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外面一阵喧闹,杜义德夫妻对视了一眼,心道,莫不是那窦继宗在大门口撒泼耍赖?正要差人去看,只听得一个大嗓门喊着走进来:“杜公,别来无恙吧?家里都好吧?”来人一路呵呵笑着,老远就向杜义德伸出手,“杜公啊,想死我喽。”又回头向门外招呼,“快,快挑进来。”
杜义德一看,原来是安州刺史张立敬,急忙迎上前去,四只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啊呀,你几时回京的?”
“昨天傍晚进了城,今天早上进见了圣上,这不,从宫里一出来,就来看你了。”
“快,快,进屋坐。”
张立敬回头对那挑担的说:“给大家分了。”说完,转身随着杜义德进屋,边走边说,“安州是个穷地方,没有什么出名的物产,瓜果梨枣这天气又不能带,只有这丝鞋还有些名气。便让下人挑了一担,给丫环小子们分分。”
杜义德说:“你也太客气,我们俩没必要讲究这些虚头巴脑的礼节。”他回过头来,对下人们喊道:“还不谢谢张大人?”
众人齐声喊道:“谢张大人赏!”
张立敬原本只是一名从九品的工部主事,论品级在朝中可算是寂寂无名。杜义德任校检工部尚书时提贤拔能,考核中发现张立敬政绩突出,是个难得的人才,于是一路提拔,至使他官至工部郎中,掌管工程兴造,凡城池修浚、土木缮葺、工匠程式等事务都归他管,官居从五品上。二人在政务处理上默契神会,可谓是琴瑟合鸣。多年相处下来,感情亦如兄如弟。后经杜义德举荐,张立敬到绵州担任刺史,有外派历练之意。
【终南山人评曰:这不就是挂职历练嘛,说白了也就是混些质历,回头好升官,从古至今都一样。】
两人对坐,喝茶闲聊,张立敬突然看到廊下站着的窦乂,便诧异道:“这位相貌俊朗、玉树临风般的公子是谁?我以前没见过。”
“哦,是我妹子家的娃,父母双亡,跟我六七年了。”杜义德站起来,走到门口:“八叉,进来,见过张世叔。”
窦乂进得门来,对着张立敬弯腰行了一个叉手礼,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张世叔。
张立敬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又左右看了看,问道,“怎么不见杜景和春雪?”李夫人见状,忙吩咐烟紫,去请杜景和春雪过来拜见张世叔。
屋里几人娓娓叙旧,屋外可是沸反盈天。一听有白送的丝鞋,丫环小厮们可就没有那么讲究了,一窝蜂地抢得欢天喜地。抢着合适的,就眉开眼笑地跑开了,三个一群,五个一堆地互相欣赏着鞋子。没抢合适的,便死命挤到里面换鞋……
外面喧闹得厉害,实在不成个体统。这要在平时,杜义德的老脸早就挂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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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是张立敬赏的,抢得越热闹,越说明大家对礼物重视。所以,杜义德也不制止,乐得看到大家热热闹闹,欢天喜地。
众人喜欢,张立敬也很高兴。他指了指院中正在哄抢丝鞋的众人,朝窦乂笑道:“你也过去挑一双吧。”
窦乂恭恭敬敬地朝张立敬行了一个礼,一会正经地答道:“回张世叔的话,侄儿早就听说安州丝鞋很好,我也很喜欢,然而大丈夫岂能和丫环小子们争抢,等他们挑完我再取就是了。”
窦乂一番话,说得杜义德与张立敬连连点头。杜义德只道窦乂入学以来确是长了见识。张立敬见窦乂长相俊美,又知礼知义,闻听此言更是眼前一亮,没想到这孩子能说出这番话来,心里暗道,这孩子精于世故,又心胸开阔,将来定是人做大事的人,便笑道:“你将来学堂毕业了,跟我到绵州去,给我当帮手。好不好?”
杜义德打着哈哈笑道:“等他毕业了,我一准儿让他来烦你。”
窦乂想着自己的学业,面上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叉着双手,只微微地笑着说:“能蒙张世叔抬爱,自然是感谢不尽了。”
不多时,杜景和春雪便一前一后地来到厅堂,拜过张立敬。杜景一来,便拉着张立敬问东问西,绵州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张立敬每问必答。杜义德知道张立敬十分疼爱家里这些小孩,所以就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
外面的喧闹渐渐结束了,窦乂不慌不忙地走了出去。他捡起担子里最后一双女鞋,细细端详了一番,心想,若将此鞋送给公孙红,岂不是一件美事?竟是越看越喜欢,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浮上了一抹笑意。他笑眯眯地捧着鞋子向张立敬拱手道,“谢谢张世伯!”
