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我离去之后,大家也过得很好啊。就算发生了那样的事,姐妹们也都在以自己认可的方式活着。
那就好,那就好。
素衣女子那双眉眼,不自觉就弯成了一道月牙儿。
十五年不敢回首往事,就这么固守在一个小镇子里,画地为牢,作茧自缚。这双本该用来握大枪、举长旗的手,这么些年下来,酒碗倒是端了不少。虽是心甘情愿,但扪心自问,就真的没有一丝一毫无可奈何的意味在其中吗?十五年来可曾真的有片刻不怀念那些年的金戈铁马?
答案不言而喻。
“江坼那个丫头啊,就让她乖乖呆在朝春吧。这么些年的行伍生活,早就化成了深深的烙印,江南的烟雨也洗不掉咯”陈瑛抬头想要看清白石镇外的群山,但那处檐角实在有些碍眼。
“说来好笑,以前总好奇篝火旁的小丫头描述得绘声绘色的家乡到底长什么样子,也想过跟她一起去看看来着,但到头来也没等到什么机会”
苏月明将目光投向陈瑛,她的话语很平淡,表情也很平和,但从小脑袋就不太灵光的小姑娘却觉得她很忧伤,无法形容、无以言表的忧伤。
这感觉来的很不讲道理,但大家却都感觉到了。
陈瑛沉默了半晌,转头对萧迟说道:“小迟子,我改变主意了。”
“去找那个人前,咱们先去江南看看吧。”
长江之南,烟花三月,此时应有绝景。
“好啊。”从小没出过镇子的少年思量了一下。
听完刚才江涧中与陈瑛的谈话,萧迟其实才是那个最受震惊的人。原来我那个平时为了多喝点酒半点脸皮不要的师父曾经竟然是那有着“燕国第一奇锋”称号的叶字长眉营的人,那灰衣男子口中的“叶帅”想必就是声震朝野的叶长眉老将军了吧。
可她与师父又是什么关系呢?而且听师父的语气,两人之间还有着不浅的渊源。
如果师父的仇人真的就是往日的上司的话,我这二境知岁的修为不说能帮上什么忙,可能就是想当个马前卒都还差点意思。
陈瑛从来没有看轻过萧迟对自己的感情,毕竟是亲手养了十五年的崽子。但说到底,还是有些低估了。
她做事,从来都是率性而为,也从来不思虑后果,说她一根筋也好,没心没肺也罢,其实都算不上错。除了平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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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着脸蹭人酒喝,细细想来,还真干过不少荒唐事。
每次事后,都是萧迟去给人家赔礼道歉,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再从打满补丁的钱袋子里取出些铜板,连声抱歉地给人家递过去。镇上居民大都看在他年龄尚幼的份儿上,不曾过多计较。所以这么些年下来,镇上的住户也只是稍微有点怕陈瑛,还不曾闹到被人背地里嚼舌根子的地步。因为他们都知道,第二天,总会有个少年过来满含歉意地给他师父收拾烂摊子。
这些事,陈瑛都是不知道的。
小小少年,其实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师父心里的不踏实,整日喝得人仰马翻,不过是借酒浇愁罢了。可他除了能做点这些事之外,又能干什么呢?
所以萧迟从小就有一种紧迫感,却并没有让他逐渐变得焦躁不安。如果他都慌了,本就率性的师父怎么办?
这股感觉,就像是一种心境上的镇纸或者镇席,会让他更加稳重和思虑周全地去看待这个世界,遇事不急,多想多做,总是无错。
陈瑛不知道的是,就是这随口的一句“去江南看看”,萧迟已经在脑海里想了多少。
旁边,陈瑛和苏月明聊得火热,江涧中则在帮青衣女子做着一些关键信息的补充。
独自端着根板凳坐着的萧迟心里想的却是,“江南一行,打磨修为一事迫在眉睫。”
原本打算慢慢来的修行,在经历了这么一些事后,也不得不加快步子了。
萧迟默默盘算着自己的状况。
自己从五岁提枪开始,花了两年的功夫气府内才生出第一缕气机,踩上那条大道。
这种资质,在师傅口中,只能算个不上不下,但具有修行资质的人本就不多,自己好歹还有这个机会去领略一番山上风景。
其次是修行法门。自己的根骨虽说一般,可十年才堪堪看见三境的影子,也未尝没有修行法门有缺的缘故。六式山字枪,长于攻伐,却疏于拾阶登山,且招式过于求快,失了“堂皇”二字,毕竟究其根本,这套枪法本就不是为男子所创。
陈瑛这前三十年,大半都是在马背上度过,除了山字枪和一套无名轻身法,身边也没有其他法门可供萧迟修习。
萧迟想了想,修行法门一事还得仔细谋划一番。
但首先,他得有一杆枪。
“陈将军,我等此次实是奉命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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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请……”江涧中见谈话渐入佳境,便道出了本次到访的目的。
“行了,有些话,我不想说得太直白。她要见我,让她自己来。”但提到那个人,陈瑛瞬间便换了一副面孔。
灰袍男子一时语塞,确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当年那件事,他也有所耳闻,谁是谁非,都是人家的家事,又哪里轮得到自己一个门客说三道四。
“你也不用担心,用不了多久,我会亲自找上她的。”
“有些事,我想亲口问她。”
“她若问起你来,你只管将这个给她,原话告知便是。”陈瑛拔下簪发的钗子,瞬间,黑发流泻如瀑,一直垂到腰际才堪堪收住。
女子面色冷漠,将钗子抛给江涧中。灰袍人伸手一探,气机牵引下,钗子落入掌中。
只是一支木钗,跟那条发带一样,皆是暗红色。
灰袍人思量了一番,可能是觉得说又说不过,大又打不赢,也只有如此了,迟疑地点了点头。
江涧中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既然陈将军心中已有盘算,我自会如实向叶帅表明,不过,我还是有些话想告诉陈将军。”
“叶帅她……很想你呀。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有些事,有些人,真的等不起了。”
此话似有深意,陈瑛心里也不由一紧,似乎想到些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想到,但表面还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此事……便不劳阁下操心了。”
灰袍男子朝她拱了拱手,又伸手向苏月明一招,青衣女子便起身跟着他朝柴门方向走去。
堂屋门前,陈瑛负手而立,终于能看清远方的群山了,但眉宇间仍是一片凝重,“真是……多事之秋啊。”
萧迟在后面收拾着桌椅。堂屋内只留下了两张椅子和一张木桌,少年默默地将板凳搬出屋子,搁放在那棵桃树下。
他摘下一片绿叶,放在嘴边,轻轻吹奏起来。这活记是他八岁的时候镇口摆茶摊的老李头教他的,他只学会了其中一首。
曲音有些悠扬,好像又有点悲凉,但悲凉之后,仍有新生。
“簌簌……簌簌。”冬天的最后一缕风裹挟着繁密的桃叶儿,有些不舍。
一曲吹罢,少年看向堂屋前那个三千青丝随风飘散的女子,问道:“师父,我的枪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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