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国正隆六年(1161年),京城中都刚过完正旦新年和上元节,上元节的后一天就是大金国皇帝的生日。
金国皇宫在一片冰天雪地中张灯结彩,一个节日跟着一个节日,宫中朝中既热闹又忙乱。
完颜亮赐宴宋、夏、高丽诸国派来的贺正旦、贺皇帝生辰的使臣。
他只照了一个面,喝了一杯酒,略表谢枕,就让金国的馆伴使陪同。自己匆匆赶往勤政殿,他还有一大堆的事情急着处理。
完颜亮路过勤政殿前的广场时看到一群萨满巫师正在祭拜诸路神灵,祈求保佑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这些萨满、男女巫祝全身披挂着五颜斑斓的衣帽,帽子四围垂着镶有黑毛的熊皮飘带,飘带下坠着小铃铛。
他们的腰间也系满铃铛,随着疯狂的舞动响成一片,兼以大小鼓声,震耳欲聋。
在大幅的摇摆间,偶尔在皮带间隙可见脸上狰狞的面具。
他们已经在那里又唱又跳又敲了大半天了。
完颜亮知道这一定是太后请来的。他面无表情地从这些正在和诸路神仙聚会商谈的萨满巫师身边走过,身后跟着的护卫和内侍兴奋地边走边看。
突然一个持鼓的巫师窜出来,围着完颜亮击鼓舞唱,还拉住完颜亮的双手也让完颜亮跟着跳。
完颜亮甩手不理,自顾往殿内走。众护卫急忙过来猛拽那巫师的衣领,帽子带着飘带、铃铛一起掉在了地上,面具也被带掉。
众人一看原来是左谏议大夫张仲轲,这才都放了手。张仲轲拾起帽子,又蹦跳着过去舞噪起来。
完颜亮进了勤政殿直奔龙书案,上面的奏本已堆积如山。他边坐下边让上茶来。
完颜亮不是一个勤勉自律的皇帝。
他很讲求意趣情调,鼓乐、歌舞、说书、杂剧院本,样样喜欢,还不耽误处理国事。
可是近半年来从容不迫的治理渐渐演变成焦头烂额的应付,有火气都发不透亮。用徒单太后的话说都是自己作的,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作出祸来才罢休!
完颜亮前一夜没睡好,现在头有些疼,脑后感觉发沉。他忍耐着一件件地批阅案几上垒得摇摇欲坠的奏折。站在一旁的梁珫担心奏折们站不住滑下来打翻了茶盏,就借口续茶把茶盏端在手上。
完颜亮终于受不了殿外的喧闹了,派人去问皇后:“太后不是信佛祖吗?怎么又弄来这一大群萨满巫妪入宫来又蹦又跳的?快弄走。”
皇后对来人说:“佛教、萨满两个都信,不行吗?”
完颜亮闻言只得叹气道:“行,行,儒释道萨满随便信!”气得将刚批好的一件奏折摔在案上,站起来走了几个来回,气哼哼地向梁珫要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过茶盏来喝。
梁珫提醒道:“郎主,刚冲的茶汤,小心烫口。”
完颜亮喝了一小口,还不至于烫死,就一口喝干了。一股热流冲进胃里,觉得舒服多了。
他把空茶盏推给梁珫,在勤政殿里来回走,边走边恼火道:“这都是些什么烂事!萧恭也太不小心了,连出使金牌也能给弄丢!这回知道着急了!还不直说,就说病倒在太原了,我再一问才知道原来金牌丢了!中都路打造兵器的人没长心吗?剑造得比鞘还长,铠甲重得穿上走不动路。陕西那边又地震了,还刮大风!朕即位十二年,倾心治理,现在政通人和,百废俱兴。好日子过舒坦了,国家这时候有点需求了,你瞧,各地方就接二连三地闹事。”
梁珫续了茶,又递给完颜亮道:“些些小事,郎主不必烦恼。伐宋大事,哪能没些小忧小扰?”
完颜亮接过茶,轻叹一口气道:“倒不是我为这些琐事烦恼,实在是处处不顺让人生气……你知道地震后为什么会刮大风吗?”
