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襄欣喜地揣摩着男孩看似胡乱挥舞,实则谨严精妙的剑法,猜测着他的师长应该与三鬼大有渊源,不过在这场合可不敢乱说。
台上斗得精彩刺激,不知不觉小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那八个人早已晕头转向,只凭余勇勉力支撑。而那男孩似乎格外喜欢听锤与锤相撞的声音,不时引动盖氏兄弟转到一起,就听“哐当,哐当”的锤声不绝于耳,震得定力弱些的已不得不掩住耳朵。
再不多时,就见项龙一个不稳,前脚磕在自己后脚上,踉踉跄跄跌向身后,手捂太阳“噗通”坐倒再也不起。
那男孩跳出圈外收了小剑,心满意足地拍拍手嘻嘻笑道:“好啦,你们也都累了,下去歇着吧。”口气反像是师尊训令小徒似的。
有几人其实早就想撤出,无奈被他缠住了脱不了身,此时如闻赦令,低了头摇晃着匆匆下台隐进人群之中。
只盖平洲心有不甘,打了半天锤锤走空,憋闷的一口气郁结于心,狂吼一声,双锤一摆便又冲了过去。男孩依然闪电般拔剑递出,正中盖平洲手背,铜锤脱手,却砸在盖平洲自己的脚面上,痛得他哇哇大叫。盖平原赶紧过来扶了他,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似在劝慰,拾了铜锤兄弟俩趔趄着下台去了。
这场比试的结局如此出人意料,自然引起议论纷纷。
那男孩一个人在台上转悠了一圈,还像是意犹未尽,摆手对人群中喊道:“好啦,谁上来再打一会儿啊。”
这一声喊,把所有的注意又引回了台上,只是无人响应,好多人左顾右盼地看谁会献身将热闹继续下去。
有些自负武功过人的虽技痒难耐,也知胜之不武,或者能不能打赢怕是只有天知道了,也强压好胜之心,缩了头不再吭气儿。而大多数则惘然懵懂,适才好一场拼斗,回想起来却连男孩的身法剑招都没看清楚,自是不敢贸然应战。
那男孩连喊数声见无人出头,纵身跳下,剑指身前几位正辩个不休的汉子央求道:“光动嘴巴能分出来输赢啊?你们跟我打一场吧,多几个人也行。”
这几人马上禁口不言,不约而同地闪身后退。
男孩侧身再邀向其他人,亦是齐刷刷撤出一片空地,待回头再找人时,身前身后数丈方圆已是空无一人。
一瞥之间,男孩见智员公坐在石阶上还在悠闲地独自饮酒,急急奔过去讨好地嘻嘻笑道:“哎,红鼻子老头,你跟我打过,我跟你喝酒,好不好嘛?”
智员公忙把酒葫芦和皮酒囊藏向一旁,醉眼迷离地将判官笔扔给他道:“拿了玩去吧,去吧去吧。”
男孩再也不耐,一跺脚,剑去如矢,智员公反应倒也不慢,后仰躲闪,来剑一沉,已把那两件盛酒的家伙刺了个对穿。
智员公慌忙用手指去堵,怎奈只有两手,破洞却有四个,一阵手忙脚乱过后,酒已漏个罄尽。他这下可急了,呼呼喘着粗气,摇摇晃晃站起来喝道:“你个小兔孙子,我跟你拼了。”才奔得几步,酒气见风上冲,令他一跤绊倒,再看他已是鼾声如雷。
男孩以小剑拨了拨,见他真的睡死过去,失望之极,顿足嚷嚷道:“你们行不行啊,人家大老远来的,有没有个不倒的呀。”说到后面,他几乎要哭出来了。
这场面倒也是武林奇观,数百血气方刚性如烈火的男男女女,一言不合就要红刀子白刀子论个高低的江湖豪杰,此时围了他像避开瘟疫似的,男孩奔向哪里,那里就让出块空地来。
众人一退再退,渐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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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还在苦思冥想三鬼、五行门、闹天钩与男孩之间有什么关联的陈襄凸显在空出的场地中。
陈襄自见了这男孩,就有说不出的喜爱,那股子不谙世事的清纯很对他脾气。
那男孩连拉带拽也没人理他,扭头看见陈襄和霍文均笑吟吟地望着他,急忙跑上前仰脸说道:“你们俩真奇怪,要跟我打么?”
霍文均推开陈襄,陈襄这才省到自己原来一直搂着她的,不由大窘。霍文均却欣然招手道:“过来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雀儿,你呢?”
“我叫霍文均,他叫陈襄。”
“沉香?熏蚊子的,嘻嘻,你们跟我打一会儿吧。”
“我可不打,我打不过你。”霍文均抚弄着他的头发道。
“你不打,我就刺你一剑,还不打,就再刺你一剑,一会儿你就变成漏勺了。”雀儿拉住她的手晃动着道。
“你看我像个勺子吗?”霍文均看他调皮的样子咯咯笑了好一阵,指着陈襄道:“他跟你打。”
雀儿上下打量了陈襄,“他很会打吗?连个傢伙也没有。”
陈襄看他信心不足的表情,知道自己破衣烂衫的样子大概让当场的很多人都看轻了,心头一热,“好吧,不过你得告诉我,你师父是谁。”
雀儿似乎不懂,“什么师父?不认得。”
“那你跟谁学的功夫呢?”
“没学功夫呢。”
陈襄明白了,怪不得纯净如水,看样子这个小雀儿少见外人,于世间诸多侵染一概不知。
“哈哈,那你平时都跟谁打呢?”
