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在家,也听人说起周遭有嗜赌如命之人,为还赌债典房子押地卖老婆,倾家荡产之外,抹脖子上吊也多有发生。不想今日落在自己头上,真个是万般无奈。但船到桥下自然直罢,先把雀儿摘出来再说其它,跟了孙楚楼匆匆赶去。
赌坊门前聚了不少闲人仨一群俩一伙的正议论纷纷。
人群中居然有认得陈襄的,就听“快看,陈少侠来了。”
“哎,让一让,陈少侠来还钱了。”
“陈少侠来了,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耳听这些闲言碎语,陈襄恨不得掐死孙楚楼。
进得赌坊,就见桌椅倾翻,骰子筹码散落一地。
当门几个汉子满脸血污正由人包扎,当时场面的混乱可想而知。
顺着孙楚楼指点,见雀儿远远地坐在角落里,一脸的惊愕气愤,小眼珠乱转身子可一动不动,知道定是被人点了穴道。
陈襄猛然省觉,“能治住雀儿的,这家赌坊可大有说道。”
他尽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拱手朗声道:“请问哪位是老板,陈襄求见。”
话音未落,一旁闪出一人,哈哈笑道:“是陈襄陈少侠吗?早听说陈少侠武功高强,为人仗义,我萨天豪一直无缘结识,想不到今日亲临敝坊,幸会幸会,快请坐。不知少侠有何见教?”
看他虽是故作热情,可言语隐含霸气,说话间中气鼓荡,震的屋梁上灰土簌簌飘落。几个挤进来看热闹的好事之人已耐受不住,东倒西歪地一跤坐倒。这萨天豪显然是在展露武功。
突然间,他嘴角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痣引得陈襄再多看几眼,不禁心头突突一阵狂跳,“褐衣人”。
如灵光乍现,陈襄深印脑海中的一张脸与他的面孔重合在一起,那夜以一丸阳关三叠假作紫灵丹,要置巫方振于死地的汉子正是这赌坊老板萨天豪。
“神秘的褐衣人终于现出蛛丝马迹让我有迹可循了。”
陈襄再不想啰嗦客套,抑止不住的狂喜再加上有意阴沉了脸,表情就显得古怪而难以琢磨,“萨老板,我的小表弟少不更事,让他进赌坊已是坏了行规,跟他一般见识就更有以大欺小之嫌,再羁押扣留——嗯,算啦,我也不想过多追究,先放人吧。”
早被陈襄如刀的眼神刮来刮去的心里已是发毛,再听陈襄语气倨傲,萨天豪大感意外,一时愕然无措,嘿嘿干笑着掩饰了心虚道:“小表弟的身手可是俊的很呀。砸了我的场子,毁了我的桌椅,伤了我的手下。不过嘛,看在陈少侠的面子上,我也可以不计较,小表弟呢,陈少侠先领回就是。”
萨天豪放出话来却并不去给雀儿解穴,摆明了意在试探他的武功底数。
陈襄此时正为如何赖掉雀儿的赌债而绞尽脑汁,决意趁这个机会先唬他们一下,待讨价还价之时也可多占些便宜。
他从从容容走到雀儿身前,双手紧扣雀儿脉门,即探明气血阻滞之处。
点穴之法各门各派俱各有其独特心法,其间功力深浅,力道拿捏千差万别,别派中人若不明就里贸然解穴,不仅解不得,于元气也大有损伤。
陈襄虽不懂点穴解穴的门道,但对人身经络穴道却谙熟明辨。
他运天罡断神功于指尖,一手将封压穴道的内力引向自身,一手推纯阳罡气导气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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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转周天,雀儿“咿呀”一声跳起来,手脚已是活动自如。
“襄哥哥,那个黑痣脸的大叔不知怎地就戳的我直僵僵的,我再跟他重新打过,你帮我看着点儿行嘛。”雀儿好奇心重,对世人于银钱的看重也无概念,只想弄清那古怪的招式,混忘了付不出赌帐与人动手的起因。
陈襄哭笑不得,揪了他鼻子道:“那个我会,很简单的,回头我教你。”
萨天豪武功得自旁门,自恃无人能解,直想看陈襄出糗,否则也不会轻易放人。待见陈襄并未如何动作而雀儿即恢复如常,脱口叫出“好功夫”,不觉脊背已一片冰凉。
“人我是放了,可小表弟这十八万八千九百五十两的借据,陈少侠该当如何处置?”萨天豪心有余悸,不由自主腰弯背驼,语气就软了。
陈襄急恨交集,心里骂娘,面上依然表情傲慢,冷哼道:“这就是萨老板的不是了。就算小孩子不知轻重张口相求,三五十两也就罢了,这十几万两可买得百十条人命,你就敢随便借他?不会是个圈套吧?”
萨天豪闻言大窘,脸色阴晴不定,“嘿嘿,萨天豪不才,设个小赌局不过为讨个生活,但凡来客总是一视同仁,也不分老少贫富。”
雀儿傍着陈襄,一直专心琢磨着戳人的本事,连连在萨天豪的腰眼肋下戳弄,并不时仰着小脸儿问道:“怎么样?哎,你动动看怎么样?”更把萨天豪扰得烦躁不安。
陈襄乘虚直入,放缓口气道:“不过话说回来,愿赌服输,我表弟欠下的赌债呢自然由我担着。等过几日我筹齐了,连毁损的桌椅家什一并还清。萨老板,嗯?”
