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红霞飞,黄昏雨过斜影疏。
片刻的恍惚,来的莫名,去的也快,待他追下楼去,那还能见到半点踪影?
喧闹的街道上,弈谦漫无目的,只有失落的神情,似乎在为唐突佳人,而感到懊悔不已。
“公子,打尖还是住店啊?”
听到问询声,弈谦为之一愣,当下抬眼望去,只见旗杆上挂着一面青布旗,绣有“福禄客栈”四个大字。
“公子?”堂头见他不语,遂轻唤了几声。
“你是在叫我吗?”弈谦回过神来。
“当然是在称呼您了。”堂头躬着腰身,右手向前迎道。
弈谦来自乡间,自是担不起抬举,连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切莫折煞在下。”
“公子,您谦逊了......要知道秋闱既临,城内大大小小的客栈,但凡有上等厢房的,大都被富家子弟预定了,再者便如您这般提前入住了,就等乡试的到来。”
弈谦恍然道:“哦,是这样啊……”
堂头回应道:“公子,本店还有几间厢房,如果再晚些可就没了。”
弈谦摸了摸盘缠道:“客栈......我便不住了。不知......能否打听一下......这出城的南门.......该如何走啊?”
慢说省城里做事,除了头脑灵活外,也要会识人眼色,看菜下碟。
堂头道:“公子,您有所不知,虽说城外有驿站,但要到八月才会开门,即便有公车接送,不过您想啊,这路上所花的时间,至少也得几个时辰吧?”
“什么?驿站要到八月才能入住!”弈谦略显失态,不想刚要离开,便听对方说道:“公子,听小的一言。”
弈谦一愣道:“不知还有何事?”
“城外离此数十里,如此匆忙赶考,且累坏身子不说,就怕影响考试发挥啊!您看,本店就不同了,离贡院的路程,步行也就一炷香,即是夜里埋头苦读,翌日照样能轻松赶考,您说是不?”
“若不是手头紧凑,谁不想就近住下呢?”弈谦想了一会儿,道:“我真的不是来住店的,还请借步行个方便。”
眼见到嘴的鸭子就要飞走了,堂头连忙健步上前,取过弈谦书箧不说,还架住他的胳膊,敢情是要强来了。
弈谦见此情形,已明对方心意。
无奈书生拉不下脸,半推半就来到柜台,在掌柜那交完银子后,便被店小二领上了楼去。
“公子,这就是您的厢房了,往后有什么吩咐,屋内有根细绳,只须轻拽几下,小的就会上来。”
弈谦回道:“那就有劳了。”
话语甫落,人还未进门,便听楼下堂头叫喊道:“跑堂的都麻溜点,天字号房两位,还不赶紧来迎接!”
“公子,若没有其他吩咐,我就先下去了,眼下客栈忙碌,还请多包涵。”
店小二语毕,转身欲走。
弈谦叫住他道:“小二,你等会儿。”
店小二回道:“公子,还有何吩咐吗?”
弈谦道:“稍后把酒菜送到我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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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我便不下楼了。”
店小二道:“好嘞,待会便把饭菜送上来,顺道再打份热水,以便公子洗漱、休息。”
“去吧,一天下来,也着实累了。”弈谦摆了摆手。
莫约一盏茶的工夫,店小二左手端着饭菜,右手提拎着热水上来,期间也没有什么交集,送完便退出了房门。
弈谦吃完夜宵,再洗簌完毕,时候已经不早了,但他躺在床上,却又睡不着,突见清风扣窗,时感百无聊赖,便伸手拽了拽细绳。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铃响过后,就听门外有人敲门,道:“公子,夜了,叫小的上来,有什么吩咐吗?”
“倒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这丽泽城中,有何好去处?既能消遣时间,又能长长见识,还能好好游玩一番。”
“城内西区有一条永乐街,原本隶属于朝廷教坊司,里面都是依窗卖笑的青楼女子,即有目挑心招的娼妓妇人,也有卖艺不卖身的伶人,不知公子可有喜好?”
“哎,情色腐蚀人心志,且花费资财不说,还耗废大好光阴,可还有其他好去处啊?”
