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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回 事分正反各消长 道有虚实同为用4

    太阳高射,已是午后时分,谢无双肚子咕噜一叫。徐无涯一拍大腿道:“该去吃饭了。本来就想把正反之道跟你说说,没想到说了这么一大堆。话说尽信书不如无书。今天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回去想一想,有没有什么是不对的,下次告诉我。”谢无双道:“还没想到,没有吧?”徐无涯笑道:“再好好想想。”

    午后睡了一觉,便来到老方屋中学画。老方远远望见他来,道:“看下我这个《春意图》。”

    画中腊梅初凋,一株牡丹含苞待放,下面一个小童追蝶而走,身后一只黄犬慢慢跟随,花色清新,儿童俏皮,便道:“好画,好画。”老方道:“不值一哂,不值一哂,送你了,仔细琢磨画里的笔法。”

    谢无双细看那小童面貌倒与自己有几分相似,连忙道谢。

    老方指着这幅画,道:“一张白纸铺开,最忌画得太满,要留些空白,一张画纸满满当当的,纵然画工再好,别人也不想看,画忌满盈。还有一幅画要主次分明,什么是主,什么是次,都要明确。医道上讲‘君臣佐使’,画画也一样,就拿方才那幅画来讲,儿童是君,牡丹、腊梅是臣,黄犬是佐,蝴蝶是使,各自都有其作用。第三,画一幅画,画中的每个东西都要有精神。蝼蚁虽小,有其灵动;高山虽高,有其壮阔。画一个就要有一个精神,最忌讳千人一面,画的东西挺多,但都是一个东西,那就跟没画一样了。你去打开下面那个抽屉,把里面的画拿出来看看。”

    谢无双打开抽屉,将一幅幅画轴捧了出来,打开来看,纸张泛黄,年月久远,里面山水鸟兽,文人仕女,无所不包,落笔处有“灵山六指、黑白先生、持毫隐士、浪荡墨客。有些画上写有批语:‘墨色不佳;日出以东,何以东暗而西明?你家麻雀长腿如此?你学画以来,这幅最佳。’”

    谢无双逐一对照,均觉批语确能指出每幅画的不足,问道:“写这条批语的人是你们师傅吗?”并无回音,转头一看,老方站立仰望天空,眼角中饱含泪水,喃喃道:“一晃就二十多年了。”谢无双看那图画上的日期,可不是二十多年前画的?

    谢无双见他想着往事,便不去打扰,接着翻看,忽地噗嗤笑出声来,画中一个贫穷少年在一个大户门口与管家发生争执,少年神气倔强,身后一只黄犬,体态虽小正瞋目裂齿、气势汹汹地望着管家。底款黑白先生涂鸦。见那批语:少年人嘻笑之作。

    老方缓缓回来,露出柔和的目光,道:“书画之道纯属小道,画得再好,有什么用?今天不讲了,你回去吧。”

    谢无双见他神情郁郁,道:“这些画了,批语最多的就是浪荡墨客了,是您么?”老方微微苦笑道:“泼墨之作不值一提,书画小道,于大事无补。”

    谢无双回到房中取出那幅《逆风图》,过来道:“这个逆风图是你送我的,还给你看两天。逆风而上,坚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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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拔。”

    老方展卷看到悬崖绝壁上的一株小苗,道:“以后遇事当忍则忍,当进则进。不急不躁,缓进则成。”谢无双笑道:“正是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谢无双出了屋外,下午没有学画,在林中闲逛,身旁花香鸟语,清风习习,树荫蔽地,拿出笛子,站在一个山丘之上,挥臂就唇,声音袅袅传了出去。

    过了一会,身后一个声音远远道:“气息不顺,曲调不准。要是大哥在,肯定能好好教你一番。”徐无涯与老方从树中缓缓过来,说话之人正是老方。

    谢无双道:“大哥?”老方道:“先别管大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徐无涯道:“福兮祸之所倚,未必是好消息。”老方道:“就你扫兴。告诉你,我们师傅已经答应教你武功了。”谢无双道:“什么武功?”

