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黎欢来安阳府上受审,但昨日天色已晚,况且安阳起见那黎欢似乎没有要与安阳起坦白的意思,于是便被安阳起留在了府中。
翌晨,黎欢便从睡梦中醒来了,在安阳府的一晚还算睡得不错,但毕竟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怎么说都有些拘谨。
打开房门,黎欢探出脑袋去在外面看了看,府上时不时会有下人经过,忙忙碌碌,而不远处有一个女子正站在他的门前,背对着他。
那女子似乎是听到了黎欢房门打开的声音,这才转了过身来。
“醒来啦?”女子眉眼低垂,笑靥如春风拂柳,看上去似乎藏着无尽的雅致,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安阳起的发妻项玉。
“呃...你是...”黎欢看着项玉的颜面有些出神,在市井间可难见到这般清丽典雅的女子。
“我是安阳大人的夫人,老爷吩咐我等你起来后带你去见他,他现在正堂中等你呢。”项玉说道,声音温婉柔和,完全没有权贵夫人的气派,但即便如此,黎欢仍觉得眼前这个女子身上似乎有一股让人难以接近的气质。
“哦...那,那就有劳夫人了...”黎欢恍惚片刻才点了点头。
见黎欢点头,项玉也不再多说,便转身朝着内院走去了,黎欢也急忙跟了上去。
不得不说,这皇帝钦赐的宅子的确不小,黎欢跟着项玉在宅院里东转西转,不知穿过了几个院子才来到内院正堂。
正堂的位置比其他屋子要高上不少,需要走上那么将近七八级台阶。
正堂的大门打开着,从外面就能看到里面,正堂之中,安阳起正高坐席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他手中还拿着书卷。
两侧的客席都空着,就等他黎欢就位了。
还不等黎欢犹豫,只见项玉已经迈步走上了台阶,朝着正堂内走去了,黎欢见状也赶忙跟了上去。
“老爷,妾把人带来了。”正堂之内,项玉先是站在席下行了一礼,然后说道。
安阳起放下手中的书卷,看了看项玉,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黎欢,点了点头道:“好,上座吧。”
项玉带着黎欢在客席坐下,自己则走上了正席,坐在了安阳起的身边。
“黎欢,昨夜睡得可好?”安阳起微微侧过脸去,看着一旁客席中的黎欢问道。
“呃...好,睡得好...”黎欢道,当然在这种情况下,黎欢又岂敢说一个不字。
“睡好了,可想起黎仁所在何处了?”安阳起问道。
安阳起话音落下,黎欢又开始为难了,坐在那里,口中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黎欢。”就在黎欢不肯言语之时,安阳起的声音稍稍严肃了起来,听得黎欢心中一紧:“我这是在查案,还是命案,而那黎仁,就是本案最大的嫌犯,你可知包庇人犯,罪当同谋?”
所谓罪当同谋,说的就是倘若那黎欢不招,那么就可以认定其为包庇,而包庇之人的罪名与刑罚,应当与主犯相同,也就是说,如果黎仁之罪当斩,那么这黎欢也要一并斩了。
“大...大人,我,我是真不认得什么黎仁...”黎欢色挠,但嘴上还是不依不饶道。
“好...”安阳起一愣,旋即点了点头,朝着一边吩咐道:“来人,把东西呈上来。”
说着,便从一边走出一个下人,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而黎欢也不由自主地朝着那边望去,不知安阳起喊人拿出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下人手中拿着东西朝着黎欢走来,这时黎欢才完全看清那下人手中拿着的东西,是一件衣服。
“这...”黎欢看着那下人摆在他桌上的衣服,觉得十分眼熟,却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是哪里来的。
“这是我命鳞爪卫连夜在你屋中找到的,是嫌犯黎仁的衣服。”安阳起淡然道。
安阳起说罢,黎欢脑海里立马有了印象,当日黎仁来他处投宿之时,身上的衣服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黎欢心疼自己这个侄子,便把自己的衣服给了黎仁,而这件衣服就留在了他的屋子里。
“我,我没见过这衣服,没见过...”即便到了这个份上,黎欢仍狡辩道。
“不需要你见过。”安阳起笑了笑,他多少已经猜到那黎欢多半是不会承认,不过眼下证据齐全,压根不需要他承认:“不知你可注意过这件衣服的衣领?”
