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蒙公望一把拉住：“大人不可……”
卫鞅催促道：“快绑！快拿绳子呀！”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肯动手……
卫鞅顿足：“尔等为何还不动手？难道汝等非要卫鞅横死在汝之面前吗？”
众人大恸：“大人……”
卫鞅痛心疾首：“卫鞅知道，诸君不忍心这么做，可是不这样做，就会枉死多少人啊！大秦子民的血已经流得够多了，不能再白白毫无价值地牺牲流血了！如今以我卫鞅一人之性命，就可挽救成千上万人的性命，这有何不可！？况且，卫鞅早已置生死于度外，这七尺之躯又何惜哉！卫鞅死无足轻重，连累尔等跟着一道受牵连，无异于加重卫鞅罪衍啊！”
蒙公望：“大人，卑职实在不愿大人落入虎口呀！倘若依了大人，岂不是将大人置致死地吗？这岂不等于助纣为虐、买主求荣吗？”
众人：“是呀，大人，我等情愿与大人一同受死，也不做此不义之事呀！”
卫鞅仰天长叹：“唉！时穷节乃现啊！”
耳畔已传来隆隆的马蹄声——
卫鞅急得直跺脚：“你们，你们都好糊涂呀！快！时间来不及了，快去拿绳子来！快呀！”
一兵士抖抖索索呈上绳索——
卫鞅催促道：“快哪……快绑呀……快！动作快点！”
兵士眼含热泪，用颤抖的双手，将麻绳在卫鞅身上胡乱绕了几道。
这时，一彪人马已经来到近前，为首之人正是军营的几员副将——他们不禁一愣，纷纷下马，向卫鞅叉手行礼：“商君大人……”
卫鞅点点头：“汝等来的正好，卫鞅正要自行羁押进京面圣呢……”
这几名副将互相对望了一眼：“大人，您不必如此，待会儿只要大人一声令下，全军将士必将倒戈相向，我等可以抓住公孙贾作为人质，与大王媾和……”
卫鞅摇头：“多承列位将军好意，卫鞅心领了，只是此事断不可为。卫鞅誓死也不愿做此悖逆朝廷之事！”
几位副将都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头……
蒙公望急了：“大人，您就别再固执了，您就听几位将军一回劝吧！大人……”
卫鞅用责备的眼光望了他一眼：“公望，你还记得当初本官是怎么对你说的吗？”
蒙公望噙着眼泪：“大人，你告诫卑职，要再接再励，多立军功！为朝廷多做贡献……”
卫鞅点头：“是啊！当初你不就是满怀一腔精忠报国的赤胆忠心而投军的吗？难道你如此之快就忘了初衷了吗？”
蒙公望：“卑职没忘，可是大人……”
卫鞅点头：“好了，别跟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抹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哪……”
二
正在这时，公孙贾车仗来到近前，公孙贾脸上肌肉不由抽搐着，越发显得狰狞。
卫鞅扭头破口大骂：“蒙公望，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无义小人！竟然白白辜负了本相对你多年的眷爱！竟然串通这些小人挟持本相，欲拿本相作晋升之礼吗？还有这帮无耻小人，尔等为了贪图升官发财，就将本相出卖！难道汝等都忘了本相当初是怎么对尔等的吗？！咳！”
公孙贾呵呵冷笑：“商君大人用得着为此而大动肝火吗？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况且彼等与你非亲非故的，凭什么非要陪着你这个朝廷叛逆之臣去送死呀？难道你想让这么多人为你殉葬吗？”
卫鞅乜斜了公孙贾一眼：“叛逆朝廷？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天日昭昭，日月相证！卫鞅功罪，自有千秋评说！”
公孙贾脸一红一白，皮笑肉不笑：“商君大人，请吧……”
卫鞅义无返顾地朝囚车走去——
