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的名字叫邹平城,是远近闻名的“石头城”。
师傅告诉我,其实它原来也是土城,是万历八年(1580年)知县李瑞改土垣为石墙,才成了石头城。城呈正方形,每边长一里(注:约500米),高约两丈(注:约6米),城墙上还有个城楼,也有一丈高,四周有护城河,只是早就干涸,已经被填平了。
此城历史悠久,于西汉置县,期间被毁灭多次,我眼前的城池始建于宋建炎二年(1128年),是金人灭掉北宋之后才异地新建的。
这座城池已经破败不堪了,就如同明帝国。
门口没有守卫,女墙上,城楼上也没有,倒是城门洞子里有许多乞丐躺在那里躲避风雪。
许多人身下连个草席子也没有,如骷髅一样就那么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不忍再看,只能快步离开。
穿过两条小巷子,回到家,现在的院子是我用积蓄购买的,很小,一间主屋,一间柴房,一个厕所,足够使用了。原来的房子是在城外村子里,母亲一个人我不放心,还是城里安全方便,所以我就买了这个小院子。
门没锁,我推门而入。
这个时代的平民就我所见,还没有主人在家的时候锁门的,所以我也不好让母亲这么做。
“娘,俺回来了!”
“俺儿回来了!今晚咱吃大包子!”
声音从主屋里传出,接着母亲笑呵呵出来迎接我。
“还出去不?”
说着就要去关大门。
“儿要去拜访周县令。”
我将背篓和斗笠递给母亲,就走向院子里的水瓮。
“哎呀,你老娘这是啥记性啊!?”
母亲自嘲的说着就呵呵的笑了起来。
我借着水的反光整整自己的仪容仪表,然后走到母亲跟前,笑嘻嘻的抱了抱母亲。
5年前一开始这样抱她的时候,她是难以接受的,后来也就习惯了。
“儿要是晚回来了,你先自己吃,不用等俺。”
说着话我就走出了院子大门。
“早点回来!”
城里的路比郊外好走太多了,虽然也是土路,但是平整,雪也被扫干净了,所以我大步流星的,片刻就来到了县衙。
我叫了门子,让他去通禀,他想让我先进去,我笑着摇摇头。
让门子传话这事不用给银子。
5年前,我初来乍到,按照电视剧里演的要给门房一点钱,结果他不收,想想也是,他什么身份,哪敢收我的钱。回想起来有点尴尬。
很快李典史就迎出来了,是到门口迎接我。
李典史名叫李德,本县田庄人,万历18年生人,现年44岁,万历42年承袭父业成为典史,有两子一女。
看到我,遥遥拱手:“道长!这天寒地冻的......”
几步到了我面前肃客“嗨...快请进!”
我笑了笑,略微欠了下身,就进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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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的公房。
我本就不善长言辞,他是知道的。
每次我来城里,就会到衙门来拜访,和周县尊聊聊时事,给赵县丞他爹把脉,指导张主簿练八卦掌,诸如此类。
待我和李典史在他的公房内坐下了,有吏员也把茶水端上来了。
典史虽然不入流,但是作为一县之首领官,相当于县办公室主任,自然有吏员给端茶送水。衙门里是看不到丫鬟仆役的,他们只是存在于官员的后院里。
李典史端起茶杯:“道长请!”
我端起茶杯:“李大人请!”
稍微润了下嘴唇,放下茶杯,李典史做感激状,道:“道长的膏药真是药到病除,我的腰腿疼全好了,真是不知道如何感谢才好!”
