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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包进士坐镇建昌,云居亭五子论道

    话说包拯那日与诸友拱手辞别而行,又行得多日,渐渐来到建昌县境。然而,原本“洪都门户”之地,鱼米之乡,实乃太平之世,怎生官道上行人稀少,荒村野地更是荆棘丛生,人迹罕至;时值夏初季节,四处田园鲜有人耕作,杂草葳蕤,满目苍凉。包拯正百思不得其解,又行得数里,却见一大致年逾古稀的长者坐于路边,捶胸顿足,长吁短叹道:

    “这些个没天道的贼人,前一拨拐带得犬子不学好,这一拨又强将小女娶去,害老汉如此造孽,叫老汉今后怎么过活?怎么过活!”

    包拯听得,遂近前拱手施礼问道:“不识老伯有甚难处,可告知晚生看能给与解决否?”

    长者见他虽然青春年华,便装打扮,但乘得车马,又面黑而严肃,且身带随从,见得他这般阵势,自是圆眼紧盯,着实害怕。包拯知长者心疑,进而又自做介绍道:

    “老伯不必忧心,晚生乃本县新到任知县,有甚难处尽管告知,本县务必帮助解决。”

    老者听闻此言,更是惊慌失措,连连摇头,直道:“没事,没事!”且抽身就走。

    包拯对此更加疑惑至极,再次上路,亦是怏怏不悦。来到县城,且不过午后时分,怎生街面上空空荡荡,鲜见行人,处处关门闭户,冷冷清清,零星的散落有几家店铺,皆耷拉着门,无人问津;偶然遇得茶楼酒肆间坐有三五来人,却也无精打采,难闻欢言。包拯本来就沿途之事疑惑不解,如今又见得县城这般光景,商业如此萧条不堪,没有一点太平治世之气象,更是满心困惑。于是遣随从先至县衙通报,唯携上书僮小易走入酒肆,选得合适的位置坐了,招呼小二置备些酒菜过来,又邀得此间三五个乡人一同入坐,亦不言及个人真实身份,只推说是过路客商,借机扯开话题,叹声与诸人言道:

    “在下庐州合肥人氏,远道至此,原打算做些小买卖营生,不曾想此间怎生萧条至如此光景?还望诸位释怀,解在下困惑,可否将缘由告知一二?”

    诸人听得,无不摇头叹气,其间一年长者言道:“远客有所不知,此地这等光景已有多年矣!——大致于真宗天禧年初朝廷派得一位知县,此人不学无术,确乎靠着裙带关系获此权位。至此官上任,亦不通政事,不论大小事务,一切看钱施行。故有人道:‘县府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再则,此官亦无心于政务。后来,县衙索性张贴告示,凡是乡人至县衙诉讼冤情,一律先向县府缴纳‘经办费’文银十七两,不久又改作田产、物事等纠纷缴文银十七两,人命狱讼激文银三十五两。如此一来自是鲜有人上县衙诉状,而强人伺机为非作歹,搅扰乡野不宁。而县官又借此故作巡查,凡见有哭泣抱怨却不诉讼者,势必押去县衙先罚后审,更使得人心惶惶,不可终日。故而,乡人有投靠处者皆远走他乡过活;无投靠处者只得紧闭门户,勉强度日。又因后来接任官员皆乃庸奴之辈,不能作为,自是依法效仿,进而强人越见横行,抢占民利,打劫商客。因此,商客亦不敢过境,致使货物匮乏,路人稀少,商业逐渐凋零。至如今,乡野间只剩得老弱孤寡,县城内只余下无着落者权且安身立命矣。”

    包拯听此一席话,甚是感慨。然此时有随从来报,县中大小官吏前来迎接,现已至门外,包拯遂赶忙推故着出得门来,却见是一群衣冠不整,满面酒气熏天,站得东倒西歪的人物。见得包拯出来,其中一位恬着脸躬身道:

    “小的们今日正在饮晏,不知大人驾到,恕罪,恕罪!——小的们本推算着大人还须有两日才能到此,故一时仓促之间未做准备,照顾不周还望大人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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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拯一时亦懒得与他们计较,便随大小官吏的陪同下来到县衙。但见县衙门首高悬着真宗天禧末年亲笔所赐“太平佳境”的匾额,一位官吏又近前恬着脸躬身解释道:

    “因本县于前几任知县英明神武的治理下甚是太平,多年来未曾发生一件命案上报京城,故朝廷特赐此匾以示嘉奖。”

    包拯心中五味杂陈,亦不与之辩解,只是赶忙命人将其卸下,遂上书一封,将差人一并送返京城。

    谏曰:“微臣承蒙陛下圣恩,以而立之年,赐进士第,授予一县之权。然,微臣初到彼县,自当恪尽职守,替陛下分忧,实乃微臣分内之责也。故而,自当严于律己,教化民众,奉公守法,确保一县之平安,以此报答陛下栽培之恩,纵使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故此,不敢冒然领授‘先贤’努力奋斗之殊荣,今特此将先帝所赐此县‘太平佳境’匾额奉还陛下。虽有辱先帝圣明,但微臣耿耿之心,日月可见,还望陛下赦免微臣冒失之罪。

    “天圣五年仲夏,建昌县新任知县包拯上表。”

    至此包拯签到上任,随即广贴告示。示曰:“至本告示张贴之日起,县府一律停止缴纳‘经办费’诸事项,乡民凡有冤情申诉者,可径直至县衙首告,各级官吏不得阻拦……”

    然而,告示贴出渐渐已是两月余,时节将近入秋,仍旧无人问津,包拯终日坐于县衙,百无聊赖,纳闷不已。正当不知所措之际,听得下属言及县境西南部有誉为“云岭甲江右,名高四百洲”之佛教名山,风景名胜之地云居山。包拯寻思,既然终日无所事事,不如经此一游,遣散心情,以图良策。遂悄然唤上二人随从,轻装而行。来至山前,果然是云蒸霞蔚,势雄貌秀,云雾之中奇石林立,山间溪水瀑布声悦耳,牌楼塔林,名胜古迹比比皆是,更见植被繁茂,气候宜人,不愧为“冠世绝境,天上云居”也。

    包拯身着便装,于山前下得马车,有吩咐一人找店家寄管好马车,自携得一人徒步进山而行,到得山间,远远的就隐约见得五人于山林溪水边水榭中吟诗作对,谈笑声更是此起彼伏,好生惬意,随听得一人吟道:

    “闲听流水奏琵琶,醉倚楼台梦境遐。

    “协作牧童折杨柳,相邀越女浣蝉纱。

    “突然檐下双飞燕,惊觉山前数雀鸦。

    “探看百川开画卷,熏风遍野绘奇葩。”

    待到那人吟罢,另一人道:“大哥此作意趣高雅,贫道才疏学浅,只好献丑接一回。”继而听道者吟道:

    “侧卧轻舟任浪划,闲听流水奏琵琶。

    “浮云足下蜻蜓舞,黛绿山头夏雨遮。

    “两岸蝉声绕碧柳,一湖烟翠映荷花。

    “无根使得随波旅,有道称心是日斜。”

    声音刚落,紧接着又听一人吟道:

    “凉亭独自品清茶,仰止高山霜叶霞。

    “静谧秋风吹竹韵,闲听流水奏琵琶。

    “木樨争绽馨香远,青女殷勤月色华。

    “且欲近寻彭泽宰,共邀金菊醉篱笆。”

    随后再听得一人唱来:

    “卷起冬风绕树丫,铺天覆地白无瑕。

    “群游雪老山村口,独钓寒江姜子牙。

    “漫步梅园歌柳絮,闲听流水奏琵琶。

    “伊人莫叹今萧瑟,多少斑斓乃肆奢。”

    待四人吟罢,只见最后一位手中持有折扇者站起身来道:“四位哥哥已将春、夏、秋、冬吟遍,看来愚弟只好将四季吟来。”只见他原地转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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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高声吟道:

    “逍遥自在任天涯,笑语人生四海家。

    “柳絮连江烟袅袅,荷塘隔岸雨沙沙。

    “千山叶落随风去,万树银装把酒夸。

    “倦待红尘纷扰事,闲听流水奏琵琶。”

    待他吟毕,包拯亦步入水榭间。见其五位皆已暮年花甲之人,但个个都精气饱满,神采飞扬。五人见包拯进来,皆拱手示意。包拯亦拱手还礼道:

    “在下乃庐州合肥包拯,新任建昌知县。刚刚听得诸位尊者吟诗作对,好生雅兴,便知诸位尊者皆世外贤人,敢问诸位尊者高姓大名?”

    听得包拯之言,其中一位生得身材健朗,皓首庞眉者道:“不敢劳烦包知县动问,我五兄弟皆乃山野闲人,因不好世事,常年闲居孟州王屋山中,世人便唤作‘王屋五子’者正是我等矣。”言罢,便自我介绍道:“老夫便是五子中之长兄,姓名蔡充,字公度,自号无为斋主,孟州济源人氏。”继而指着近旁一华发童颜,身着道士模样的尊者道:“这位姓名石待举,字宝臣,自号盘谷道人,黄州麻城人氏,乃二弟。”又指着另一位两鬓斑白,浓眉大眼,身材健硕者道:“此乃三弟,姓名章岷,字伯镇,自号秋公,大名馆陶人氏。”再指着一位身材略显偏瘦,面色较白者道:“这位四弟,姓名蒋平,字泽长,号舳舻归客,婺州金华人氏。”最后指着那位英姿飒爽,手持折扇者道:“这是五弟,姓名周识,字孟衿,号逍遥子,云州大同人氏。”

    包拯听随介绍又一一拱手示意后,进而道:“拯今日得见五子芳颜,实乃荣幸之至。然拯近来因衙门之事心中踌躇,还望五子不吝赐教,悉心教诲,拯定然受益匪浅。”

    见长者又言道:“包知县乃是当世才俊,不必过谦,有话请说,我等自当知无不言。”其诸人亦颔首应喏。

    包拯遂道:“只因本县前几任知县借以职权,讹诈乡民,致使乡民有冤不敢审诉,然拯早已贴出告示,停止此等不正之风,谁知两月余来乡民依旧有冤不肯申诉,为何也?”

    道长听后言道:“官府失民心已久,故而信誉扫地矣。”

    手持折扇者亦道:“二哥说得甚是,犹如将树扒皮抽心后浇水,待到秋草枯黄时方施肥,纵然有力挽狂澜之功,亦于事无补,势必枉然矣。”

    包拯听言甚是在理,心中亦豁然开朗,颔首连连称谢。继而又聊得半时,包拯原想邀五子同游。然五人言及已于此地逗留多日,今本欲下山前往庐山一游。因见这水榭边景致优雅,水声清脆,故而在此咏唱一番。包拯亦不强求,于是互相辞别,分道而行,包拯自去山间游览,五人却缓步下山而来。

    且说包拯那日在云居山间游览一日,当夜就借宿寺院之中,于次日方才返回县衙。然书僮小易却盼候已久,他见得主子回来,赶紧上前告知府上少奶奶写来回信,包拯听言亦赶紧回屋中取信视之。——因包拯赴任后便书信回府,欲请爹娘至建昌县居住,拯务必派人前往迎接。如今却见贤妻董氏于信中言及双亲因年迈不愿远行,再则公公近来贵体有恙;又说夫君赴京赶考时奴家已有孕在身,只是未曾告知,然近期已将临产,照料双亲亦甚为不便,望夫君早作打算。

    当包拯看完回信,心中顿生挂念,一来想到府上如今确实乏人照顾,二来官场之事又无所适从,心生厌倦。包拯遂上书一封,言及双亲年迈,不能远行,近日又闻得家父染病在身,拯自是寝食不安也!……自古忠孝实难两全,今微臣愿辞官回乡侍奉双亲,故有辱陛下圣恩,万望体察。包拯写罢辞职公函,交出官印,就携上书僮小易,挂冠而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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