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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梦见大葱蘸酱

    陈襄环顾左右,见四面皆是石壁,再仰头向上,不知有几十百丈高直看得令人心悸,星星点点地射下几线天光,竟是置身于形同巨瓮的一个洞窟之中,绝无出路。因洞窟昏冥而又宽旷,初时并未留意。

    再看身后乃是方圆数十亩的水面,呈墨色,不知深有几许,望去波澜不兴,平滑如镜,想是来去皆由地下通过,大约便是自己进来的路径了。再想凌柯赤身裸体,说什么埋而未死一十六载,不由他惊悚万状,十六年尚且寻不到出路,死与未死已无甚差别,难不成就要与野人似的凌柯相伴一生为鬼?

    陈襄许是天性随和而乐观,悲苦愁叹了一会儿,既然天有绝人之路,怨也无用,就不如置之度外反而好过一些。

    他不再想过去未来之事,只看眼前,遂起身活动下四肢,此时衣衫已被体温焐得半干,探手入怀,出来时随身带的银两丹药针囊等物件还在。

    他走过去坐到凌柯对面,问道:“凌大侠,你老人家怎么到的这里?可有出路么?”

    凌柯一怔,大概已多年没听人称呼,呆愣愣地与他对视良久,猛然爆发一阵狂笑,倒把陈襄吓了一大跳。

    “凌大侠?我,老人家?你看我很老了吗?”

    “也不是很老,总是比我大得多吧。”陈襄想想,讨好似的又道:“你凌大侠在江湖中的名号如雷贯耳,论资格地位可比我老了好几个来回。”

    失声痛哭原是宣泄愁苦最好的方式。凌柯大恸过后已恢复正常,听陈襄问及来历,大约是触到了痛处,只苦笑着摇头不语,闭上眼陷入回忆之中。

    陈襄看他时而眉头紧蹙,时而欢愉如笑,不忍打断他的冥思,自然而然就转悠到老本行上。

    他把手抚在凌柯枯柴样的腿上,察觉仍有血液细细流过,轻轻掐去,似无反应,再几次加上力道,亦不见他如何痛楚,当是经脉不通,血滞而难流,筋屈而厥逆,肌萎而不生,病根似在背上之瘤压迫椎枢而致。

    他又下细揣摩了一阵各路经络穴位,好多时日不理医道,此时手痒难耐,不免跃跃欲试。

    凌柯早已睁开眼睛,神情古怪,“你小子在我腿上摸来摸去地要做什么?”

    陈襄道:“凌大侠,你这腿疾断不是天生的,不知是不是有得医治,可否让陈襄一试?”

    “你?医得?”凌柯意犹未信,叹道:“若我宋玄师弟在……唉。就算有出头之日,物似而人非,不过徒遭怜悯,想我凌柯又有何颜面去见故人。罢了,就由你一试,治不好,也算为你日后多一鉴戒。”

    陈襄几欲就将爹爹好像是宋玄的事和盘托出,但近日所历,见习武之人俱非善类,便硬生生地忍下了,只说道:“凌大侠,可否将病患当时的情景说来听听?”

    凌柯脸色阴晴不定,但初见生人时的大喜大悲已趋平复,悠悠言道:“说来话长。当年,我缒下悬崖,为采一千年山参,不料竟被同门割断绳索,又以暗器背后偷袭。你道我背上的毒瘤是自然长成的么?那里面尚有五行门的土蜂针,却淬了巫家十二楼的血藜之毒,实在令人费解,所以苟活至今日,只想有朝一日解开这谜团。这些年虽被我逼住了不使发散,却也生不如死,正好,就给你练练神医的圣手。”

    凌柯背向坐了,坦然如赴死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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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襄亦不敢托大,以针小心探去,毒瘤外如蒙鼓皮,坚韧异常。他急速捻动银针刺入其中,瘤内只是脓血,顺针眼激射如箭,碧粼粼的腥秽不堪,不待放尽,凌柯已昏死过去。

    他深知此时十分凶险。凌柯多年以真气逼住毒液,已如影随形般随时发动应激的本能,一旦改变性状失去附着,毒气回泄,实有性命之忧。

    他不再顾忌凌柯的疼痛,迅疾切除死皮,剔净腐肉,即见五枚毒针如梅花般排列于至阳穴上,深及椎骨,竟是黄金打造,金灿灿地清晰可辨。

    “什么人如此奢靡,竟以黄金打造暗器?”他不及多想,遂一一以镊拔除,所幸金针不易折断,亦未锈蚀,待洗净创口包扎妥当,陈襄已是大汗淋漓。

    洞窟内渐渐暗下来,有山风从缝隙中穿过,呜呜发响,并不时有蝙蝠鬼魅般在头顶盘旋,更显得巨大的洞窟阴森可怖。

    凌柯仍在昏睡,想他定是有深仇大恨才支撑他熬到今天。一十六年,独自一人,陈襄不敢往下再想。

    猛然间,辘辘饥肠令他一惊,窟中空无一物,却靠什么果腹?

    这一日从生到死,再死而复生,饶是他筋骨强键,也早坚持不住,歪在一边,昏昏睡去。

    他再醒来时,只觉浑身冰冷,腹中肠鸣,洞窟极顶已然见物,天亮了。

    凌柯正倚石壁坐了,似在行功,周身有紫气盘桓蒸腾,看得陈襄直咋舌。

    见他醒了,凌柯仍是双手一撑便到了眼前,须发戟张,喜形于色,嚷道:“大神医,果然是扁鹊再生,华佗转世,来看看我这两条细腿还能站起来么?”

