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示完“宋四家”的作品后,郁且痕又拍了拍手,接着便有四个家丁走了上来,每人手里还拿着一幅画轴。
“都说书画不分家,既然已经看了‘宋四家’的书法,便再看看‘元四家’的丹青吧。”郁且痕笑着说道,满脸得意之色。
徐云怡生来尊贵,见过的名家真迹数不胜数,见识可谓极为广博。但她也知道名家真迹得之极为不易,有些名家真迹乃天价之数,有些即便有钱也买不到。见郁且痕收藏有“宋四家”的书法,徐云怡已极为意外,此时又听他说起还有“元四家”的丹青,徐云怡更加觉得惊讶,甚至有些不敢相信他的话。
“宋四家”是指宋朝在书法上极有造诣的黄庭坚、苏轼、米芾和蔡襄四人,“元四家”的成就则在山水画领域。“元四家”都生活在元朝时期,分别是黄公望、王蒙、倪瓒和吴镇,四人在山水画领域均有不菲的成就,被后世被尊为“元四家”。
郁且痕向来善于察言观色,因而很快便注意到了徐云怡脸上的惊讶之色。能让博闻强识、聪慧广知的徐云怡感到惊讶,足见这四幅画卷的珍贵。
郁且痕从一个家丁手里拿过了第一幅画卷,然后将其缓缓展开。
画卷已有些泛黄,足见年代已然久远。只见图中群山连绵,颇有重峦叠嶂之感。而晓雾迷遮,青山在迷雾中若隐若现,给人以幽静空远之感。
徐云怡知道此画出自前元黄公望之手,乃是著名的《富春大岭图》,画的是富春山的美景。此画乃水墨画,富春山的美景尽在画中,而意境又格外幽远,可谓尽得山水画精髓。
徐云怡自小便被关在高墙深院之内,因此此时有云游四海的想法,也无法亲自到各处欣赏四方美景、体验不同地方的风俗人情。但郁且狂不同,他常年漂泊在外、以四海为家,因而几年前亲自到过浙江富春山游玩。当年游历富春山之时,郁且狂便已深深被富春山的美景所吸引。谁知今日见了这幅《富春大岭图》后,郁且狂随即便心生了实景不如画景的感觉,也足见黄公望的这幅《富春大岭图》画得多好!
郁且狂虽然长于书法,但书画不分家,故而他对丹青也有所了解,只是所知不如徐云怡。他对黄公望的生平也有了解,知其曾居于富春山,并画了不少关于富春山的画,便如《富春山居图》和《富春大岭图》,尤其是《富春山居图》,世人对其评价极高,称其为“画中之兰亭”,足见其价值与地位。《富春大岭图》虽不及《富春山居图》有名,但也是黄公望的得意之作,亦极为珍贵。
徐云怡也知这幅《富春大岭图》得之不易,不由得在心中暗想为了让郁且痕说服自己,郁万贯还是下了很大的血本的。
得意地把这幅《富春大岭图》交给紫珠后,郁且痕又从另一个家丁手里接过了一幅画,而后又缓缓展开了这幅画。
此画仍是山水画,只见画中群山连绵,山上树木苍郁、溪流回环,又有隐士行居其间,景色格外幽静。
徐云怡知道这是元末明初人王蒙所画的水墨画《青卞隐居图》,画中之景乃是王蒙之乡卞山,亦是被后世广泛赞誉的山水画珍品。徐云怡只是听别人说起过这幅画,不曾想却在郁且痕这里得见了。
郁且痕根本不是来向徐云怡请教丹青,也丝毫没有要虚心请教的意思。将《青卞隐居图》交给紫珠后,他立马又得意地向徐云怡和郁且狂展示起了第三幅画。
此画气象萧疏,给人以荒凉之感。只见画中有一坡陀,坡陀之上以简洁疏放的笔法画着松、柏、樟、楠、槐、榆六种树木,每棵树均姿势挺拔、傲立坡上。图后题有一首诗:远望云山隔秋水,近有古木拥披陀,。居然相对六君子,正直特立无偏颇。
