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襄揣度着:这老赵定是知道些鬼文文的事情,可既然他不想说出口,自己也不好再往下探问,毕竟别人的家事与自身并无半分干系。
孙楚楼一旁早就不耐,嚷嚷道:“还站着干嘛。都坐都坐,有什么话咱们边喝边唠。”他心中托底,情知今日已无酒帐之虞,先自靠窗坐了,点菜催酒格外潇洒的不得了。
不待陈襄发问,孙楚楼两杯酒下肚,哗啦哗啦地讲开了他如何如何排解辽东三老的嫌隙、训导慕黎的自大、宽慰巫雨浓的幽怨。如何如何请乌有居士喝酒听曲儿、与东海侯论治国之道、允子愚公赴后日之邀……把那天在场不在场的头面人物都提到了。
陈襄早摸清了这位义兄的秉性,就任由他胡吹大气,但也从话里话外听明白了,那些人会盟不成,下山后便即散了。
辽东三老在酒楼备下的酒宴却便宜了孙楚楼,他自作主张请了些商贾乡绅捕快小吏大吃了一通。
想到与孙楚楼及霍文均和巫雨浓在这间屋子里初次相遇的情形,陈襄不免四顾茫然,酸甜苦辣一起涌上来。
蓦地,有个未解的谜团浮现出来,他匆匆打断孙楚楼的兴头问道:“楚楼兄,巫大小姐的软剑还在你手里吗?”
孙楚楼一怔,随即忸怩着道:“嘿嘿,嘿嘿,二弟还记得呢。本来是要送还回去,可巧那几天巫大小姐都不在,有天大哥急等钱用,拿它递了当铺。待我隔几日周转开了去赎,妈巴子的他们说过了期限死当了,这些奸商,都是些见利忘义的家伙。”
稍停,他低声求恳道:“二弟,这事儿若是传出去怕不大妥当,你千万……”
陈襄抢道:“楚楼兄,陈襄也不是搬弄是非之人,咱哥俩只管放心喝酒,哈哈。”
谜团得解,他一块大石落地,知孙楚楼与褐衣人并无干系,心情倍感畅快,连连干了几杯。但又一个新的谜团随之而来,不是孙楚楼,不是巫雨浓,也不是慕黎霍文均,更不是辽东三老,那么褐衣人是谁?谁在那后面?
孙楚楼见陈襄对软剑之事并未在意,而赵掌柜的赶这档口又把他的押单欠据抽出来退还给他,心情就不是一般的好,大呼小叫地硬拉着老赵又喝了一壶,早是醉态酣然。
雀儿方才在集市上已是把各样的小吃填满了一肚子,又禁不住桌上山珍海味的诱惑,早撑的不敢大动,悄悄地自去墙角斜倚了消食儿,一个多时辰过去,想必腹中稍有了些余裕,一旁连连催促道:“襄哥哥,快点哦,太阳都快落了。”
陈襄知他小孩子心性,只想去热闹处玩耍,而孙楚楼看来也已不胜酒力,拍拍他道:“今日与楚楼兄喝得痛快,就这些了罢,陈襄跟大哥干了。”起身仰头喝尽了杯中的残酒。
孙楚楼哈哈笑道:“好说,好说。”又去壶中控出几滴来,半杯酒却是喝一半洒一半,“大哥带你去个好地方,咱们从头再喝过。”
陈襄哪敢应承,推脱道:“我这个雀儿兄弟没见过世面,楚楼兄地头熟,就带他随意逛逛如何?”说着掏出张银票,也没看数额多少,塞给他又道,“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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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花着,待明日咱兄弟再喝次尽兴的。”
支走了孙楚楼和雀儿,陈襄即去找赵掌柜的要上次住过的那间上房,岂料今日已有客入住,要三日后才空得出来。
陈襄无奈,在对面安顿了,心道:假若乌有师父碰到这种情形该如何下手?是半夜三更从窗户吹进迷魂香迷倒屋内之人?可此时却哪里去找这下三滥的物件?还是趁月黑风高揭开屋瓦坠下一飞抓?唉,早知有今日,当初怎不先学学师父的飞抓神功?我这神蚤门的首徒还不如个小贼。
陈襄心头焦急,不停地在屋内踱来踱去地想主意。听对面房中有男女争执的话语且愈见高声,并夹杂着婴儿的哭闹,当是一对儿小夫妻吵架,也听不出有很快离开的意思,饶是他机智百出却也无计可施。他转来转去地难解烦闷,不觉下楼出了客栈。
快到晚饭时分,集市更显嘈杂,煎鱼熏蛋烤鸡煮肉的香气在冬日里氤氲升腾,催人馋涎。陈襄信步闲逛,自觉不自觉地却走到留芳院的牌楼前。此时方交申时,门前冷清,想起那日自身一人在此喝的烂醉,被巫雨浓趁机下毒化去全身功力。
“不知陪我喝酒的两位姐姐可有啥不测?”他终于勉强找到一个借口能进留芳院,不禁双颊燥热。
进了门厅,想是客人不多,几个浓妆艳抹的姑娘正聚在角落里懒散地聊天,见有人上门,纷纷起身招呼,嗲言软语让陈襄浑身发瘆。
但今天的陈襄已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乡下小子,他左右打量了,没见有打过照面的,即眼皮上翻,腔调十足地拖着长声道:“本少爷今日没空消遣,我找妈妈有话要说,快去喊她下来。”
姑娘们见没生意可做,俱撇嘴冷哼面露鄙夷之色,但摸不准陈襄什么来头,也不敢得罪了,推推搡搡地拥出位老实些的嘟嘟囔囔上楼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老鸨儿慢吞吞地下楼来,远远的便招呼道:“哎呦,好多日子没看公子过来啦,怎么还站着,坐呀,快坐呀。”扭头又像是训斥道:“你们几个真是的,也不长个进性,还不给公子爷看茶?”
