此也不好干涉徐云怡的处理。好在他不是喜好书法之人,同时心中也觉得这卷郁且狂口中十分珍贵的苏东坡真迹不过就是一张写了几个字、盖了几个章的纸而已,因此心中也没太过在意。他还剩三卷真迹没给徐云怡展示,于是他又拍了拍手,接着便有三个家丁走了上来。
三个下人手里各握着一卷卷轴,看起来也都是一幅书法。
郁且痕先从离他最近的那个家丁手里接过了卷轴,而后笑着展开了卷轴。
只见卷轴上用行书写着大约两百多个字,具体内容为:余酷嗜苦笋,谏者至十人,戏作《苦笋赋》,其辞曰:僰道苦笋,冠冕两川。甘脆惬当,小苦而反成味;温润缜密,多啖而不疾人。盖苦而有味,如忠谏之可活国;多而不害,如举士而皆得贤。是其钟江山之秀气,故能深雨露而避风烟。食肴以之开道,酒客为之流涎。彼桂斑之梦永,又安得与之同年!蜀人曰:“苦笋不可食,食之动痼疾,令人萎而瘠。”予亦未尝与之言。盖上士不谈而喻;中士进则若信,退则眩焉;下士信耳而不信目,其顽不可镌。李太白曰:“但得醉中趣,勿为醒者传。”其字清劲可爱、秀雅老练;结构上体势纵横、错落有致,让人观之而赏心悦目。
郁且狂知道这是“宋四家”之一黄庭坚的《苦笋赋》,他只在赵王府的藏书阁里见过摹本,至于真迹则从未见过,不曾想却因郁且痕而得见其真迹。
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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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坚是苏轼的门生,他和师父一样,工于诗词的同时还是书法大家。生前与师父苏轼齐名,世称“苏黄”。黄庭坚擅长行书和草书,同时楷书也自成一家。其草书奇态异姿、极尽变化,而郁且狂又十分喜爱草书,因而爱屋及屋,自然也十分崇拜黄庭坚。
此刻突然见到黄庭坚的真迹,郁且狂自然不胜欣喜。欣喜之余,他又把这卷《苦笋赋》大赞特赞了一番。
听了郁且狂的话后,郁且痕才知道这卷《苦笋赋》和之前的《祭黄几道文卷》一样,也是极其珍贵的名家真迹。虽然实在想不清几个字能值什么钱,但他还是把这卷《苦笋赋》递给了紫珠。
徐云怡又把它转送给了郁且狂,郁且狂大喜。
之后郁且痕又先后展示了两卷十分珍贵的名家真迹,郁且狂也都认识,知道它们分别是米芾的《拜中岳命作贴》和蔡襄的《陶生帖》。
《拜中岳命作贴》以行书写道:拜中岳命作。芾二。云水心常结,风尘面久卢。重寻钓鳌客,初入选仙图。鼠雀真官耗,龙蛇与众俱。却怀闲禄厚,不敢著潜夫。常贫须漫仕,闲禄是身荣。不托先生第,终成俗吏名。重缄议法口,静洗看山睛。夷惠中何有,图书老此生。其字笔法流畅,看后不禁让人心生愉悦之感。
米芾是“宋四家”之一,既擅于丹青,在书法上造诣更高。他的书画自成一家,擅画枯木竹石。在书法方面则擅篆、隶、楷、行、草等书体,他长于临摹古人书法,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境界。这幅《拜中岳命作贴》便是他的得意之作。
《陶生帖》则以草书写道:襄:示及新记,当非陶生手,然亦可佳。笔颇精,河南公书非散卓不可为,昔尝惠两管者,大佳物,今尚使之也。耿子纯遂物故,殊可痛怀,人之不可期也如此。仆子直须还,草草奉意疏略。五月十一日,襄顿首。家属并安。给人以潇洒俊逸之感。
在所有的书体中,蔡襄擅长正楷、行书和草书。其书法有明显的书法浑厚端庄、淳淡婉美的特点。都说字如其人,其字便如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给人以春风拂面、温雅从容之感。
虽说擅长正楷、行书和草书,但蔡襄还是更喜欢端正温润的楷书。都说“人随心而字随人”,此话丝毫不假。在黄、苏、米、蔡这“宋四家”中,黄庭坚之书纵横拗崛;苏轼之书丰腴跌宕;米芾之书俊迈豪放;而蔡襄之书则温雅从容,都像极了他们各自的性子。在四人中,黄庭坚、苏轼和米芾都以行草、行楷见长,相比于他们三个,蔡襄则更长于楷书。
正因为蔡襄喜好楷书,故而其真迹也已楷书居多。而《陶生帖》潇洒劲俊逸,乃是明显的草书风格。正是因为是蔡襄以草书所写,这《陶生帖》才更显珍贵。而在所有的书体中,郁且狂最喜草书,因而他对这卷《陶生帖》更是喜爱。
对于《拜中岳命作贴》和《陶生帖》,郁且狂也只分别在一个旧书摊和一个书生处见过摹本,今日也是第一次得见真迹。
徐云怡见郁且痕准备齐了“宋四家”的真迹,显然是来投自己所好,所图定不会是向自己请教书法这么简单。她本不想收下这四卷真迹,但见郁且狂对它们极度喜爱后,又想即便自己拒绝,郁且痕也会强塞给自己,故而便把它们收下了,而后又都转赠给了郁且狂。
郁且狂本就喜欢书法,得到这四卷“宋四家”的真迹后,内心的兴奋可想而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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