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襄狮子大开口吓坏了朱由检。本以为关宁铁骑可以保命,可这时简直成了要命的。百万军饷,上哪里去找?大明的家底,他清清楚楚,户部的库银仅剩不到八万两。连年战争,剿饷、练饷、辽饷摊派沉重,人民生活苦不堪言。即便如此,帝国依旧入不敷出。关内农民起义此起彼伏、一浪胜过一浪,关外清军步步紧逼、一年难过一年。
没有百万饷银,朱由检调不动吴三桂的关宁铁骑。
而此刻,李自成的二十余万大军正如饿狼扑食一般压了过来,将偌大的北京城围得铁桶一般。
朱由检一身戎装,站在北京城头之上,眼光射向近在咫尺的大顺军。让朱由检意外的是,这支原本他眼中的流寇武装竟也变得旌旗猎猎、铠甲森森,就阵容上看,丝毫不亚于他身后的这支帝国精锐。从士气上看,一路凯歌的大顺军士气旺盛,士兵们个个扬眉吐气;反观明军,精神焕发的不多,垂头丧气的不少。可以说,对于李自成来说,北京城唾手可得。对于自己,只能是保住性命为上,实在不行可能真就得与社稷共存亡了。
朱由检正思索间,城下队伍当中一个大汉跃马走出队伍,对着朱由检笑道:“皇上,请恕我们叨扰一二,我们也是没办法,实在是没有活路了。”
朱由检揉了揉眼睛,定神一看,那大汉约莫四十岁左右年纪,身着青衣长袍,头戴毡笠,腰间跨一宝剑,胯下一匹青骢马,一看就是一个久经沙场的人物。这人或是李自成的先锋大将?
大汉见朱由检并不说话,又笑着说:“大明皇上,我知道了,你尚不清楚我为何人?明人不做暗事,我实话实说,我就是大顺永昌皇帝。去年,我还是你的子民呢。哈哈!”
什么?李自成!朱由检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冲着城下大喊一声:“你真是李自成?”
李自成也不含糊,大声回道:“如假包换。”紧接着轻轻拍了拍青骢马的脖颈,接着说:“皇上,其实我到这里来,是想跟陛下讨个封号,之所以引大兵过来,实在是没有办法,这一路上盗贼横行,不多带点人来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啊。还清陛下见谅!”
讨个封号?朱由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横行大明十余载的大盗贼首,带着几十万大军万里迢迢攻关夺隘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讨个封号?讨个什么封号?他自己都已经称皇帝了,还要什么封号?总不会叫朕把这皇位让给他吧?
王承恩站在朱由检身边,悄声说道:“如今贼势正盛,我军连败,一旦贼寇攻击,我军必败无疑,社稷将有倒悬之危。为谋和计,老奴以为陛下可许诺于他,与其周旋,赐给他虚名,赚他退兵。”
朱由检轻轻地点了点头。
身旁的卫士大声喊道:“陛下应允,请问阁下有什么诉求,要个什么封号?”
卫士话音未落,一支箭镞射向门楼,扎在了朱由检身边的柱子上,箭镞上绑着一封书信。情急之间,王承恩慌忙推开朱由检,挡在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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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前。
朱由检看了看箭镞,说:“李自成现在还不会伤了朕,你把那信拿下来给朕看看。”
王承恩赶紧拔下箭镞,取下信件,递给朱由检。
朱由检打开信件,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出现在他的眼前:请封西北愿助平辽。李自成用了仅仅八个字,就把自己的诉求和价码说得清清楚楚。请封西北,就是说自己要做西北王,从此大明帝国的西北数省要他李自成说了算。愿助平辽就更直接了,只要崇祯帝封他为王,准许他建立一个国中之国,他愿意率领他的兵马东向辽东,帮助大明王朝平定满清。
这个条件,若在平时,大明皇帝朱由检绝对不会答应,因为它伤及了帝国的颜面。可是,现在形势不同了,人家数十万大军就在外面,再说了,西北早就是人家的地盘,就连山西、宣化也被攻下。先不要说平满复辽,单单就解除北京之围这一点,如果谈成了,对于朱由检和他的大明王朝,都绝对是赚了的。
赶紧赶紧,开会讨论。这是必须的,但也是朱由检最惆怅的,鬼知道朝堂之上,他那些忠心耿耿的大臣们又会生出什么幺蛾子来。对于这些人,朱由检并不抱太多希望,只想着他们不要坏自己的事情便好。
乾清宫。
朱由检已经把李自成的条件公之于众,让大家充分讨论再做决定。
自然,首先发言的还应该是内阁首辅大臣。此时,首辅已经由蒋德璟换成了魏藻德。
与蒋德璟一身老迈不同,魏藻德不到四十岁。大顺军攻破宣化之后,朱由检罢黜蒋德璟,扶魏藻德上位。此时的朱由检,对这个刚刚上位的首辅大臣,充满了希望。对于李自成只做西北王不灭大明朝的谈判条件,朱由检的内心是许可的,但作为皇帝,他不能自己说出,否则便是将江山社稷白白地送给贼寇,在日后的史书上也就写下浓重且卑劣的一笔。道理其实很简单,朱由检只是希望,魏藻德能够以首辅之尊与李自成谈判,共同决定合议大事。为了让魏藻德放下心中的累赘,朱由检干脆直接说:“今天事情眼看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闯贼数十万大军就在外面,我们根本无法抵御。如今,闯贼提出了议和条件,朕也对你们讲明了。魏藻德,你是首辅大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魏藻德看了看朱由检,不发一言。他心中暗自思忖:你是皇帝,尚且不愿意自己说出来,我一个大臣,说白了是给你们朱家打工的,我干嘛要说。要是哪天你翻脸了再来追责,那我岂不是里外不是人。无论朱由检怎么问他,他就像一根棍子一样杵在那里,始终不发一言。
朱由检大怒,一把推开御座,骂道:“你作为首辅大臣,不知道替君父分忧,朕要你有何用处?”
