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襄似乎并没有完全昏迷,似梦似幻地,他竟把刻在洞窟中的口诀背了出来。
眼前,呈现出金戈铁马一片烽烟,有两男一女各占犄角背向而立,双钩双鞭双剑如出海蛟龙翻翻滚滚杀得血流成河,密不透风的剑阵潮水般涌上来,却总是遏止于惊为天人的这三人之前。那三人出招之快,招式之奇简直匪夷所思。而他在其中飞升于红云之上,凌柯师父亦赶来相助,两把止水剑酣畅淋漓地斗在一起,但招式还不及三鬼十一。三鬼笑道:“欲求绝顶神功,当尽散内息,而后取万物之精华为己用,亦不绝之源也。”
他飘摇于云雾之间,体内惠风和畅,四肢百骸懒洋洋地如沐春风,悠悠荡荡地竟醒转过来。
看窗外满天星斗,梦中所示依然清晰。陈襄遍体清凉,察觉有内息流转,虽然还是很微弱,但已凝聚成线,并挟带迷药的余毒渗入奇经八脉之中,极其舒服。
历绝境而重生,陈襄喜极而泣。
正感叹不已时,忽听有人蹑手蹑脚地走入房中。
陈襄眯起双眼乜斜看去,见这人身形娇小,一身夜行装束,不辨头脸,只双眼映出莹莹的星光忽闪忽闪地发亮。
陈襄立时冒出冷汗,这个时候,是谁?要干什么?正当有望回复内功的关键时刻,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毁于一旦。
他提起刚刚聚起的那一点点内力全身戒备着,决意拼死一搏。
那夜行人走到陈襄身前蹲下来,却幽幽叹了口气,轻轻自语道:“也不知是谁家的父子兄弟,无冤无仇的,你为什么要去得罪大小姐呢?”竟是青娥的声音。
随着一阵少女的幽香,她伸手擦去了陈襄眼角的泪痕,再向下将手指抚在他半张的嘴唇上,把一粒药丸塞入他口中。
陈襄胆战心惊地不明所以,飞快地转着念头,却辨出口中药丸当是人参、熊胆、麝香等珍贵药材所制,明显有善意,忙吞了进去,听青娥又道:
“陈少侠,青娥无力助你逃脱。我们巫家的紫灵御仙丹很是珍贵,固本培原是最灵验的了,只望你吉人天相逃出这一劫。若有机会脱身,寻个僻静所在,经商也罢,种田也罢,安安稳稳地娶妻生子过日子,也强似打打杀杀地只顾到无用的义气,却平白丢了性命……”
陈襄听她叨叨地自言自语,腹中暖流泱泱鼓荡,这丸紫灵御仙丹确是灵验无比,补心益气之外,更助他疗治内损外伤。他强忍着感激和谢意,一动也不敢动。
青娥像是与亲人述说满腹的体己话一样。“青娥自幼惨遭灭门之祸,父母双亡,更无兄弟姊妹相伴,流落街头饱受欺凌,是巫家收留了我,才没冻饿至死。他们待我与大小姐一般,于青娥有活命之恩,青娥不敢有二心。少侠与青娥素不相识,也不能无故就害了你性命,可让我怎么办才好?”
正说着,蓦地自窗外传来紫烟冷冷的话音:“青娥师姐,这回还怎么说?”
陈襄冷丁的亦是一惊,就觉得青娥抚在他脸上的小手一阵颤抖。
青娥怔在当地,缓缓除下遮面的黑纱,再看一眼陈襄,急急出门去了,随即便听她与紫烟道:“紫烟师妹,你在监视我么?”
紫烟道:“哼哼,不敢说监视,看你鬼鬼祟祟的就知道你非来这里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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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不懂事理,也不敢妄加评判对错,只是告诉大小姐让她处置就是。”
“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同亲姐妹一般,姐姐凭心发誓,并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师妹和大小姐的事情。我只是看他可怜,被咱们化去了内力已经够惨的了,干嘛还要百般折磨他,我只想,只想……”
“你想?有大小姐,要你胡思乱想?欺大小姐不在家,你竟敢自作主张,偷了咱们的紫灵御仙丹喂那条死狗不说,还把咱们的事全告诉了他。你等着吧,等大小姐回来,看你怎么解释。”
陈襄在屋内急得心乱如麻,虽有心冲出去助青娥制住紫烟,无奈被牢牢锁在屋内,恨得他空为青娥着急,却仅能暗中使力: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快出手啊。
青娥却愈见懦弱,声音也越来越小了,“他昏迷不醒什么也听不见啊。紫烟师妹,大小姐待咱们姐妹情重如山,你就忍心惹她生气么?”