军士们打开囚车门，卫鞅昂然进入囚车——
蒙公望及商於众军士均眼含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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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地望着这一切……
随从公孙贾而来的朝廷官兵，也神情黯然地注视着……
公孙贾眼见大功告成，不禁得意洋洋，手一扬：“回京复旨……”
车马又掉头“轰隆隆……”朝来时路疾驰而去……
蒙公望及众人无不痛心疾首，失声大恸：“大人……”
卫鞅回转过头来，面带微笑地望着他们，他从囚车栅栏中伸出半个手掌，向众人告别……
三
天色阴沉黑云压顶……
咸阳王宫前。人山人海，万头攒动……
五头健牛分东、南、西、北、西北方位站定，每头牛身后，都有一条粗麻绳，分别牵引着横空躺倒着的卫鞅的手脚和发髻……
每头牛面前各立有一穿红色坎肩，手执皮鞭的壮汉——
这正是最为残酷，极为少见的死刑方式——五牛分尸！
四
秦惠文王在公孙贾、公子虔、杜挚、甘龙、平郑子罕、公子季、赵良等遗老遗少大臣们的簇拥下，站在殿前高台之上，幸灾乐祸地俯瞰着台下受刑的卫鞅。
此时卫鞅头脑里闪现出一系列往事画面——
秦宫大殿内，卫鞅舌战群儒，驳斥顽固保守派反对变法谬论，力挫群臣，秦孝公大受鼓舞，朗声道：“自今日起，寡人决定实施变法——卫爱卿……”
卫鞅躬身：“微臣在。”
秦孝公：“寡人现委任你为左庶长，赐第一区，黄金五百镒，全权负责变法具体政务。另外为便宜爱卿行事，寡人特赐你先斩后奏特权，上至王室宗戚，下到黎民百姓，但凡有不尊从新法令者，爱卿自可依照律法处置，不必再请示寡人——卫爱卿接旨吧。”
秦国都栎阳南门，百姓观看朝廷发布变法号令，议论纷纷——
平民乙：“好是好，可是这官府说话谁知道算不算数哪？”
平民丙：“谁说不算数，昨儿俺们村的那个胡老二，不是当场从官府这儿领走了一千两黄金，不信你问，好多人都亲眼看到了呢。”
城郊田埂上，大杨村和小杨村村民为争水而群殴，卫鞅及时赶到，制止了更大规模的械斗，并且晓以大义，引导村民积极参与耕战，效命国家。
村民们大受感动，“扑通扑通”全跪下了——
为首的一个村民惭愧地：“大人，您别生气，我们是粗人，是……是混球，真是不懂事的很，我们不该动手打人，是我打坏了狗娃兄弟的头，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牵连其他人。大人，你就重重处罚我吧，杀头坐牢我绝不缩头，也绝无任何怨言。”
卫鞅突袭巡查京畿大营，一举勘破盗卖军粮大案。面对众人疑惑，卫鞅慷慨陈词，表明心迹：“不管他来头有多大，也不管他还会牵扯到何人，本官此番决意一查到底，直至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于天下！否则，本官对上有负君上厚望，下有负朝廷及黎庶百姓之信赖，继而使方兴未艾之变法半途而废，功亏一篑，更遑论富国强兵大计了……”
渭水河畔，卫鞅亲自监斩，处决子都、公孙戴等案犯——临河的一大片空地上一字排开，分行列跪满了剥光了上衣，五花大绑等待行刑的死囚们……
公孙戴脸色煞白，吓得哭爹叫妈开来：“爹——你快来救救孩儿吧！不要啊，我不要去死……我要活命啊……饶命哪——大人……”
刀斧手摘去囚犯后脑上的批斩牌，举起手中鬼头大刀，搂头砍了下去——
老百姓发出一阵欢呼声……
“喔——喔——”
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仰望苍天：“我苦命的儿啊，你可看见了？左树（庶）长大人他为你讨还了公道啊！你都看见了吗？啊……”
经过浴血奋战，秦军终于攻占魏占吴城——
蒙公望擎剑大呼：“弟兄们！杀啊！”