安阳起说罢,黎欢疑惑不解地看了看安阳起,又看了看桌上的衣服,说实话他还真没有仔细观察过这件脏衣服,当日黎仁换下来之后他便将其随便丢在了屋中,打算闲时洗干净收好。
黎欢拿起那桌上的脏衣服,在衣服上找了半天找到了后领的位置,粗看之下,似乎的确有一丝异样之处,在约莫两肩之后的位置沾着些血迹。
“这血迹,就是死者林乐留下来的,是当日凶手掐死林乐时留下来的。”安阳起观察到了黎欢神色的变化,这才开口解释道。
黎欢沉默不语,心中闪过万千猜想,会不会是这个安阳起为了让他开口所以故意做出这样的骗局?虽说眼下这血迹已逐渐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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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褐色,但还是有作假的可能。
“你不妨再仔细看看。”见黎欢沉默,安阳起多少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便继续说道。
黎欢闻言愣了愣,但还是按照安阳起所言继续查看着那脏衣服,细细观察之下,黎欢发现在那残存的血迹上似乎还有着什么,凑近细瞧,只见有一枚不规则的硬物刺进了衣物中,那硬物与人类的指甲很相似。
“这枚指甲碎片我还没有拔出来,就是想让你看看,顺便一提,当日我在验查林乐尸体之时,发现林乐有一根手指的指甲碎裂。”安阳起道。
安阳起的言下之意很明显,既然在黎仁的衣服上发现了这枚指甲碎片,那说明黎仁很有可能就是杀人凶手了。
然而黎欢却不这么想,他向来对身居庙堂的显达权贵不甚信任,他甚至怀疑黎仁与安阳起结仇,而林乐就是安阳起杀害的,并且做出了这些假象,就是想从他的口中套出黎仁的下落。
对于自己这个侄子,黎欢可是喜爱得很,眼下无论安阳起说什么,亦或是拿出什么证据来,黎欢总是第一时间想到偏袒黎仁。
但是随着这些铁证的一一摆出,黎欢的内心愈发动摇了,尽管他仍旧不相信自己那个向来沉默寡言乖巧懂事的侄子黎仁会做出这种事来。
“如何?若是还不相信,便随我去鳞爪监比对一番吧,顺便让你去见见生前最后一面都不得见的弟弟林乐。”安阳起见黎欢的面色凝重,心中也似摇摆不定,便进而出言刺激道。
这一言的确说到了黎欢的心坎上,自弟弟林乐入赘林府之后,黎欢未尝一见,林乐不知出了什么变故被赶出了林府,黎欢亦未尝一见,如今林乐身死,他却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如此一来黎欢更加犹豫不决了。
“...好,我随你去。”犹豫许久,黎欢还是决定下来,哪怕这或许也是安阳起的诡计,他也要去见见自己的弟弟林乐。
“事不宜迟,来人,备车。”安阳起生怕黎欢改变主意一般,连忙起身吩咐一旁的下人道。
备好了车马,余成俊驾车,安阳起与黎欢坐在车内。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黎欢沉默是因为在寻思着近来发生的事情,而安阳起则是忙于手中的事情。
临行前,安阳起将那件黎仁所留下的脏衣服和其上的指甲碎片一同带在了身上。
衣服没什么好说的,后肩两处血迹,想必是死者林乐留下的,那指甲碎片当然也不言而喻,就是林乐的,而这两样东西同时出现在了黎仁的衣服上,自然将案件的矛头全部指向了黎仁。
而引起安阳起进一步思考的,是这枚指甲碎片,这枚指甲碎片很长,刺透了黎仁的衣服,两头都沾着些血迹。
“也就是说,林乐在死前还抓伤了凶手吗...”安阳起心道:“罢了,那就让鳞爪卫去做吧...”