紫烟绝情地恨道:“是我惹大小姐生气吗?你做下了丑事,你自己担当,别拖我下水。”
青娥没了动静,陈襄想:是时候了,出手,出手。
不料紫烟语气一转,温婉轻柔地急急道:“青娥师姐,你怎么,怎么哭了?好姐姐,小妹吓你呢,嘻嘻,别当真呐。”
听外面嘻嘻哈哈唧唧咕咕地大概是闹在了一团,陈襄方摊开四肢放下心来,背心下面已是湿得一片冰凉。若不是他身上的鞭痕依然痛得刻骨铭心让他不能稍有忘却,他简直就快要喜欢上这个狠毒的紫烟了。
“怪不得人人都说女大不中留,看样子要给师姐找个男人喽。”
“多谢师妹好心,师姐反正是要服侍大小姐一辈子的,要找你自个儿找吧,就不知这世上有没有胆大包天的家伙敢娶你。”
青娥紫烟叽叽喳喳地笑闹着走远了,天地间又是一片死寂。
陈襄心头格外空灵,天罡断尽散内息的道理豁然开朗。
想自身功力修为如缸中积水,满则自溢,终有止境。而神功初成再自行散去,实则已散于全身各处,为修练神功的另一进境。便如天地之气,看似空无一物,其实无处不在,可无限增补添加。
自己被化去内功虽是外力所为,却避开了散功的凶险而精血气脉的根基犹存。
大凡习武之人一举一动自然会有内力发散于外,或罡气,或煞气,相遇之时只要凝神相对,自会呼应于无形而收其储为己用,所以源源不绝也。
想通此节,他随意佻挞的心性又凸显出来,自嘲道:“如此说来,我还真要感谢巫大小姐的相助之恩呐。听她所言,巫家十二楼要趁十月初一辽东各门派齐聚千朵莲花山会盟之时有所图谋,也不知所谋何事?哎呀不好,不好不好,我已知道的太多了,他们商议大事之时并不避讳有我在一旁,看样子,已把我当做死人一般,我命休矣。”
陈襄身处绝境,所思所念只在求生,而如今有望恢复功力,即刻让脑筋飞快地转动起来。“想我陈襄做好事不太灵光,拆台砸庙下绊子,哼,巫大小姐,咱们走着瞧。”
他认真盘算开脱身之计,“十月初一,会不会就是我的忌日?还有几天的机会了,这之前,他们定会再来羞辱折磨于我。紫烟死丫头心狠手黑,没什么指望,青娥心地善良,可要是把她牵扯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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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又太过卑劣……”
急忙间,竟想不出一个好主意。
陈襄头枕双手,望着星光渐渐隐去,天冒亮了。屋角,有只夜蛾撞在一张硕大的蛛网上,一只黑蜘蛛环侍在侧,不时地去逗弄一下它的猎物,夜蛾使劲挣扎着,终被它撞破蛛网逃了出去。
“好兆头,总会有办法脱身的。”他暗道,正自出神,意外地竟感觉出蜘蛛的一举一动都给他的内力以呼应,“取万物之精华为己用,万物之精华,原来是这样。”
想如此这般的一个小生灵都会助他,陈襄信心大增,急翻身打坐,破天荒地认真修习起功力来。
一个老仆送来了早饭,陈襄心不在焉地边吃边想着,待发现不对时已然是半碗下肚了,慌的他俯身欲呕,可奇怪的是吃下去的东西仿佛生了根似的,热烘烘地渗入血脉之中,又过片刻,已消散的无影无踪。他活动活动手脚,并无异样,怪了。
他再去碗里吃了口下细尝了尝,品出里面大约掺有七步断肠草、赤心鬼掌、银蛇覃等等,均是剧毒的药草,任何一味都可以要了他的小命,为何反倒像是培固了内息?
他天生慧根,自幼便对医药多有领悟。
也许是不管良药毒药,均有利弊,取相生相克之理巧为配伍,自当对人有益?
也许是昨夜青娥给他服食的紫灵御仙丹中和抑制了毒性,仅取其利而隐忍了其弊?
再也许就是天罡断神功的神奇之所在吧。
想不通的事,他也懒得动脑筋去想,当务之急便是拖延时间,尽快恢复功力。
但凡事十之八九不会按自己的愿望前行。远远地,传过来紫烟与青娥的争辩声,定是来检视自己中毒的状况来了。
陈襄不敢叫她们知道自己已有了抗性,急中生智,躺倒于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假作昏迷。
先进来的是紫烟,听她乐呵呵地说道:“臭小子,毒死你,再叫你油嘴滑舌不拿土地奶奶当神供。哎哟不对。”她似乎发现有异,扭头疑道:“青娥师姐,不是你给掉换了吧?”
青娥不知所云,问道:“我掉换了什么?哦,我连看都没看呢,不都是师妹一手置办的?”
“听天白师兄说,他吃下去以后,该是浑身抽搐,缩成一团才对,怎么舒舒服服的像是睡着了一样?”紫烟满腹疑惑,又去看陈襄吃剩的小半碗饭,拈了一些尝尝,连忙“呸呸”地吐出来,“没错呀,怎么搞的?”
“不,不是,不是你下的剂量大了,把他毒死了?”青娥明显有些担心了,“天白师兄他们配的量是对付武林中人的,像他一个常人怎么吃得消。”
二女蹲在陈襄身前商讨着,紫烟皱起了眉头,“你看他还有呼吸,面色也正常,怎么看也有点儿不对劲儿。”
青娥道:“把解药给他服了,等他醒来问问他?”
“问他?这个臭小子还有真话么?”紫烟大惑不解,“脉搏稍稍快了一点儿,可也不像中毒的样子,这体温么,稍稍热了一点儿,也算平常,奇怪。”
陈襄本是要硬装到底的,决不能让她们看出来自己已是百毒不侵之身。但紫烟在他身上不停地摸来摸去的,痒得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出来,唬得紫烟青娥一屁股跌坐在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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