张立敬不知窦乂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闻言略显尴尬,笑道:“哦,八叉,这是双女鞋……”说着,又看了看他的脚,笑道,“改天我托人从绵州再给你带双合适的吧。”
窦乂丝毫不觉得尴尬,他紧紧地握住鞋子,笑道:“多谢世伯费心,此鞋丝质上乘,花样精美,样式时兴,确是一双好鞋。不管能不能穿,都是张世叔一番心意,我留着做个纪念也是好的。至于千里迢迢从绵州再捎鞋子回来,就不必了,太劳神了。”
张立敬看窦乂是真心喜欢的样子,于是笑道:“也好,也好。”
杜景听见窦乂竟然要一双女鞋,颠着屁股,一摆一摆地走到窦乂跟前,从他手中夺过鞋子看了一回,笑嘻嘻地调侃道:“八叉怕将来媳妇没鞋穿,早早给预备下了,你们看,还是一双大红色、绣着玉兰花的,挺好,挺好。”
窦乂本来就是打算送给公孙红的,被杜景这样一点,脸颊陡然一红,心跳也快了几拍,幸亏他时常面带潮红,大家也没发现,但杜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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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更加放肆地打趣他:“脸红了?”
窦乂一把从他手中夺过鞋子来,笑道:“你管我给谁穿呢?你如果想给你媳妇穿,拿钱来,我卖给你。”说完,转身就跑开了。
李夫人听到两个人斗嘴,对张立敬笑着说:“这孩子,总是和别人不一样。”
春雪见窦乂拿了双女鞋,也很奇怪,想看看表兄到底搞什么花样。见窦乂在前面拿着丝鞋,慢吞吞地走着,似乎在想什么心事。春雪陡然起了捉弄人的心思,猛然高喊了一声“表兄。”吓得窦乂一个哆嗦,手中的鞋子都险些掉了。
春雪洋着一脸的可爱,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欢喜地问道:“表兄,你这鞋子是不是给我拿的?”
“不……”
“我看这大小也不是我穿的。”春雪拿过鞋子看了看,瞬间,脸上阴得要下雨:“哼,我就知道,肯定是要送给公孙红!”说完,把鞋子向窦乂脚前一扔。
窦乂急忙否认:“不是,真的不是!”窦乂一急,竟然说出了一句实话,“公孙红也穿不了这么大的鞋子啊。”说着,把鞋拾起来,心疼的又是吹、又是拍,生怕被尘土弄脏了。
听到窦乂的否认,春雪的脸色稍稍和缓,但仍不依不饶:“那你说清楚,你一个大男人,拿双女鞋干什么?”
窦乂说:“女鞋也是钱啊!”他四下瞧了瞧,凑近春雪的耳朵,悄声道,“我明天拿到西市去,卖了换成钱。”窦乂拿到鞋子,下意识地就是要送给公孙红,被春雪逼急了,张口胡说要到西市去卖。可这一胡说倒提醒了他,这等上品丝鞋,真要卖了,还真能得不少钱呢。
“卖?!”春雪一听,甚是惊讶,语调也高了几分。
“嘘嘘嘘!”窦乂赶紧竖起了食指,示意她小声一点,“别让张世叔听到了。”
“一个大男人,提着一双女鞋去卖,不寒惨啊?你没钱找阿娘要啊。”说完这句话,春雪就后悔了,阿娘对表兄是什么态度,她是很清楚的,让他去跟阿娘要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太伤表兄的面子了。她马上把话圆回来,“你要真缺钱,我还有些,你等着,我去取。”说完转身就要回房取钱。
窦乂一把她拉住她:“一双没人能穿的鞋,不管换几个钱总归是钱啊,总比扔了好吧?”
春雪见窦乂铁了心要卖,便不再纠缠,甜甜一笑:“那好,但愿你卖个好价钱。”
窦乂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想,我倒是想送给公孙红呢,可惜鞋子太大了,她不能穿。不能穿也好,拿到西市换成钱,打上把铲子,在国子监后院种上几排树,一两年后,修枝打杈变成柴,卖了柴又变成钱。树枝年年长,我年年卖,钱越积越多。他的眼前呈现出滚滚而来的铜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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