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那一轮散发着朱辉的金乌已经飞过了中天，远远地向西方望去，一晃便至下午。
此时萧迟也已经完成了今天的课业。
他回到屋内拾掇了一番，洗了个澡，换了身麻布衣裳。也没等休息片刻，便又匆匆忙忙地出门了。
他没去管陈瑛。他师父早在他还在练习挑字诀的时候就耐不住寂寞出门晃悠去了。
萧迟一路小跑，步伐颇为轻快，直奔鸳鸯楼而去。除了酒楼听书常客这个身份，他还兼任着鸳鸯楼的跑堂一职。因为鸳鸯楼实在太大，所以总共招了八个店小二，四个负责上午，另四个下午。如果你问为什么人家招这么多人，没办法，谁让人家有钱呢？
当初萧迟为了聘上这份美差可是过五关斩六将干倒好些镇上的好汉。好在他当时已经练了六七年枪法，也算是半个修士，手脚还算灵便，不然面对那么些人他也没什么把握。
步入那黄花梨木做的大门，就算萧迟早已不是第一次来鸳鸯楼的雏儿了，但还是一个没忍住，低声骂了句，“腐败呀。”
“萧小子你还在那儿嘀咕什么呢？还不快来帮忙，嫌事儿不够多是吧，快着点儿，二楼客人还等着上菜呢。”老帐房站在柜台旁低头算着账，说话的是一个胖胖的管事，名唤苏福来。穿着一身暗黄色的布衣，戴着的帽子也是这个色，帽子前还镶着颗水色不太好的宝石。
萧迟一直觉得他这名字取挺好，前两个字谐音“舒服”，后两个字寓意“福来”，吉利。
“来了来了。”萧迟也未虑其他，掀开帘幕，径直朝后厨走去。
“来了，小迟子。这是二楼快意阁内的客人点的黄芽菜炒鸡、灼八块和芙蓉豆腐，拿好。”后厨的蒋厨子将菜递给萧迟，二楼客人的菜都是专门放在精致的餐盒中的。
“好嘞，我这就给客人送过去。”说罢，萧迟便朝二楼赶去。鸳鸯楼的二楼都是按包间分的，一个个名字还取得特别雅致，像什么浮云间、忘机阁之类的，且每个房间的雕饰与花纹也各不相同，十分古典。
萧迟缓步拾阶而上，目光却看向一楼大堂的热闹景象。客人们来来往往，有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江湖豪客，也有一口一口细嚼慢咽的读书人和结伴出游的闺中小姐。说书人在台子上讲着一曲公子佳人的凄婉情事，明明是个满是遗憾的故事，却愣是被他那张巧嘴讲出了笑话的味道，搞得大家哭笑不得。
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真诚的笑容。也许这也是少年愿意在这儿当跑堂的原因之一吧。
走过长廊，萧迟来到了快意阁门前，轻轻敲了敲门，“客官，你们的菜来了。”
“进。”
萧迟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阁内有一男一女，面容看上去十分生分。白石镇本也不大，萧迟在这鸳鸯楼当跑堂少说也是三年了，这镇上大大小小的人不说全都认得，七七八八也是有的。
但这两人萧迟敢肯定自己没在镇子上看到过，所以不自觉便愣了愣神。
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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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都将目光投向萧迟。女子微不可察地瞟了萧迟一眼，也无其他多余动作。男子则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萧迟亦点头回礼，轻手轻脚地向前走到桌子旁，将手中食盒放下。
“二位且慢用，小的就先行告退了。”
萧迟迅速走出房间，确保房门关好后才继续下楼干活儿。干他们这一行的，不瞎看，不多嘴，不乱打听，谨言慎行，这是规矩。再加上他家里还有位身份颇为敏感的“师父”，所以对于这些外地来的生人萧迟向来是十分戒备的。
“想不到啊，这么个称之为弹丸之地毫不为过的镇子上随便遇上个店小二居然还是个修为不浅的散修。”阁内灰袍男子仍然保持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轻轻品尝着茶杯中的云州白芽。
青衣女子纤指握住骨筷，若有所思地尝了尝几道菜，缓缓开口，“他双手虎口和手掌内侧都有茧子，练的应该是长兵器，而且火候不低。这年头，除了那些丘八，练长兵器的可不多。”
“那你觉得他和‘她’有关系吗？”
“不知道。”女子寡淡地回答了灰袍男人的问题，专注消灭起眼前的食物来。
男人无奈地看了女子一眼，淡定地放下手中的茶水，但手臂还是不自觉抖了抖，心里颇为无语。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把这么个脑袋一根筋的武痴兼吃货跟我分到一组，又不是要打架，半点忙也帮不上。
“不管怎么说，到底也是条线索嘛。等会儿我偷偷跟过去打探一下，你原地待命，若有意外，我会立刻通知你。”