    老方尴尬一笑,道:“这个武功嘛。师傅和守拙那是极好的,我么,画做得越精,武功越来越低,早把那二十多年前学的那些东西给忘了七七八八。老徐,你来一招。”徐无涯苦笑道:“你这么多年没练了,我就练了?你画越作越精,我的书越读越少?”老方道:“你就试试,行不行也试试。”

    徐无涯道:“二十多年前的功夫,试试就试试?”气沉丹田,运掌成形,陡地出掌。这掌声势惊人,效果全无。徐无涯一愣,道:“练了十多年了,一点都没剩下?”凝神聚气,“呼”地又出一掌,这掌仍是毫无动静。徐无涯笑道:“老了老了,一点功夫都使不出来了。”老方道:“走走走,山下的米送到了,帮小福拿一下。”

    三人一起下来。徐无涯道:“谢无双,武功还得跟我们师傅来学,我俩已经荒废了。我们的师傅叫做上清老人。”徐无涯道:“不过你学武功也不急于一时,还是先把书读好。等再过几天我把《老子》都讲完了,你再过去学武。”

    谢无双将米在扛在肩上,颤颤巍巍走了两步,实在不堪其重。徐无涯道:“咦?力不能负则拖啊。”谢无双依言而行,将米拖在地上,果然轻松不少。

    这天谢无双又来到徐无涯房中听他讲书。徐无涯道:“上次的正反之道已经讲得差不多了,今天来讲虚实之理。”拿出一个瓷碗,道:“你看这个碗,外面是用陶瓷做成一个外圈,里面是一个空心。如果没有这个实边,那这个碗还能盛饭吗?”谢无双摇头道:“不能。”徐无涯道:“那么如果没有中间这个空心,能装饭吗?”谢无双道:“也不能。”徐无涯喜道:“这个道理你懂了,是吧?”谢无双心想:“这个道理三岁小孩都知,有什么可得意的?”

    徐无涯道:“这就是虚实之理。一个碗外边的边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用陶瓷、用铁器、用泥土做成的,这就是‘实’;里面的空心,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这就是‘虚’。如果光有‘实’,那这个碗盛不了饭;光有‘虚’也不行。这个就叫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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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的‘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一个碗、一个房间、一个车毂。说的都是‘有’给了事物的便利,‘无’给了事物的功用。‘有’跟‘实’,‘无’跟‘虚’,说的都是一个意思。”

    谢无双道:“一个东西,只要有‘虚’有‘实’,那便有了‘用’,天地之间,其由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你说那风箱,外面有了实,里面却是空,有虚有实,也就有了用,也就能吹出风来。再说那笛子,外面有了实,里面也是空的,有虚有实,也就有了用。”

    徐无涯道:“扩化之一国。一个国家,有了农民、渔民,能生产谷物水产,这便有了实;有了商人,这便有了虚。一虚一实,便有了用。”谢无双一怔,想不到他居然将虚实的道理放在治国之策上,倒也言之成理,暗自点头。

    徐无涯接着道:“治理国家便也如此,实不足就治实;虚不足就务虚。你比方说晁错。”谢无双道:“晁错力劝汉景帝削去其他诸候国,最后腰斩而死。”

    徐无涯笑着点头,说道:“我要说的是晁错的文章。他有一篇《论贵贱疏》,说的就是种地。我还记得几句:‘夫寒之于衣,不待轻暖;饥之于食,不待甘旨;饥寒至身,不顾廉耻。人情一日不再食则饥,终岁不制衣则寒。明主知其然也,故务民于农桑,薄赋敛,广畜积,以实仓廪,备水旱,故民可得而有也。整篇文章都是写吃穿住行的,你回去看一下这篇文章。”谢无双道:“那务虚的文章呢?”

    徐无涯道:“那可多了,礼法典籍,文诰制度,人事财权,都是

    务虚的。”

    谢无双忽道:“昨天老方说画画没什么用,那么画画到底有没有用?”徐无涯笑道:“要这么说,那没用的何止是画画,像栽花、养猫不都是无用之事?天下无事之事多矣。”谢无双道:“那栽花、养猫到底是不是无用之事呢?”

    徐无涯不答,慢慢拿起方才那个碗来,仔细端倪,道:“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今天就到这吧。”将碗放下,缓步走出。

    谢无双拿起这碗,一只手贴着边,仔细端倪,低头走出屋外,慢慢来到自己房间,口中低声道:“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有’给了便利,‘无’给了功用。‘有’与‘无’在一起才能发挥作用,才能有用,那么有‘用’就必要有虚有实。”用手轻抚摸碗的边缘,心中默念道:“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一连几日,他每天都在看着这个碗,连吃饭也都忘了,还是小福过来提醒他的,书也不去学了,只是盯着这个碗。徐无涯和老方见他如此,默契一笑,不去理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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