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载春秋眨眼便过。
三年之前,傲寒皇朝的开朝皇帝李筏驾崩,登基的新帝则是盘古神化的历史长河中不曾有的第一位女皇帝,傲寒皇朝的二公主李湘鸣,这一举动引来了北边天下人的不满,但这自立名号为“寒文帝”的女帝,以雷霆手段镇压北朝之恶,又以菩萨心肠接济北方寒苦百姓,随后亲自与大翌皇朝的大司马大将军翟康和幼帝翌明帝文秦交涉,使得南北两朝民心大定,两朝接壤处的民众纷争由多至少,由少至无,以至于如今的两朝交界处再无纷争,和谐融洽。
不仅是两朝,不知为何北蛮南夷这几年也停止了对于两朝的侵略,甚至到了最后连一丁点开战的风声都没有,虽然这件事天下人都是不解,但至少让那些久站两座长城上的士卒家眷在家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谓是真正的天下太平,四海静波。
又是一年桃花飞落如红雨的季节,怀安镇上的青石板街道上三个稚气孩童争先恐后的跑着,跑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一个小姑娘,只见这女娃娃在凤仙酒楼前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对着最后面那个扛着三个布兜的小男娃喊道:“又是你最慢!”
这落在最后面的男娃跑到凤仙酒楼前,一屁股坐在酒楼前的台阶上,气喘吁吁道:“秦先生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黄金屋我暂时还没找到,但是,我可不希望那颜如玉是你这样的。”
这女娃听到后怒气冲冲的跑到这男娃前面,双手插住自己的小腰板,骄傲的抬起下巴,说道:“秦先生之前也说过,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小言,不是姐说你,你这身子骨也太弱了,还不如我呢!”
没等坐在台阶上的男娃说话,旁边就递出来一杯水,男娃接过来咚咚咚就往嘴里灌,喝完后扭过头笑嘻嘻的对着旁边和自己差不多大却比自己高了半个脑袋的另一个小男娃说道:“谢谢哥,还是你好,你看我姐,不好好读书,就记住秦先生这一句话,天天念叨,烦死了!”
这稍高一点的小男娃连忙挡在那又要跳脚的小女娃面前,“行了小皖,别闹了,咱们进去等爹吧。”
小女娃这才扭过头,撅起小嘴“哼”了一声,绕过这两个男娃,进了凤仙酒楼。
这三个娃娃正是闻易行一家七年前所得的孩童,老大闻尽衍,老二闻禾皖,老三闻清言。
三个娃娃的生在同一天,但性格却不尽相同。
老大闻尽衍年岁虽小,但有时候却比镇上多数成年男子还要沉稳,从身子骨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稳重感,所以很多时候,闻尽衍在镇上劝架,比其他人都要有用,这奇怪的现象没人能解释,但却每次都让闻易行自豪的拍着胸脯说“不愧是我儿子”,虽说有些时候靠谱的很,但绝大多数时间总能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诙谐话来,让人捧腹大笑。
老二闻禾皖是个女娃,但镇上却没人愿意把她当做女娃来看待,因为她太虎了,就因为有一次大年三十,她看了一出“女子挂帅”的戏码,好像把她的魂儿都勾走了,之后天天在镇上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比试,那可真是什么都比,比腕力,比速度,比干活,什么都要争个第一才罢休,但她唯独不比读书,因为她一看到书本就能一头栽到桌子上睡着,即便如此,她还是记住了秦先生说的那一句“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而老三闻清言却完全不同于他的大哥和二姐,偏好读书,而闻清言也正是秦先生最喜欢的学生之一,甚至秦先生会每七日让闻清言单独进入他的书房一次求学问教,而这件事一传出来,所有人都惊呆了,要知道自从他们认识秦先生开始,除却他所收的那名为卫翊的亲传弟子有此待遇,就几乎没有人可以进入他的书房,由此可见闻清言有多受秦先生喜爱。
而闻清言也并没有让秦先生失望,秦先生说闻清言可“先行其言,而后从之”,以后必能做到知行合一的境界,有真正的君子气,但闻清言却从不以此骄傲自大,反而因为闻易行的原因,闻清言每次和人讲道理,都不会文绉绉的卖弄学问,而是总以最“朴实无华”的话语与人说上一二的仁义道理,这也让镇上的人们更加喜欢这个身子骨孱弱不堪却很讨喜的小娃娃。
闻家的三个孩童进到了凤仙酒楼内,他们用双手撑着长木凳,挨个坐了上去,闻清言坐上去后将身上的三个装书的布兜从身上取了下来,放在桌子上,双腿摇来摇去,等着爹爹一起回家。
石掌柜正低头打着算盘,一抬头,看见闻家的三个小娃娃坐在中间的桌子旁,微微一笑,对着后厨大喊了一句:“闻小子,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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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接你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两道道欢喜的声音从后厨传来,之后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窜出那白色门帘。
“李四时你出来干啥,回去干活去!”石掌柜喊道。
李四时头都没回,一个箭步窜到闻禾皖身边,用手捏着她水灵灵肥嘟嘟的小脸蛋,丝毫没有注意道闻禾皖想杀人的眼神,“诶唷,闻兄弟就是我兄弟,那他家娃娃就是我家娃娃了,来,小禾皖,叫声干爹听听。”
谁知李四时身后突然伸出一只脚,直接踹得李四时来了一个前马趴,“滚滚滚,怎么就都成你家的了!”