“噢,每天就是跟奶奶打啦,跟瞎叔啦,跟哑叔啦,跟球球啦,啊,还有元应臭老道啦。”
听到臭老道的名字,陈襄一惊,难不成是从小传授自己董仙杏林之技的臭老道?而他竟是身负武功的?那几个每天教雀儿的奶奶、瞎叔、哑叔什么的必是遁世的高人,与自家也大有关联。他兴奋异常,决意要从雀儿身上引出这些人来。
“文文,借你的剑用用。”陈襄来了兴致。
霍文均将自己的佩剑递给他,笑道:“以大欺小,你可不能输哦。”
陈襄接剑对雀儿道:“雀儿,我跟你打,不过打输了可不许哭。”
“雀儿从来不哭的,要是你输了呢?”雀儿立刻高兴起来,歪着头想了想,“要是你输了,你跟奶奶说几句好话吧,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呢。”
“好,来吧。”陈襄剑不出鞘,起手虚指,雀儿后撤拔剑倏地跃上,惊风流光般疾出三剑攻向陈襄上中下三路。
陈襄剑大臂长,却并不与他拆招,只伸直了手臂等在那里,不管雀儿如何快如电闪,陈襄对他的身法剑路早谙熟于心,以不变应万变,看似无攻无防与攻势全然无关,实则尽占先机一直等在他变招的方位。
雀儿围着他旋风似的一口气攻出了十几剑,始终欺不近及尺之处,万般惊异之下,愕然住手道:“你耍赖皮,你也动动手啊。”
陈襄回以一笑,“好,看剑。”他拔剑出鞘,“嗨噫”一声轻喝,剑动风云,剑气唿哨,将闹天钩的前三十六式融入剑法,更见刚猛灵动,只见一团银光上下翻滚,已把雀儿裹在剑网之中。
雀儿左冲右突挥剑抵敌,怎奈剑剑只在后手,看似招招眼熟,却又多有不同,比自家剑法更为圆浑流畅凌厉狠辣。
堪堪三十六招使过,陈襄雷霆一击将他手中小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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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落,回剑收招,雀儿已向后退出了整整七十二步。
雀儿呆呆地不知所措,疑窦重重,“你怎么会奶奶的剑法?”
陈襄含笑不语。
雀儿弯腰拾起小剑,指着陈襄,眼含泪花道:“不许走哦,我明天再来。”说罢,解下颈上长命锁抛之于地,转身飞奔下山去了。
陈襄取过长命锁不解其意,询问地拿与霍文均。
霍文均道:“这个小雀儿,精灵古怪的,是放个信物要你等他呢。”
这长命锁细看上去,为金制团凤牡丹图案,背后刻有文字好像是生辰八字。
陈襄摇头笑了揣进怀里,猛听四下里一片欢呼,群雄见识了陈襄的武功,万分崇敬,纷纷围上来颂声不绝。
项龙挤过来脸红脖子粗地拉住他,“少侠,少侠,你说什么都得跟俺们喝一杯。”
陈襄如今于江湖已多少有了些了解,对这些粗豪好斗,时而卑劣龌龊,时而义气干云的武林中人也是无可奈何,便也不再计较,大叫道:“好,喝酒去。”
朔日无月,子时已过,万籁俱寂,只见满天星斗探手便可摘到一般近在咫尺,三星已在当顶。
陈襄仰卧在离霍文兰车马不远的青石上,一丝睡意也无。
连日来被卷进无谓的纷争中,看多了贪婪私欲杀戮血腥,这会盟的结果可想而知。他越想越忧,却又无计可施。
秋风悲凉,露重霜浓,他掩了掩衣襟,这是项龙送他的一件新衣,一想到项龙前拒而后恭的样子,更添感慨。
隐约地,远处的寺庙风动风铃,铃声悠悠,陈襄灵机一动,忍不住窃笑出声。
他悄悄起身,就着星光向山上攀去。至于半山寻一双峰对峙之处,运起天罡断功法吐纳周天,喜见所失内力已然重聚成团。他吸了口气撮唇“呜呜”长啸,直到群峰回音激荡,山不催而地动,树无风而自摇,方闷声断喝并以中气送出:
“山下的凡夫俗子听了,我乃护法金刚是也。此佛门圣地,乃千年后雷音所在,如来讲经之所,怎容尔等擅开杀戒。尔等罪孽深重,必遭天谴,速速离去,吃斋宣佛,七日不得出门,方可保全家逃过此劫也。”
陈襄吼完,回音袅袅不绝,但闻马嘶,其余一无动静。他心想大概还不够吓人,又琢磨了几句厉害的,再长呼而啸。
啸声未落,忽觉脚下簌簌颤抖,继而隆隆之声似从地心传来令人瘆然心悸,眼见对面一座山峰颓然矮身向下沉去。良久,才有轰轰大响狂卷而来,飞沙走石,烟尘蔽天,鸟雀炸林,走兽哀号。
山崩于前是何等威势,唬得陈襄一跤坐倒,悚然变色。再听山下人喊马叫,必已是乱作一团。
雾气更浓了,天地间复归死寂,陈襄下山,四面杳无人声,数百武林英豪走的干干净净,在这等神显天怒的凶兆面前,决无人保有镇定。
但绝不是所有人都被吓破了胆。陈襄回到栖身的青石处,突见一人影从浓雾烟尘中显现出来,并沉声问道:“陈襄,是你干的好事?”
陈襄听出是霍文兰的声音,忙道:“哎哟,是文兰兄啊,没吓到你吧。到底是读书人聪明,看穿了我的小把戏,呵呵。”
忽然,听山上寺庙响起了钟声,起初只发声于一处,渐渐地四面八方一起鸣响,莲花山上寺庙众多,一时间钟磬齐鸣,佛号喧天。
陈襄暗笑道:“对不起老和尚啦,虽然冲撞了佛门,不过也算将一场杀孽消弭于无形之中,佛爷不会怪罪的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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