杀声四起，金戈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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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之声不绝于耳……
双方战车交错，战马嘶鸣……
刀光剑影，长戈飞舞……
不时有流失飞来飞去……
从城头上飘落的魏字大旗犹如残败凋谢的枯叶，秦军大旗高高飘扬于城头之上……
秦军将士们正立在城头上兴奋得欢呼着：“欧——欧——”
玉泉山间，瑶姬用饱含苦楚的眼睛，最后望了一眼卫鞅，充满真诚的喊了一声：“卫郎——”然后纵身跃下了悬崖……
卫鞅眦目欲裂，眼睁睁看着瑶姬在自己眼前消失，痛心疾首地大呼道：“瑶姬——”
卫鞅率军克复河西失地，凯旋班师，秦民大悦，载歌载舞，鼓乐声天，张灯结彩，欢声笑语……
脸上洋溢着欢快灿烂的笑容的秦民百姓，在广场上载歌载舞，用最古朴粗犷的歌声舞蹈尽情表达自己内心的喜悦之情……
街中心还有光着上身的小伙子在惟妙惟肖地跳着蚩尤舞蹈……
场下的百姓手执瓦盆瓮缶，或者用手或以石块敲击，口中发出‘呜呜欧欧’的应和声……
卫鞅逃亡至函谷关，为守军拘押至穆将军处。卫鞅让穆将军将自己缚送京城请功。
穆将军脸色一沉：“大人，您这是什么话？！穆某虽身为行伍粗人，但这起码的人情世故是非曲直，我还是分得出来的。穆某再怎么混帐，也不能拿大人去做邀功请赏的贺礼呵！那样的话，别说我自个儿不答应，就是大秦所有正直有识之士他们也不会答应啊，更别说我大秦的三军弟兄们哪！众所周知，大人乃是我大秦江山社稷的第一大功臣！大人为我大秦披肝沥胆，赤胆忠心，殚精竭虑，倾注毕生心血矢志变法革新！十年辛苦，终于使我秦国大治！国富民强，兵强马壮！又为我大秦克复被三晋强占去的西河失地！令中原诸侯无不为之侧目，连周天子也谴使臣专程前来道贺，并加封先王为诸侯伯长。可以说商君大人对我大秦功比天高，恩似海深哪！如今秦国妇孺皆知商君之法，大人威名功标千秋啊！穆某虽不才，却也知屈杀忠良，为天地不容！当年秦穆公无端枉杀‘三良’为殉，国人莫不哀之，士民无不为之寒心。今新君初立，一时为左右佞臣谗言所惑，使人追杀商君，实有违公道。穆某相信总有一天，王上会幡然悔悟的。我等身为大秦臣民，虽无力匡正君上失误，却也不能再为虎作伥，错上加错了！”
秦孝公临终前，曾召卫鞅进宫进行单独谈话。
言谈之时，秦孝公慨叹卫鞅变法居功甚伟，即使裂土分封，也难以酬谢卫鞅大功。卫鞅诚惶诚恐。秦孝公说:“寡人知道,爱卿变法,不啻遭致朝野反对,就连我赢氏宗族，也多有掣肘,甚至连寡人之子也曾当着满朝文武,公然反对汝之新法。至于王公勋贵，及元老宿臣,更是众口一词，极力反对汝之新法，甚至不择手段，炮制事端，挑衅发难。爱卿为维护我大秦万世基业,毅然施以霹雳铁碗，一举捍卫了新法!当然了,爱卿也为此付出了沉重代价,也因此而得罪了满朝文武，正如有人所说,寡人与爱卿俱已成孤家寡人与孤臣矣！爱卿为我大秦付出实在是太多矣!寡人即使将这大秦江山一半社稷相酬于爱卿,也无以回报卿家大功矣！”
商鞅大惊,匍匐于地:“大王言重矣!微臣区区尺牍微劳,不足为大王如此夸赞,微臣委实惶恐万分……”
秦孝公呵呵笑道:“爱卿平身，卿无须如此,寡人也是有感而发呀。爱卿功高盖世,的确乃我大秦第一大功臣哪!卿又何必回避这个事实呢?你我君拉相谐默契,共成大业,共铸万世佳话,传之千秋万载……呵呵……”
商鞅感动地:“大王……”
回想起往事，商鞅嘴角微露欣慰的笑意，喃喃自语：“大秦因我商鞅变法而兴，我商鞅却因变法而亡！天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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