闻易行一脚踹开李四时后,笑眯眯的对着这三个小娃娃说道:“等会爹,再有不到半个时辰爹就能回家喽!”
闻禾皖一改之前的怒容,露出一排还没长全的小白牙,和身边的两个娃娃一起笑着奶声奶气道:“好!”
“嘶,你下脚倒是真不留情。”李四时从旁边的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自己的屁股,一顿呲牙咧嘴。
就在两人转身回到后厨的时候,门外进来一位身着黄色道袍的道士,石掌柜和闻家的娃娃们都看向这位道士。
“哥,姐,没见过这人啊,我从秦先生的书上看过,这是道袍,是道士穿的衣服。”闻清言双手叠起,放在桌子上,将自己的小下巴垫在上面,对着闻尽衍和闻禾皖说道。
“我听沈姨说,道士都是骗人钱的。”闻禾皖偷偷的用眼角瞄了瞄那进门的道士,回应道。
那黄袍道士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看了一眼中间坐着的三个小娃娃,便很熟练的换上了一副笑脸。
“我去,骗子过来了!”闻禾皖小声惊呼。
只见这黄袍道士很自然的和闻家小孩坐在同一张桌子旁,笑着对闻禾皖说道:“小娃娃,没有人教过你不要背地里说人坏话吗?”
闻禾皖在村中耍横是一把手,但一见到外人就有些不自然,黄袍道士说完这句话后,闻禾皖愣是半天都没从嘴中挤出一个字来,其扭捏的姿态让闻性两兄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话是我爹跟我们说过。”闻清言用自己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这位道士,黄袍道士点点头笑道:“还是这位小兄弟明事理啊。”
“我爹也说过,骂人得当面骂,所以你是骗子,你说话我们都不信。”闻清言接着说道。
后厨的闻易行莫名的打了个冷颤。
黄袍道士的笑容稍微变得僵硬了一些,这种突出奇兵的言谈方式,他竟有些不知如何应付。
“先生,我们没在镇上见过您啊,您是从外面来的吧。”闻尽衍无奈的看着自己的这对活宝弟弟妹妹,开口对着道士说道。
道士点了点头,心想小孩里果然还是有正常的,随后他干咳两声,开口说道:“贫道近来在追寻一件事情的答案,不知不觉的就找到了这座小镇,没想到这傲寒皇朝偏僻的西北方竟然还有这么欣欣向荣民风朴......素的小镇啊。”
当他说道“民风朴素”的时候刻意顿了顿,瞅了瞅旁边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娃娃。
闻尽衍看到道士后面的黄色卦布上写了四个大字“铁口神断”,便饶有兴致的问道:“先生,您什么都能算吗?”
这黄袍道士整了整自己的道袍,豪气道:“那是自然,贫道一算断千年,当然是什么都能算,算得不准不要钱!”
闻清言听到后努了努嘴,“一千年,骨头都化成灰灰了,谁还知道你算得准不准,果然沈姨说得对,道士都是骗子。”
黄袍道士听到这里很是不服,今天被一个小娃娃气了两次,他感觉心里有股火气,便赌气道:“小娃娃,要不贫道给你算算,这次也不要钱,要是算准了,以后你能再对我出言不逊了,如何?”
“那来呗。”闻清言依旧趴在桌子上,把玩着桌子上的小瓷杯,“但是我娘说不能随意告诉别人自己的生辰八字,你还能算吗?”