徐云怡知道此画乃是倪瓒在至正五年所作,名为《六君子图》,画的乃是江南秋色。图后“远望云山隔秋水,近有古木拥披陀,。居然相对六君子,正直特立无偏颇”的诗乃“元四家”之一的黄公望所题,正因为黄公望所题之诗中有“居然相对六君子”一句,此画才得名为《六君子图》。徐云怡记得幼时曾在英国公府见过此画,后来便无缘再见。两年前曾听英国公说过此画已不慎丢失,不知为何会到郁且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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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
将此画交给紫珠后,郁且痕又忙不迭地给徐云怡和郁且狂展示了最后一幅画。
此画意境幽远,一看便给人闲适安和之感。笔法较为圆润,更增加了整幅图的幽静闲适之感。只见画中有远山丛树和流泉曲水,此外还有幽静的山坡,坡旁有一泓小溪,一小舟闲泊溪流之上,仿佛是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一个头戴斗笠的渔父一只手扶着船桨,另一只手握着鱼竿,正悠闲地坐在船上钓鱼,像极了书中避世隐居、寄情山水的隐者。
此乃元代吴镇所画的《渔父图》,画如其名,画中的点睛之处便是那个悠闲地垂钓溪上的渔父。徐云怡在宫中、东宫、孝勇侯府、诚意伯府都曾见过《渔父图》摹本,但真迹却是头次见到。
黄公望、王蒙、倪瓒、吴镇合称“元四家”,四人乃是元代山水画最杰出的代表人物,而《富春大岭图》、《青卞隐居图》、《六君子图》、《渔父图》又分别是四人的得意之作。徐云怡心想元顺帝被赶出大都已有五十多年,因而大明王朝建立也已过五十多年,。元末战乱不断,人们大多只顾安身立命,因而“元四家”的作品在那个时期损毁了不少。后来建文年间又发生了历时四年的靖难之役,虽说并未波及全国,但战乱确实最易破坏文物,因而郁且痕能找齐元四家的得意之作,足见也是不少心思的。
“元四家”的真迹已得之不易,而“宋四家”生活的年代则更为久远,因而可以想象得到黄庭坚、苏轼、米芾和蔡襄的那四幅真迹定也花了不少钱财和精力,而制成于阴雨天的天青色青花瓷、产量不多的大红袍、产自古大食国的蔷薇水等物品也算得上是极为珍贵,即便徐云怡自幼长于无比富贵之家,见到这些物品后也会觉得开了眼界。
正因为这些物品过于珍贵,故而可以说明郁万贯可是有心有诚意的。但就算是把金山银山搬来,就算是把世间最好的茶叶、最贵的瓷器、最不易得到的花、香、字、画给徐云怡,徐云怡也不会答应同郁万贯合作。这是她的底线,也是她的坚守,不是用世间俗物便可以收买的。
徐云怡本想把这些字画都还给郁且痕,虽说“宋四家”的真迹以送给郁且狂,但若自己说明原因,徐云怡相信以郁且狂的为人,他是会理解自己,并把那四卷书法真迹都还给郁且痕的。但徐云怡也知道郁且痕不懂书画,因而也不会看重这些字画。再者既然他下足血本来求自己,并已把这些字画送给自己,便绝无收回去的可能。
既然郁且痕不会收下这些字画,徐云怡便打消了把它们还回去的想法。虽未返还“宋四家”、“元四家”的真迹,但徐云怡还是义正言辞地对郁且痕说道:“常言道无功不受禄,三公子无故送我‘宋四家’、‘元四家’的真迹,已让我心中不安……”
徐云怡还没把话说完,郁且痕便抢着说道:“因知姑娘醉心字画、擅于香道,又对菊花情有独钟,同时郁某也想向姑娘学习花道、香道、书法和丹青,故而才把这些拙劣之物送给姑娘。姑娘乃见多识广之人,若是这些拙劣之物能入姑娘之言,那便是它们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姑娘得之理所当然,何来无功不受禄之说?”