所谓让鳞爪卫去做,无非就是验血了,要知道,死者林乐与证人黎欢,还有嫌犯黎仁,那可是血亲,只要有血缘关系,便可融血于胶。
但眼下这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无非是给整个已经板上钉钉的案件再填一份铁证罢了。
鳞爪监冰窖,那里不仅寒冷,还很阴森,毕竟是放死人的地方,也唯有这过道两侧林立的鳞爪卫能够提供一丝生气了。
冰窖内,安阳起带着黎欢,两人身上都披着一张厚而大的皮草,但仍然难掩刺骨的寒意。
两人的面前,一座冰棺中正躺着林家包子铺掌柜的林乐的尸体。
“三...三弟...”在见到林乐尸体的一瞬间,黎欢心头所有的感情都被悲情冲散,此时他已经无心再去猜忌安阳起了,而是上前去伏在冰棺前,看着冰棺中已被冻得僵硬的林乐,失声痛哭了起来。
然而安阳起却不能留给黎欢更多时间回忆过往了,斯人已去,况且还掺杂案情,他走上前去,将黎欢向一边拉了拉。
“黎欢,你可看好了。”说着,安阳起便从冰棺中将林乐尸体的右臂抬了起来,只见中指的指甲少了一块,同时,安阳起又将先前从衣物上找到的指甲碎片凑了上去,碎片与林乐那已经碎裂的指甲完美契合在一起。
“这尸体早在三日前就冻了起来,我总不至于在那时就故意取下这指甲来骗你吧?”安阳起看了看身旁的黎欢说道。
看着已蒙了一层冰晶的尸体指甲,又看了看安阳起手中新鲜的指甲碎片,黎欢这才彻底相信了安阳起所言。
“安阳大人...我相信你...”掺杂着对逝去三弟林乐的悲情,以及对案件真相的震怒,黎欢开口道。
“好。”黎欢开口,安阳起可算是松了口气,原本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继续道:“此地不宜久留,这极寒可是非常人能遭得住的。”
正如安阳起所言,这冰窖之内,极寒难耐,根本不是一般人久留的地方,虽说这里有鳞爪卫看守,但即便是鳞爪卫也需要半个时辰换一班。
临行前,安阳起将那枚沾有两处血迹的指甲碎片交给了鳞爪卫验血。
鳞爪监,公案书房中,虽说被称作书房,但在这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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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天日的监牢里,那里有什么体面的房间,不过是寻常牢房里摆放了一张桌子,一面立柜而已。
“现在可以说说,黎仁所在何处了吧?”安阳起坐在公案后,案上还摆放着杂七杂八的文书等待着他处理。
黎欢就坐在安阳起的对面,但仍然不太坦率,犹豫片刻后进而说道:“大人,要不这事...就算了吧?”
安阳起闻言疑惑不解,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算了呢?
“你这是何意?”安阳起不解地问道。
黎欢看了安阳起一眼,叹气摇了摇头道:“我不过一介市井匠人,懂不得这朝野庙堂,黎仁在朝中有亲,我是怕难为了安阳大人。”
“哦?”安阳起闻言挑了挑眉,事情顿时棘手起来,按照那黎欢的意思,那黎仁似乎还与朝中的重臣有所勾连,但他还是不紧不慢地说道:“黎欢,你可知我有何权力?”
