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烈熟悉风雪城的布局。
初到风雪城那日,他就在脑海里绘就了一幅活生生的地图。
他知道从这里可以抄近路到铜驼街。
眼前巷子又狭又长,两人并肩行走,还稍显阔绰,三人并步,就寸步难行。
住在这里的多是一些小商小贩,商人逐利,又挤住在一起,平素里时常斗嘴吵闹,一月时间里,官差要过来十几趟。
现下走在羊肠巷道里,看不到忙碌的商贩,听不到脚步声以外的声音,颇为有些奇妙,像是来到另一个地方。
巷道里无光,他凭借稀薄的记忆,在昏暗的空间里摸索前进。
走了近一刻钟,铜驼街那边传来的声音变得清晰可辨了。
男男女女的欢笑声、丝竹声交杂在一起,经由晚风送到西门烈的耳畔,随之一同送过来的,还有淡淡的酒香。
西门烈嗅到了空气里飘散的香气,脑海里自然浮现美酒滴落的想起滴落的美酒,口中生津,朝着有光亮的巷道尽头,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
他平生没有什么嗜好,一不贪名逐利,二不好色嗜赌,三十出头了,屋里还没个女人,日子过得比和尚还清苦,若说与和尚有什么不同,那就是独好一口美酒,特别是铜驼街一间小酒馆里自酿的女儿魂,每喝一口,都叫他如痴如醉。
女儿魂价格不菲,一壶酒,就要一枚金铢,西门烈一月俸银也不过十三枚金铢,所以并不常喝,只在心事重重的时候才会到酒馆里小酌几杯。
他咽下几口唾沫,在黑暗中听到口水经过喉道的声音。
一只卧在巷口睡觉的黑猫听到脚步声,发出“瞄”的一声叫唤,或是被吓怕了,猫一步跳到边上的木柴堆上,弓起身子,对着路过的行人竖起身上的每一个毛发。
西门烈懒得理会受惊的野猫,继续前行。
他穿过黑猫的威胁声,站在巷口往外张望。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幅绝美的画面。
是华灯初上的铜驼街。
此时叫它花街更恰当一些,有如其名,它就像一朵盛开在黑夜里的艳丽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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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高低不一的木楼坐落在街道两侧,似是经过精心安排过那样,显得错落有致。每座楼里都挂上大红灯笼,发出的光亮把整条街道照得如同白昼,暖色光晕如同保护层,盖在长街上空。从对面楼子从敞开的窗户里,能窥见醉醺醺的男人和嬉笑的女子。
有揽客的姐儿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身子,对路过的行人摇晃手中的丝帕。偶有风趣的男人,几句话就能把她们逗逗得花枝乱颤。至于倚靠在门口的女人,则是裸露出一张洁白的肩膀,对着每一个从跟前路过的男人抛媚眼。
整条街上充斥着胭脂香、酒香,一声声男女的欢笑在人耳畔回荡。
进风雪城,已三年有余。
西门烈曾在一年一度的花街盛典里坐到熙熙攘攘的路边,眼望美若天仙的花魁,在俊男俏女的伴随下迈着细碎步子款款路过,望着那些痴情男子将手中鲜花,乃至价值连城的珠宝掷于绝不回头的花魁娘娘。
缠绵的丝竹声总是随着那个画面的浮现在耳畔响起。
无论何时,一想到弥漫着胭脂香的盛典,他就会接着想起挂在树上的艳红灯笼,和喧嚣的纷扰人海。
西门烈并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与常人相反,他更喜欢一个人静静地站在角落里,观望无人的风景。
所以只有他会注意到,到了清晨,花街一如卸下浓妆的艺妓,暴露出她本就憔悴的面目。
破败不堪的街道到处都是碎石烂瓦,几个没有化妆的女人顶着鸡窝头,开门来将恶臭的黄色液体随意倒在街边,而后瞥路人一眼,恍若无人般施施然转身离去。
留在偌大花街的只有挥之不去的骚臭。
香气已弥漫许久,鼓乐喧天中,可见花街攘来熙往。
每座楼子门前都有人进出,最气派的两座楼子里更是户限为穿,只见人进,不见人出。
西门烈在原地站了许久,一旁的黑猫认为威胁消除,渐渐伏下身子,复又睡下去。
他静悄悄地走出巷子,径直走到街对面一间小酒馆门前。
在繁华如斯的铜驼街里,这家小酒馆就像个发育不良的孩子,一头钻进了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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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世界。
酒馆只一层楼,夹在两座三层高的青楼中间,颇有些夹缝求生的味道。
酒馆没有招牌,连带名字的牌匾都没有,门前有一道青布门帘在风中翻滚,从敞开的空隙里,可以看到里面微弱的灯火。与人满为患的青楼妓馆相比,有如天壤之别。
西门烈毫不犹豫地掀开门帘,在小二的目光注视下走到酒馆最里的角落里。
他要去的那个地方,让小二的有些担忧,因为那个位置已经坐着一个客人了,看西门烈的架势,也是必坐那里不可,若是两人不合,为一个座位就大打出手,那岂不是要把这家小酒馆给掀个底朝天?
他转头看向门口的掌柜,掌柜的正在翻阅账簿,像是看出了他的担忧,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管。
小二不敢上前询问,至少现在不敢。
酒馆里就两个客人,相互不说话,气氛凝重得吓人。
先来的那个,入夜时分就坐在木桌前。
他要了一壶酒,一人独酌,不与人说话,孤独地不像常人。
小二在暗中细细观察过这个客人,他一袭灰衣,扎了一条银白的腰带,器宇轩昂,由此看来,他应该身份不低,至少是风雪城里的贵族,不过他头上戴着斗笠,使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从他说话的声音里,判断出是一个性情温和的男人。
至于后来的男人,长相野蛮,一身戾气,手持长刀,倒是店里的常客,每次来都只要一壶女儿魂,不要配菜,不要肉食,也没见到他到附近的青楼去过。想来应该是个江湖刀客,或者是从军营里逃出来的浪荡子,没钱到青楼寻乐子,只好到小酒馆里借酒消愁来了。
出乎小二的意料,两人并未拔刀相向。
灰衣贵族抬起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浪荡子”便拉过一条板凳,在他对面落座。
“你猜对了,刺客果然一心赴死。”
小二听见“浪荡子”客人如是说道。
灰衣贵族轻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温润而又力量,让人联想到春天的湖水。
他翻开桌上的酒杯,斟满,递到后来人面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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