徐云怡知道郁且痕定是奉了父命来说服自己与他们合作,然而见他始终犹抱琵琶半遮面,不由得心生厌烦之感。她乃真性情之人,喜欢有话直说,最讨厌拐弯抹角,因而便冷冷地答道:“罢了,我只知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从来不愿平白无故受人恩情。这些菊花、字画、蔷薇水和香丸实在过于贵重,我得之有愧,还是还给三公子。”
说完徐云怡便吩咐身后的紫珠:“紫珠,把刚刚收下的蔷薇水、栀子香、木樨香和‘元四家’的真迹都还给三公子。”接着徐云怡又给郁且狂行了个礼,歉然说道:“郁相公,抱歉。这‘宋四家’的真迹若是为我所有,我自会送给相公。可它们的主人乃是令弟,若我拿来借花献佛,难免会落人口实、欠人人情,故而还请相公把它们还给令弟吧。今后若是有缘,我会花钱买下它们,届时便可送给相公。”
说完这些话后,徐云怡又指着家丁们放在房外的菊花说道:“我虽甚爱菊花,但也不愿为了几盆菊花而丢了自己的操守,烦请三公子离去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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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把这些菊花带走吧。”
郁且狂知道“宋四家”的真迹得之不易,若是错过今日的机会,想再得到黄庭坚、苏轼、米芾和蔡襄的这四卷真迹便难上加难,但他也能设身处地地为徐云怡着想,因而立即把手中的四卷书法还给了郁且痕。
郁且狂痴迷书法,想到今后再无福欣赏这四卷真迹,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舍。但他不是自私自利之人,他知道徐云怡的难处,因而即便心有不舍,也未把这种不舍之情表现出来。相反他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像是根本没把这四卷真迹放在心上一样。
想到要把这些东西还给郁且痕时,紫珠心里有些不愿意。正在迟疑之际,一旁的青黛突然粗暴地抓起了她放在桌上的蔷薇水、栀子香、木樨香和“元四家”的真迹,而后便不耐烦地往郁且痕怀里塞去。
和徐云怡先前所想的一模一样,郁且痕先是拒绝接下郁且狂还回来的“宋四家”真迹,然后又飞速地退到了一旁,以防青黛真把蔷薇水、栀子香、木樨香和“元四家”的真迹还回来。
见郁且痕退开了,青黛不由得大怒。她一边大骂郁且痕,一边尝试着尽量把手里的东西还回去。
然而郁且痕始终未接下这些东西。
见郁且痕始终不肯接下郁且狂和青黛还回去的东西,徐云怡便让郁且狂和青黛先退到一旁,而后冷冷地对郁且痕说道:“三公子乃是这些字画和香丸真正的主人,我不过是想让它们物归原主而已,三公子何故迟迟不肯接下?”
“郁某先前已然言明它们乃在下的拜师求学之物,再者在下已将它们送给姑娘。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已将它们送出,又岂有收回之理?”郁且痕答道。
徐云怡冷笑了一声,“三公子口口声声说拜师学艺,却从未向我请教过一丝关于花道、香道、书法和丹青方面的知识,自始至终都在炫耀那些珍贵的盆栽、香丸和字画。我只知道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既然三公子没学到什么,我便受之有愧。”
既然徐云怡已说到这个地步,郁且痕也不好再拐弯抹角了,于是他只好说道:“其实除了向姑娘请教花道、香道和字画外,郁某还有一事相求。”
徐云怡早料到他会这样说,只是烦他步步为营、拐弯抹角,同时也已想到他要说些什么,故而便冷冷地答道:“死心吧!还请三公子回去转告令尊,我徐云怡虽是女流之辈,却也知道何为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即便令尊再关我百年千年,即便再怎么投我所好,即便把世间最好的东西给我,我也不可能与尔等小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郁万贯确实曾吩咐郁且痕要尽全力说服徐云怡,为了投其所好,他甚至把自己准备拿去卖一笔大价钱的大红袍、青花瓷、“宋四家”和“元四家”的真迹都给了郁且痕,又特意派人去买了上好的蔷薇水、栀子香、木樨香和二十多盆名贵菊花。
郁且痕此时还不知道父亲另有目的,他还以为因为徐云怡是吃软不吃硬之人,所以父亲才要投其所好。而徐云怡见多识广,寻常之物定然入不了她的眼,故而给她的茶、瓷、花、香、字、画都是珍品中的珍品。
郁且痕知道徐云怡爱茶成痴,而爱茶之人必然也爱屋及屋地喜欢茶具,所以本打算用好茶和好茶具收买徐云怡,谁知上次品茶之时竟突然走水,若非郁且狂赶来相救,两人即便不命丧火海也要被火烧伤,故而他只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这次的花、香、字、画上。
郁且痕本盼望着这些花、香、字、画能动摇徐云怡的心志,使她同意与父亲合作,这样父亲也会对自己刮目相看。谁知徐云怡非但不同意合作,还要把菊花、蔷薇水、栀子香、木樨香和名家字画都换给自己,这让郁且痕有些恼羞成怒。
然而毕竟是他自己有求于人,故而即使心中恼怒,但郁且痕还是强笑着让徐云怡再考虑考虑。
徐云怡的态度很坚决,依旧不同意与郁万贯合作。
郁且痕的脾气本就不好,又见徐云怡迟迟不肯同意,他心中的怒火也越积越多。正要爆发之时,对面的郁且狂突然大声叫道:“且痕小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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