女子没有理他，仍然埋头吃喝，也不知道她到底听见没。看到女子的样子，灰袍男人终于没忍住，重重叹息一声。
“吃吃吃，迟早撑死你。”
酒楼内，一道人影来去如风。萧迟时而窜上二楼，时而在一楼大堂内来回穿梭，却没有一次撞到过别人，可谓是灵活异常。靠着陈瑛教给他的另一套无名轻身法，萧迟现在是完全投入到跑堂的角色中去了。
六个时辰后，天边已经能隐约瞅见一缕暮色，鸳鸯楼也准备打烊了。
“萧小子，拿好，这是你今天的工钱。”老帐房将算盘上的算珠拨回，弯腰从钱柜里数出三十文铜钱递给萧迟。萧迟的工钱是按日结的，这是他向苏福来亲自要求的。胖管事也是看在这小子手脚确实麻利的份儿上才勉强答应，否则按他那个臭脾气哪能同意。
萧迟一脸喜意地将铜板全部放进随身携带的钱袋子里。
“小子，不就是三十个铜板吗，至于你每次都乐成这样吗？”旁边胖管事抱着个雕了几颗浑圆仙桃的花瓶正在挑选摆放位置，看到萧迟脸上的笑意，不禁问到。
“诶，这你就不懂了。”萧迟笑盈盈地看向苏福来，“俗话说，落袋为安落袋为安，当然是钱落进了袋子心才能安呗。”
“行了，不聊了，走了。师父还等着我带菜回去呢。”萧迟朝老帐房和胖管事挥了挥手，轻盈地走出鸳鸯楼。
“行行行，要滚快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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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记得早点到啊，否则，扣你工钱。”胖管事朝他摆了摆手。
“知道了。”
大街上，萧迟悠闲地走着，怀里抱着刚从街边小贩那儿买来的烧鸡和凉菜。
不知何时，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白石镇的上空，唯有一只散发着莹莹清辉的寒蟾端坐在云端。月明之下，相应的便是星淡，只有寥寥几颗星宿还能被模糊看见。
清冷的月光仿佛一把揉碎的细雪，散入人间，纷纷扬扬地洒在萧迟脚下的青石路上。然而莹白的碎雪上却蓦然多出一抹灰色的阴影，紧紧地跟在萧迟身后。
萧迟似未察觉，仍然踏着轻快步子向旧时巷赶去。阴影好似化作了一条灰鲤，在明月未曾照到的暗处无声无息地潜游。
突然，萧迟速度陡升，直接转入一条夹杂在街边的不起眼的狭道。
灰色阴影显然也被吓了一跳，却并没有任何迟疑，亦是加速冲向狭道，原本鲤状的身形也在陡然加速下露出一抹人的姿态。
小道内，萧迟步若奔雷，胸膛一起一伏，一个提纵便将近五米。他所修习的那本无名轻身法不似江湖上的一般轻功，不仅赋予了他快若鬼魅的速度，更大大提高了他对气息的感知能力。
初时街上还有两三个人时，他其实并没有察觉到有人跟在他身后。但就在刚刚，当人群散尽，虽说那人的隐匿功夫着实一流，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一丝泄露的气息，而这一缕气息，正是独属于修士的气机。
萧迟身上气机流转之迅速一点也不像个刚刚踏上修行大道的一境濯尘修士，事实上，十年来苦习枪法，少年已经能遥遥望见三境的门槛了。
但那个跟踪者的气息显然在三境之上，纵然萧迟身法不俗，二人之间的距离仍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萧迟心里虽暗自着急，面上却无丝毫变化，显现出不俗的养气功夫。
“再这样下去被追上只是早晚的事儿，这家伙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至少是个四境的修士。”
“想一想，萧迟，愈是紧急愈不能慌乱行事。”萧迟提气轻身，浑身气机牵引至双腿上，竭力与那人拉开距离。
“现在我唯一的优势就是对镇子地形的熟悉。”萧迟眉头紧皱，咬了咬牙，“没办法了，搏一把吧。”
只见少年猛地吸了口气，三步掠上了旁边屋子的房顶。也不见那灰色影子发出丝毫动静，就那样悄无声息地如同一团浓厚的墨迹，从道上移至墙壁，再“流动”到灰瓦覆盖的屋顶上，不慌不忙地跟在萧迟身后，显得十分悠闲。
萧迟余光目睹了灰影的动作，在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之外也不免一阵疑惑与讶异。
“他明显不急于追上我，也就是说他的目标其实并不是我，那他到底想干什么呢？慢悠悠……不慌不忙……不至于追不上也不会跟丢。”萧迟眼神突然明亮了起来，“是了，他是想通过我找到什么东西。能跟修士扯上关系的，怕是也只有我那倒霉师父了。”
“师父啊师父，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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