    “大神医如今饥肠辘辘,脚软筋疲,自己也是站不起来了。”陈襄苦着脸道。

    “嘿,该死,却忘了这一层。”凌柯揪着自己的头发哗哗大笑:“人生得意须忘形,众将士,摆酒,犒赏三军呐——”

    说着,他到水边随手掰下一块岩石,捻碎了,中指轻弹,就听“日”地一声哨叫激射出去,即从窟顶“扑落落”掉下一飞鸟样的东西,连弹连落,顷刻便有了十数只,内力之强,击发之准,看得陈襄目瞪口呆。

    陈襄走过去拾了起来,不禁一阵肉麻,这哪里是飞鸟,尖嘴圆耳分明是蝙蝠,这东西能吃么?

    凌柯三把两把撕净了皮毛肚肠,递一只给陈襄,“这东西既滋补又壮力,天下第一美味也。”

    他自己则嚼的满嘴汁血横流,陈襄忍不住就大呕特呕,只是肚里无食,呕出的全是清水。凌柯却无动于衷:“孩子,要离开这里,且活着,就是石头也要咽下去。”

    陈襄自昨日便粒米未进,饥寒交迫之余,狂傲之心油然而生。想起神仙姑姑、魏伯贤、谢宗人、还有——谢瑶,他再不犹豫,生吞活剥也填饱了肚子。

    凌柯抚弄着陈襄的头发,温情脉脉,唏嘘良久,又捏碎了一把石子递给陈襄道:“看看大神医生存的本事如何?”

    左右无事,陈襄便也依样画葫芦,以中指弹石上去,“嗤嗤”有声,虽没打下什么,但也达到洞窟极顶。他低头诧异地看着双手,未想自己也有如此大的气力。

    “好小子,孺子可教。”凌柯呵呵笑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罢,我便把天罡断的神功传授与你,你可要用心学了。”

    “不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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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什么神公神母的,别来找我,不学。”陈襄吓了一跳,急忙摆手道。

    “什么?天罡断乃天下至刚至猛为第一绝学,你知道有多少人欲得之不惜杀人舍命?要听说此神功重现江湖,只怕恬淡之心亦生贪念,寡欲之人也藏祸心,武林将再起纷争。不说血流成河,也总会搅起一些风波。”凌柯愕然,胡子吹起老高,“你白捡得神功,还不学?傻小子。”

    “傻小子只学救人的神功,杀人的神功么,不学,就是不学。”陈襄前些时日苦练武功,除迫于无奈外,更多的是为了瑶姐姐。而此时早已心灰意冷,对习武一事已无半点兴趣。

    凌柯大怒,举手就向陈襄头顶拍落,陈襄却挺直了脖颈:“就是不学,一百个不学,一万个不学。”

    凌柯看他倔强执拗,半路转念收手,像是大大伤了自尊,双手撑地,慢慢去石壁前再不说话。

    陈襄倒可怜他,也可怜自己,心道:武功犹如烂菜么?都来向自己兜售,也不知所谓江湖武林都是哪里,都钻到地底下了也没躲开它,直是命苦。

    他讪讪地无话可说,走过去默默地为凌柯重新敷药包扎,见创口处已生新肌,余毒大约是被他自己逼出了体外,已是无忧,遂解去缚在他腿上的藤条绳索,针灸施治。

    夜间,陈襄便琢磨了经络穴位相生相克的机理,先在自己腿上摸索着试了,日中再施予凌柯身上,不过月余,凌柯双腿的枯槁之色渐渐淡去,也些微有了弹性,稍有屈伸。

    凌柯心舒气畅,每日里喋喋不休地给他讲武林掌故轶事,陈襄亦颇为得意,针灸之外,再搓热了双手推拿按摩极尽能事。

    这天,凌柯突然大叫道:“好小子哎呦呦呦,有感觉了耶。”

    陈襄欣喜非常:“是腿上有知觉了吗?”

    凌柯道:“还像是力道不够,你不好再加点劲吗,轻手轻脚像娘们似的。你试试能不能将督脉之气运至右手阳明经之商阳穴上,将任脉之气送到手厥阴经的关冲穴上,两手相搓,能多发些热气出来。”

    陈襄依言试了,凌柯则一旁指点,不多日便已运转由心。这样每隔几日,凌柯便再换一穴让他冲关,陈襄只当有趣,整天将气息在体内搬来搬去地玩耍,渐渐已可收发自如。

    倏忽间又是一个寒暑,凌柯已能颤颤地走上几步。

    洞窟内四季如恒,蝙蝠蛇鼠取之不尽,水里还有体白无眼的鱼虾,饮食却也无忧,养得陈襄身强体壮诸邪不侵。

    这一次,陈襄又梦到了谢瑶。这回的谢瑶温柔体贴,还为他摆了满满一桌的佳肴,黄粱焖饭,大葱蘸酱,炒白菜、烀茄子、炖萝卜等等等等应有尽有,他一高兴——就醒过来。

    还未十分清醒,见眼前站有一人,着白衣,戴生巾,五缕长须,威严洒脱豪气逼人,吓得他一跃而起喝道:“你,怎么进来的?你是谁?”

    那人狠狠地盯住他一言不发,陈襄怀疑自己犹在梦中,见到的仍然是幻象。

    他探手摸去,要看是实是虚,那人猛地抓住他的手,开怀大笑,喜得陈襄冲上去抱住那人跳着脚道:“凌大侠,是你么?可把我蒙住了,你怎么……”

    他转念间如电光石火一闪,豁然开朗,“你出去了?洞里有路通向外面,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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