我伸出右手,食指内屈为礼,道:“无量观!李大人言重了,道祖慈悲,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呵呵,若有吩咐尽可找俺老李,一定不负道长所托!”李典史指着自己的胸口对我说。
“无量观,李大人抬爱贫道”我又施一礼。
“哈哈哈哈哈”我俩同时笑了。
不称呼他‘李施主’,而是叫他‘李大人’,已经说明了一切。
俗话说远亲不如紧邻,好的关系要多亲近多走动,要用心维护才行,尤其是关系权势利益的这种关系。如果临时抱佛脚,恐怕送礼也难送出去。
如果说我来到这个时代有什么收获,关于信息的感触应该是比较深的。
以前不觉得,这5年的经历让我感到,这个时代的普通人获取信息的渠道真的太小了,他们所知道的大多是祖辈传下来的,或者是附近村子的事情,更远的他们就不知道了。
比如,崇祯四年正月,赈济陕西灾民,朝廷定议对农民军实行以抚为主的政策。八月,后金军围攻辽东前线重镇大凌河,十月城降。九月,杨阁老(杨鹤)以召抚不效被皇上逮治,召抚政策失败,陕西、山西农民起义更炽。十一月登州游击孔有德等叛乱,骚扰山东各地等等。
在这些时事、大事上面,与21世纪相反,普通人与官吏、商人比较,就如同瞎子聋子一样无知,双方之间有很大的信息差,可说是信息鸿沟,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这些信息若不进入相应的圈子就无法得知,而我有个本领强大的师傅带我进入了这个圈子。但是因为我本身的文化程度不高,很多信息我就不能理解,有时候我就想,书到用时方恨少,这让我下决心要读读书。
我和李德聊的愉快,他的接人待物的本事很好,和我这不善言辞的人在一起一点都不会冷场或尴尬,让我有如沐春风之感觉,我想这与他的家教也不无关系吧。
与之相比,周县令就是给我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虽然周县令是一个豪迈大气的人,平时与众同僚也是不拘礼节,但是很难有那种聊天的乐趣。
但是他交友广阔,同年、同窗、师长之间通信不断,我的眼界就是被他打开的。
上一次与他见面聊天的时候,他悲愤的挥舞着一封信,告诉我后金军是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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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的屠戮淫辱明人百姓,就是这样我才得以知道,就在今年的七月,后金军第二次入塞,蹂躏了宣府、大同一带。
不仅如此,就在上个月,皇上以陈奇瑜为五省总督,主持围剿河南、陕西等处农民军。然而陈奇瑜剿抚无效又被罢职逮治,改任洪承畴为五省总督。
我听师傅说过一句话: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看着周县令伤感悲愤的样子,我也是难过,虽然我不能体会他的感情,但是这倒也让我可以用中立的态度帮他,也许是我用21世纪的观念对待事情,因此他喜欢和我聊天。
和李德聊天到正午,得知县里的三个头头各有各忙,周县令因为下雪,就去视察治下百姓,爱民如子去了,其实就是带着小妾赏雪。
我又不在李德这里吃饭,最好不要等到人家端茶送客,就婉拒了他的宴请,告辞归家。
回到家,母亲正在蒸包子,热腾腾的大包子一会就能出锅,一想到这里我的肚子“咕咕”叫,我的确饿了。
陪坐在母亲身边,看她往灶里投柴禾,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我看到她的皱纹,她的白发,我的鼻子有点酸酸的。
她以前是没有那么多白发的,我继承了这身体原主人的记忆,母亲的头发一直是乌黑的,直到5年前我昏迷了7天,她的鬓发几乎就是一夜全白了!
这就是我的母亲,我惟一的亲人。
母亲侧过头来看着我:“儿啊,你师傅他老人家身体好吧!?”
“好的很呢,师傅一顿饭一个大窝头!有这么大!”我比了一个夸张的手势。
“这么大了,还和个小孩子似的。”母亲嗔怪我。
我嘿嘿的笑着,往灶里添了把柴禾。
“你可得好好孝敬你师傅......”
眼见母亲要开始唠叨,我赶紧叫:“俺知道俺知道了,别念叨了。”
“你师傅收你为...”
“对,师傅看俺八字奇异,收俺为徒,教俺本事,俺是鲤鱼越龙门了,师傅是俺命中贵人,对吧?!”我直接打断了母亲的话,把她要说的话说了。
“那行,你记住了,俺就不说了。”母亲笑了笑。
当年父亲刚过世,我去上坟,回来后就昏迷不醒,母亲上道观去求师傅救我,师傅本不想下山的,只打算让母亲带几包药给我服用就算完,但是无意中问了我的生辰八字,就改了主意,下山救我而且收我为徒弟。
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就落在我身上了,这就是缘分吧。
我醒来后,言行异常,道家认为大病后会有大彻大悟,这也让师傅坚定了他收我为徒的心。
“包子行了,出锅!”母亲在围裙上擦擦手。
我赶紧站起来去提锅上的蒸笼,结果蒸汽烫的我瓷牙咧嘴。
母亲在我脑后拍了一把掌“烫死你个傻蛋”,说着给我两块抹布。
我垫着抹布把蒸笼搬到了主屋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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