魏藻德一屁股坐在地上,又赶紧爬起来跪着,屁股撅着老高,一个劲儿地磕头:“臣有罪!臣有罪!”
首辅大臣不愿多发一言,皇帝陛下已经龙颜大怒。早习惯了自保的群臣们个个又是装聋作哑,朱由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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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静得渗人。
朱由检清楚地知道,这也许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一旦城破,这些大臣们转过身说不定就成了大顺朝的新贵,而自己,铁定地只能与大明朝同归黄泉。连续三天,朱由检频开朝议,商讨战和办法,可是大臣们就是不多说话,也不说战,也不说和,一旦被点名,就立马学魏藻德“臣有罪,臣有罪”。
朱由检如坐针毡。
连连等了四天,北京城内始终没有消息传出,李自成也按捺不住了,吩咐各部将士做好随时攻城的准备。
眼看大顺军动了起来,朱由检自知亡国之日不远,对朝臣们的愤恨与日俱增。
当天深夜,王承恩悄悄地对朱由检道:“陛下,老奴愿奉陛下出城南去,先求得生天再说、”
朱由检巴不得赶紧逃走,赶忙对王承恩说:“如今闯贼数十万大军将北京城围了个水泄不通,朕往哪里去呀!”
王承恩脸上露出一丝狡黠,压低声音道:“三个月前,老奴已令人掘地道,从紫禁城一直到通州城西。我早叫人问过,闯贼并没有攻取通州,而且通州以南山东河南也尚在我大明手中,只要陛下到了通州,便可一路直奔南京。”
朱由检问道:“就凭你我数人,如何到得了南京?”
王承恩笑道:“李邦华手下有忠贞之兵勇三千余众,通州守将王弼干又是我的侄子,手下有兵马五千,再加上陛下自己的护卫亲军,已过万人。这些兵马足以保障陛下南狩。”
朱由检难得一笑,拍了拍王承恩的肩膀说:“还是你想的周到。这样,只要李自成开始攻城,我们就从地道直去通州,你叫王碧成做好接应。此事绝密,不可给朝臣们透露一二。这样,你安排好人,咱们一走,他就在宫内放火,然后寻找身形像朕的,毁掉他的面容,烧焦他的躯干。让闯贼误以为朕已随帝国同去。”
王承恩又问道:“陛下,那些大臣们真不管了吗?”
朱由检叹了口气,说:“不管了,他们说不定已经准备做大顺的新贵了。”
王承恩只是嗯了一声,再没有说话。
第二天中午,北京城内依然没有传出任何消息。李自成觉得自己被朱由检玩弄于股掌之间,大怒,命令全军开始攻城。不到四个时辰,外城已然陷落。进度快得惊人,连李自成自己都没有想到,北京城如此不堪一击,命令将士加快攻击步伐,尽快拿下全城。
大顺军的喊杀声震天动地,王承恩、李邦华等人偷偷觐见朱由检,请皇帝趁乱出城。
朱由检等得就是这一刻。周皇后、太子和几个皇子皇女也早已准备停当,一起随朱由检进入地道。
漫长的地道内,听得见大顺军人踩马踏的声音,可是,他们不知道,大明帝国的皇帝皇后正在他们的脚下悄然南走。
朱由检觉得过了好久,方才听见前面开路的李邦华报告说已到通州。
一颗悬下的心终于落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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