道士仿佛被激起了胜负欲,他对着闻清言说道:“来,把你手掌伸出来给我看看!”
闻清言听话的伸出自己的手掌,这黄袍道士端起这一只小手,仔细的端详了起来。
起先,他抱着笑意点了点头,仿佛一切皆在自己的掌握中一般,但随后他慢慢的皱起了眉头。
过了一会,这道士睁开了眼睛,脸上不再有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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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眉头微蹙低声道:“贫道告辞。”
闻清言不知所以,他看着起身离去的黄袍道士,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你倒是告诉我你算没算到啊!”
道士没有回应。
“算没算到啊!”
道士还是没有回应。
闻禾皖见道士奏出了凤仙酒楼的门,抬起头对着闻清言说道:“别喊了,肯定是没算到。”
闻清言努了努嘴,“沈姨说的对,道士果然都是骗子。”
三个娃娃又等了一会,见爹爹和那不正经的四时叔从后厨走了出来,便高高兴兴的从长木凳上跳了下来围着闻易行出了门去。
“走喽,跟爹回家!”闻易行笑道:“跟石叔叔和四时叔说再见。”
“石叔叔再见,四时叔再见!”三个娃娃站在门口,对着石掌柜和李四时挥手,异口同声地喊道。
石掌柜挥了挥手,对着三个娃娃喊道:“回家让你们爹爹多给你们做点好吃的!”
李四时也满脸笑意,看着夕阳的那一缕余辉照在那一家四口的身上,心里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将目光移到那比两个男娃都稍高一些的女娃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柔情,他低声自语道:“太像了。”
石掌柜疑问道:“你说啥?”
李四时转过身说道:“没什么。”
石掌柜“哦”了一声,继续说道:“你还不跟她说吗,时间不剩多少了。”
李四时听后沉默了一会,随后看向石掌柜,说道:“那你们呢?”
石掌柜哑然,就在此时,两个年近幼学之年的男童进了凤仙酒楼内。
“义父,李叔。”
“石叔,李叔。”
两个男童恭敬地对着石掌柜和李四时喊了一声,那称呼石掌柜为义父的男童继续开口道:“张老请您二位去张宅一叙。”
石掌柜和李四时对视一眼,起身道:“那今天只能早早打烊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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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袍道士出了凤仙酒楼后,找到一个拐角,见四处无人后,走了进去,张口猛的吐出了一口鲜血,气息瞬间萎靡了许多。
“这小娃娃什么身份,明明几年后他就已然是身死之人,可为什么千年之后竟然还与现世有因果之说?”
黄袍道士从怀中掏出一颗圆润的弹药服下,随后席地而坐,双手掐诀,调理着自己的气息。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黄袍道士才重新站起身来
“光是浅浅一算就毁去贫道窍穴一百一十三,这次可真是亏大发了。”
这黄袍道士出了巷子拐角,拿出一个手掌般大小的小圆盘,上方刻有八卦阵图,其中间有阴阳鱼首尾相接,道士从怀中掏出一个玉制小长棍,放于八卦阵盘上。
“夫天字者,乃乾健也,君子体之。地字者,坤顺也,庶人宜之。”
“君子书天,得其理也。庶人书地,亦合宜也。”
“夏木春花,此乃敷荣之日;冬梅秋菊,正是开发之时。”
“寻!”
黄袍道人心中大喝,只见八卦阵盘上的金色小棍左右摇摆,随后指向了一个方位,黄袍道人向着这个方向走去。
最后他停步在了怀安镇的青玉台前。
黄袍道士端着八卦阵盘,瞳孔变成了金黄之色,其中隐约有大道纹理游曳其中。
“阴阳调引三龙气运,借天地以成小昆仑之势?”黄袍道士疑惑道,他伸出手想要触摸这座宛若琉璃般的台子,便有一道儒雅随和的声音制止了他。
“鄙人认为,先生应该不会愿意去触碰这座青玉台的。”
黄袍道士果然没有去碰,反而收回手,将八卦阵盘收回怀中,他转过身,看到一位两鬓霜白的儒士,笑意温和的看着他。
“贫道只是一时兴起,这位先生好心劝告贫道,那贫道也就领情了。”
黄袍道士躬身致谢,转身便要走,两人擦肩时,这儒雅的半百儒生轻声开口:“身后千年者,还能有如此将生死置之度外之人,现如今倒是少见了。”
黄袍道士微微一笑道:“彼此。”
说罢,两人一南一北,背向而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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