店小二想了一会儿,道:“那不妨去崇明寺逛逛,寺里有个文曲殿,里面的菩萨可灵了,但凡中举人、考上解元的,无不在里面上柱香,以示虔诚呢。”
“文曲乃是天上星君,与你佛门有何关联?莫不是为了点香油钱,就把别人当成自家的了。”弈谦心中有些鄙夷,却听小二继续介绍道:“另外,寺院里有一未明湖,自古就是文人雅聚之地,名家碑文书法数不胜数。
“未明湖嘛?明日倒可一观,但烧香拜佛就免了,如果人人烧香拜佛就能作官,那天底下还要我等读书人干什么?”说到这里,弈谦吩咐道:“小二,你先下去吧,时候也不早了。”
“好嘞。”店小二下楼时,嘴上称“是”附和,实则鄙视至极。片刻来到柜台,他心中却是越想越气,不由怒骂了起来。
“哼,这个腐儒穷酸!大爷我说的口干舌燥,也不见开门给口水喝。嘿!给你介绍那么多地方,但凡提及花钱的,就一个不去,没钱你便直说,偏说的官免堂皇,我呸呸呸……”
此时此刻,楼上的厢房内,弈谦突然打了个喷嚏道:“谁在背后骂我?真是见鬼了!算了,还是先睡一觉再说。”
翌日待他醒来,太阳已挂中天,是以无暇思索,赶紧起床洗漱,急忙出了门去。
崇明寺坐北朝南,依山而建的庙宇。
弈谦沿台阶步行,迎面一座雄健牌楼,牌楼两侧前,雄踞一对石狮,模样威严。
来到山腰处,正门殿身阔数间,单檐九脊梁顶,周边斗拱精巧,屋顶皆用筒板状琉璃瓦,显得古雅而又别致。
过了山门进庭院,里面香客络绎不绝,四周弥漫着烟雾,飘渺在苍劲松柏间,久久不散,宛如仙境。
再沿道路往里走,两边有参天古木,绿荫如盖,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斑斓的散射在地面,真是令人惬意畅心。
过不多时,人来到山顶,只见正前方矗立着一座巍峨宝殿,入殿后引之注目的,便数殿内的三尊大佛了。
大殿内大佛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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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庄严,两边耸立咒语经幢,高大且肃穆,无不令人自内心感到崇敬。
震撼之余,弈谦自嘲道:“世人皆知如来叫佛祖,我倒好见着尊容却分不清谁是谁了。”
话语甫落,恰巧有位香客从他身旁走过,虔诚的向他介绍道:“殿前莲花台上的大佛名为世尊,而东西二首则为药师佛和阿弥陀佛。”
弈谦受教后刚想道谢,孰料对方却没了好语气,突然责斥道:“你连殿前供奉的诸佛都分不清,还来拜的那门子的佛?我劝你还是别拜了!烧香拜佛讲究的是信赖心、虔敬心、认真的心,三者缺一不可,不然拜了也是枉然。”
面对莫名的斥责,弈谦也不生气,因为他从不迷信,心中也就不会在乎,只是听到小二提及,顺道来拜拜神明,同时瞻仰一下古迹。
不过说来也巧,就在离开之际,恰见不远处有对夫妇在争吵。
他上前一听,瞬间明白缘由。
原来妇人想从天王殿起见佛就拜,而男的却要先拜过佛祖再回头去拜起。
一时之间,两人争持不下,各为气恼。
弈谦感慨道:“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天下众生怎就不明其中道理呢?佛说众生平等、无差别,教我们放下分别心、执着心,不必在这些事上起分别,如果去掉执着,又在先拜谁的问题上起了争执,那岂不是又着了相,迷失了初衷。”
“阿弥陀佛,施主慧根不浅,一语既能道破贫僧所惑!佛法无边,空门无量,我却着了相,迷失了初衷。”
一道洪亮的声音,仿佛洪钟大吕般透过人群,直达到弈谦的耳中。
定眼望去,一大和尚站在门前。只见他十指双合,身披紫色袈裟,一顶如来五智宝冠于额前,好不庄严威仪。
弈谦不敢怠慢,连忙直起身板,上前一躬,行抱拳礼道:“佛法在世,不离世间觉,见心见性,如见如来,长老又怎会不知?若说在下指点长老所惑,岂不是折煞了小可。”
大和尚“哈哈”一笑,觉得眼前的少年,甚是有趣,从心底来起兴致,便问道:“有灯即有光,无灯即无光,灯是光之体,光是灯之用,施主可知其意?”
“辨禅?”弈谦心中一想,以佛家的因果论,与之对答道:“灯是因,光是果,有光即明,但无明暗,以明显暗,以暗现明,来去相因。长老无需执着于此。”
大和尚点了点头,似是赞许道:“诸佛妙理,非关文字,施主与我佛有缘,何不随我上山修行,探知天地妙理?”
言下之意,想收他为徒。
弈谦心想道:“我志在龙门夺锦,现如今功名在身,你却叫我当和尚,简直是莫名其妙。”
无奈碍着紫色袈裟,乃是朝廷加封的上师,不然还真想不理会。既是身份摆在眼前,别无他法,只好想个借口拒绝了。
弈谦道:“在下凡夫俗人,过惯了红尘往事,长老美意在下心领了。”
瞧他一脸不情愿,大和尚也不强求,临走时特意嘱咐道:“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勿意智,切莫误了自己。”
“这个大和尚,好生古怪,简直莫名其妙!”在一片疑惑中,弈谦走出了大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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