梁珫茫然又惶恐地摇了摇头,道:“郎主,司天台监马贵中或许知道。”
“去去,叫他来。”完颜亮其实不太想见马贵中。自打诏令伐宋后,完颜亮不想见的人越来越多,可是地震的事他实在是搞不懂,又忍不住想弄明白。
梁珫刚要出门,又被完颜亮叫回去,道:“先去召张浩来见。”
梁珫忙打发内侍去宣召。
这时,内侍大庆山进来回禀道:“臣刚才奉郎主旨意询问新任南京营造提点的户部郎中高德基、御史中丞李筹、刑部侍郎萧中一三人如何去往南京,是乘官马去,还是乘自己的马去?银牌可否到南京尚书省去领取?”
“嗯,他们怎么说?”完颜亮坐下低头吃茶。
金朝的金、银牌是公使的凭信,拿着牌子,一切用度、使费都从官出,沿途州府也要有相应的接待。
本来三人是公出,应该乘官马,给银牌。完颜亮对臣下一向大方,在钱财上从不亏欠。
可是目前财政确实有点紧,还得给南伐留点钱,就想能节省就节省一点,这回忽然小气起来,自己也觉得有些委屈三人,这才派了内侍试问一声。
大庆山偷看了一眼完颜亮,回答道:“高德基和萧中一都说中都距汴京不远,又没有别的公事,愿意乘自己的马去,银牌可以到汴京后再领取。只是御史中丞李筹说想乘官马前往,希望郎主能先赐银牌。”
完颜亮一听,登时一点歉意都没了,怒道:“给不给银牌我说了算!是不是李筹觉得自己在三个人中官位最高,面子最大呀?”
完颜亮下旨杖责李筹三十,让他乘自己的马去。高德基、萧中一则命乘官马。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大庆山领旨刚下去,内侍周福儿回来交旨,他奉命依例新年到各大臣家送土牛。
周福儿向完颜亮汇报说到判大宗正事徒单贞府上时看到徒单贞与益都尹完颜京、安武节度使完颜爽、金吾上将军完颜阿琐聚在一起饮酒。
完颜亮“嗯”了一声,道:“一会儿他们过来,让他们在外面跪等。”
周福儿答应一声,退出去,在门口跟一个披头散发、破衣烂衫的人撞个满怀。一看原来是刚由宣徽使改任为御史大夫的许霖。
高桢前不久去世,许霖继任。
许霖一进了勤政殿,就跑到完颜亮面前趴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陛下给微臣做主啊,微臣让人给揍了。”
完颜亮忙问是怎么回事,许霖哭诉道:“微臣的儿子知彰不知何故与应国公争执起来了,也没打坏他。可卫王妃纵使家奴把知彰揪到府中,扒衣服、薅头发,打耳光,极尽凌虐。犹不甘心,又使家奴至臣家中,将臣扯衣揪发拖至卫王府,王妃厉声咒骂,纵使家奴拳打脚踹,痛殴于臣,还杖臣脊背,臣衣衫撕裂,皮绽血流,哀求告免。王妃还亲手拧臣的脸颊,煽臣的嘴巴,不许臣上告,还说告也没用,皇帝是她亲大伯子,不定哪天还会接续了她,她就是皇妃了。”
这时外面传来笑声,完颜亮朝门外一指,周福儿忙出去察看,制止。
完颜亮看到许霖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命梁珫给他一块试巾,将鼻涕眼泪擦净,又让人给许霖换了一身衣服。
卫王是完颜亮母弟完颜襄,早年病亡,天德二年追封卫王。完颜襄的儿子小名和尚,封应国公,赐名乐善,此时年仅十五六岁。
完颜亮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边却气得狠。因宗雄妻的缘故,完颜亮十分厌恶狠毒撒泼的妇人。
虽然乐善的母亲是王妃,丈夫早亡,独守十年,其情可悯。可许霖毕竟是大臣,岂能如此无视朝廷威仪,视皇帝、大臣为何物?
许霖本人就是御史大夫,不能自审。完颜亮就诏命大兴尹萧玉、左丞纥石烈良弼、权御史大夫张忠辅、左司员外郎王全杂治。
许霖一听皇帝把这事当成一件正经八百的案子要审,忙道:“陛下,此等小事何必惊动朝廷?陛下下道旨意给臣做主岂不省事?”
完颜亮道:“凌辱大臣,蔑视朝廷岂是小事?且你我自小相识,我还不了解你?我若下旨岂能凭你一家之言?必得将乐善、知彰、王妃和卫王府家奴都得找来细问,还不知牵连出多少人。你先回去吧,御史台问起时要如实回答,敢有欺谎,勾结部属,你试试!”
许霖一下子直了眼,只得拜谢完颜亮退出来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