萨天豪松口气道:“陈少侠应承了当然最好,谁也不会轻易随身携带这许多银两,过几天就过几天,但空口无凭,不论田产屋舍珠宝玉器总要押上些。”
陈襄心中打鼓,显见萨天豪精明亦不输于自己,把心一横,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也已一身麻烦,不妨大赌一把搅一搅,瞧瞧谁更沉不住气。
他凑近前去,紧盯萨天豪,沉声道:“就押上千朵莲花山下那一丸阳关三叠,应该绰绰有余了吧。”
说罢,也不管楞在当地眼露凶光的萨天豪,拉了雀儿,招呼远远躲了的孙楚楼,扬长而去,也无人阻拦。
他知道这回可是身家性命的豪赌,尽管宿在霍家开的居仁客栈里,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入夜,听有人刚跃上房脊,陈襄就知道这绝不是普通的小贼。他有些后悔拆穿了萨天豪的老底,可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房上夜行人越来越近了,不时踩动屋瓦咔咔发响,显然轻功欠些火候。
陈襄稍微放下了担忧,“还好,应该不是来杀人灭口的,大概是怕我溜走派个人来监视。”
他确实要溜走,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
褐衣人鬼魅般倏忽间现身杀人,转眼又消失的无影无踪,若不是他和霍文均恰好撞见,若不是巫方振命大从他们手上死里逃生,江湖上大约还无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看他们行踪诡秘,计划周详,武功高强难测,不像是只为武林恩怨纷争,必定另有图谋而不为人察觉。
神秘,所以可怕。
陈襄清楚自己惹上了多大的麻烦,是以盘算着连夜溜走。
只是他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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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褐衣人一定也能想到。
他让雀儿和孙楚楼早早睡了好养足精神,自己则半倚着想办法如何溜得出乎褐衣人的意料之外,如何走得轻松洒脱,渐渐也沉入梦乡。
夜行人弄出的声响让他灵光乍现,估计悄悄溜走绝无可能:莫不如给他来个打草惊蛇,再来个围魏救赵,接着来个暗度陈仓,谅他褐衣人再神机妙算,也想不到我陈襄诡计多端。
他起身点燃蜡烛,推开窗户,果然惊到了夜行人,听他脚步错乱,慌慌张张踏碎了几片屋瓦匆匆逃遁远去。
窗外飘起了雪花,万籁俱寂。陈襄喊起来雀儿和孙楚楼,叫他俩穿戴好在屋里等他回来,自己则从窗口攀屋檐翻上房顶,顺脚印追了下去。
乌有居士亲授的轻功真个是踏雪无痕,他不多时便追见前面一条黑影。
陈襄暗笑道:傻小子装模作样的,一般人逃避追踪不是箭打的兔子样撒腿狂奔,就是钻犄角旮旯藏身避险,哪有像你这般慢吞吞半天才转悠俩胡同的?不管你是想调虎离山还是要引蛇出洞,想引我到背静地方干掉我,你爷爷不会上你的当啦。
陈襄咳嗽一声不再理会前面那条走走停停的黑影,左右打量了跃上一栋高屋,辨明了赌坊的方位。虽然还未想具体,但他相信在地痞无赖扎堆儿的赌坊里定会找到机会捅出个乱子来,那他就可以趁乱溜之乎也了。
“萨天豪肯定正千方百计想着怎么算计我,绝料不到我还会去赌坊捣鬼。”陈襄飘飘然正自得意,猛听“哐哐”几声锣响,霎时从街角涌出数十灯笼火把,映得雪地上忽闪忽闪如鬼影曈曈。
“不好啦,出事啦,瑞通票号出事啦。”
“杀人啦,杀人啦。”
“救人呢,快救人呢。”
四下里喊声一片。紧接着就听前面不远的路口处传出哭天抢地的哀嚎,有喊爹的,有叫娘的,夜半时分显得格外凄厉。
被这突如其来的吵嚷声惊醒的左邻右舍相继亮起灯火,街两边“吱嘎”“叮哐”房门开合,胆小的只在门缝里张望,胆大些的手持铁锨棍棒纷纷涌到街上相互探询:
“出什么事儿了?”
“在哪?哪杀人了?”
“谁……”
陈襄隐约觉得不妙,一矮身躲在房脊的阴影里。
“据说这个采花大盗啊,人称花狸鼠陈襄。俩月前被他瞄上了巫大小姐,若不是巫家十二楼的人救的及时,咳咳,那就不好说喽——”陈襄一探腿就能踢到说话这人的下巴,可他不能,也不敢,屋檐下围着一圈人并越聚越多:
“不能吧,我见人少侠少侠地叫他,对他都挺恭敬的啊。”
“你啥时候在哪里见过他的呀?”
“过午他跟那个那个那个孙大少往赌坊那边去,不少人还跟他打招呼来着。”
“啊,后来的事儿你就不知道了吧?后来他输了一笔巨款不给不说,还把萨老板的场子给砸了。”
“原来这家伙这样啊,白天做人,晚上是鬼,可怎么知道这案子就是他干的?”
“白铁头临咽气前叫出了他的名字,不少人都听见了,你知道瑞通票号护院武师白铁头吧?”
“太知道了,还很熟呢,一身横练的功夫,寻常十个八个壮汉都近不了身,死了?唉,咱们快看看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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