“...不知。”黎欢瞧了安阳起一眼,摇了摇头。
“我乃龙探,这朝中,莫说三公九卿,就算是有皇子触犯我大顺条令,本官亦照查不误,你说庇护黎仁之人,难不成还能是当今天子?”安阳起如是自夸道。
话虽如此说,但安阳起眼下的确不敢像他所说的那样行使手中的权力,要查三公九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也不难,但唯有这后果,安阳起恐怕是承担不起,若没有合乎情理的理由,只怕安阳起项上人头不保。
“这...”黎欢闻言显然是有些震惊了,但心中也有些自嘲,没想到安阳起在朝中有着这般能量,亏他先前还揣度安阳起与黎仁结仇,构陷黎仁,莫说构陷,有这番权力,岂不是能随便找个理由把他一家都捉起来严刑逼供?
“那我就直言不讳了...”黎欢彻底摆脱了心中的桎梏,放言道:“我三弟林乐入赘林府,而林府上似乎有人与朝中的刑部尚书傅育有着说不清的关系,虽说黎仁昨日临行前并未说自己去哪,只说眼下风声正紧,他去避避风头,我也不知要避什么风头,不过大概能猜到,他怕是去了刑部尚书府上。”
“记。”安阳起闻言连忙对着一旁的鳞爪卫吩咐道。
鳞爪卫随手拿起笔来在竹简上简略书写着黎欢的证词。
至于那刑部尚书傅育,安阳起多少有些了解,曾也打过交道,毕竟刑部尚书是负责司法与刑狱的要员,刑部、廷尉监、大理寺、鳞爪监,不论暗地里如何,明面上这些机构都是互通有无的。
不过那也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眼下虽说这刑部尚书没有换人,但安阳起也不知他傅育究竟是谁的手下,虽说有小道消息称太后近些日子来要肃清六部,但眼下还没有动作,固然安阳起也不敢贸然行动了。
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这黎欢所言也不过都是猜测,那黎仁未必就真如黎欢所言一般去找刑部尚书寻求庇护了,但倘若是真的,只怕眼下已经到了刑部尚书的府上了吧?
“来人,护送证人回家,顺便给我拟搜查令,即刻动身,查刑部尚书府邸!”安阳起拍案而起,吩咐道。
作为刑部尚书,自然是知道鳞爪卫的手段的,倘若那刑部尚书知道了黎仁是鳞爪卫的要犯,只怕是会尽快撇清关系吧?
“伯知,去查那林府,越快越好。”想到这里,安阳起又吩咐道。
“是。”余成俊领了命,便转身离开了书房。
一时之间,整个偌大的公案书房,又只剩下了安阳起一人。
安阳起独自坐在公案前,细细梳理着近些日子来所发生的这些事情。
整个案件的起因也是阴差阳错,安阳起本是得到了旧案中钱立仁返京的消息,查到了那黎仁的身上,但没成想那黎仁手中却有着人命,就这样阴差阳错之际,这场城东北林家包子铺杀人案落到了安阳起的手里。
但本以为不过是一场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杀人案,如今却与一些朝野内外的家族势力有所关联,一个小小的黎仁,又扯出了林府,扯出了刑部尚书。
“诡谲之局啊...这朝野上下的明争暗斗,何时才能结束...?”想到这里,安阳起不禁长叹一声,坐在那里无所事事起来。
刑部尚书,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好歹是执掌司法刑狱的尚书,这一员若是在太后手下,安阳起可就犯难了,除非能够找到那傅育包庇人犯黎仁的铁证。
至于那林府,安阳起细细检索着脑海中的信息,将满朝上下所有的官员都整理了一遍,一时半会儿也难以确定究竟这林府是做什么的,又和朝中何人何势力有所关联。
“安阳大人。”就在这时,牢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安阳起抬头看去,只见牢门外,严长青就站在那里,而身后还跟着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伯乌来了...这两位是...?”安阳起看了看严长青,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两人问道。
“大人,这是前来应招的两位主簿。”严长青说着,同时向安阳起使了使眼色。
安阳起顿时明白过来,先前自己命严长青明招暗揽,而眼下这两人,想必就是太后安插来的眼线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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