陈襄看她似乎没认出自己,迎前几步轻声道:“姐姐不记得陈襄啦,你家文均小姐住在这里的时候来过的。”
老鸨儿蛾眉一挑,一改轻慢做作的神情说道:“哎呦,是陈少侠,可别介意姐姐眼拙,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多客杂,一下子没认出少侠来,罪过罪过。”
“看姐姐说的,陈襄轻易也不敢来打扰,怎能怪姐姐。”陈襄嘻嘻笑道,“不过今日倒有事来麻烦。”
“少侠有事但请吩咐,到我房里说吧。”老鸨儿说着上楼安排了茶点酒菜,将陈襄让进房内,与陈襄对坐了,询问似的看着他。
陈襄与老鸨儿对了盅酒,却不知如何开口,掂对了半天,冒出句话道:“姐姐也是会武功的吧?”
老鸨儿皱了皱眉头,迟疑着站起身作礼道:“不敢相瞒,弟子墨蝶拜见小师叔。”
陈襄一愣,不明所以,摆手道:“快别这样,还请姐姐明言。”
老鸨儿墨蝶神色恭谨,柔声道:“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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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叔问起,墨蝶也不好乱攀辈分。我跟文均小姐师出同门,原是姊妹相称的。”
墨蝶换了个人似的,与方才判若两人。看她三十出头的样子,略显丰腴,发色漆黑如墨,衬得皮肤白皙粉嫩。高额方脸,双眼顾盼晶莹,虽算不上美艳,却也不失标致,只脸颊间一丝横肉减了些风韵。但此时英姿勃勃的飒爽之气令浑身的珠光宝气俱没了颜色。
“也罢,不过坐下说吧。”陈襄多日来已习惯了小师叔的称呼,知道武林中鱼龙混杂,个人行事难有约束,但唯这门派辈分礼法甚严。
他自嘲地暗自想道:“我本来没话找话随口一问,想不到这老鸨儿墨蝶还真是会武的,深藏不露许是功力修为不俗,连我都看走眼了。”
“我初出江湖,于各门各派的家世渊源不甚了了,亦不十分清楚相互间恩恩怨怨的起因。”陈襄继续道:“,多日来,本是好心,却有失鲁莽,做了不少傻事,给自己也惹了一身麻烦,因此想向墨蝶姐姐讨教。”
“不敢当讨教二字,”墨蝶欠身再施一礼,道,“武林中是是非非的自古就一直不断,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墨蝶不好乱加评判,时间久了,小师叔自会看得明白。”
“那么,我看你们霍家同巫家十二楼交情匪浅,文文,啊文均小姐怎么总要与巫大小姐过不去?她们俩可有啥过节么?”
“这我更不敢在背后胡乱议论了,小师叔莫怪哦。”墨蝶调笑道:“怎么就把小师叔夹到中间了,说来听听。”
陈襄情知虎符非同小可,便只说是霍文均偷了巫雨浓的东西,巫雨浓如何追讨,如何兵刃相加如仇人相见,自己稀里糊涂地与巫雨浓结下了梁子等等一股脑说了,惹得墨蝶哧哧地窃笑不禁。
“文均小姐自小疏于管束,性情随意,不拘小节。而巫雨浓心高气傲,眼高于顶,都是娇宠惯了的,各自不相待见实在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不见得非有什么仇怨。”墨蝶笑道,“不过小师叔一搅合进去,这就难说,女孩儿家的想法,别说外人不懂,怕是连她们自己也莫名其妙。”
“跟巫家十二楼打过几回交道,多少知道些底细。可文均小姐打小相识,还从未问过家世出身。不过看文兰兄的举止做派,大约亦是名门望族,你们霍家是做官的么?”
“我家师尊驭龙剑霍阳霍大侠,你也没听说过?”墨蝶诧然道,“哦,是了,你只看文兰少爷不喜武学,书呆子一般事事无所用心,岂不知少爷绝顶聪明,许是勘破了富贵荣华,对功名利禄了无兴趣,整日价舞文弄墨诗酒为伴,让很多人看轻了他。”
“那个文兰兄啊,张嘴闭嘴之乎者也的,让人头大,还不如与楚楼兄喝酒来得爽快,下次离他远点为妙。”陈襄倏地记起来在温泉堡时,谢宗人的师兄叫霍什么的被他戏耍之事,心道:不知是不是记仇的,再碰到可要躲远点。
陈襄东拉西扯地又聊了会儿,看天已向晚,遂辞别了出来。
“陈少侠常来啊,下次给少侠介绍位红牌姑娘。”墨蝶媚声相送,又回复了老鸨儿的身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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