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臼岛寨的情况挺有意思,两位千户常居县城不管事,镇抚陈公节自称做不了主,这就给了刘俭可操作的空间,不过他也不急,留下宋友明在军衙堂上与陈公节详谈,自带上董少元在军寨内四下转了一圈。
这座军寨修建得像坐小城,规模比安东卫城小一点,呈不规则正方形,周长也有两三里,就是防御设施年久失修。
他登上寨墙角楼举目一望,距军寨东北两三里有大片的村落农田,北面是一大片山地,布满郁郁葱葱的小树林,据引路的百户介绍,在那小山北面还有座墩堡,周围有两个村落,岛屿面积不算小。
“这位百户贵姓啊?是外地来的还是在此世袭的?”
“末将姓左,叫左子晋,是父辈万历援朝那会儿迁来此地,曾任副千户,末将袭替了总旗升百户的。”
“万历援朝?那至今可有三十多年了。”刘俭有些惊讶,看这位左百户也就三十多岁,便又问:“那你应该没上过战场?”
“十多年前的辽东萨尔浒之战,安东卫就抽了五百多人到登州运粮,不过没上前线,末将就去了。”
“没上前线哪算得上战场呢。”刘俭笑着摇了摇头,追问:“你既参与过海运,可习得水战么?会不会操船?”
“都会一点,既驻在海边,哪能不习操船水战?”
刘俭心里大喜,面上不露声色,笑着继续追问:“那你们千户所还有几位百户?都如你一般会水战么?”
“依制石臼岛所防区南接夹仓镇,北抵信阳镇以北的琅琊山,是以岛上常驻三位百户,陆上海岸边村落共有十一墩七个百户所,可只有四位百户在任,军士多不足额。”
也就是说有七位百户了,共五百多在籍正军均摊,一个百户才领有七十多人,比涛洛墩的情况还要糟糕,不过若是计入军余、屯丁,几千兵也能拉出来,要招募几百水师兵员,完全没问题。
粗略了解情况,刘俭没在此久待,留下宋友明与陈公节洽谈,自乘船回了傅疃河海口,召来丁亘一起乘小船在河海口考察了一番,计划在此兴建水师军寨、码头、货仓,这地方足够开阔,盐场又在南面竹子河口,不受影响。
刘俭当晚住在船上,找来纸笔草绘了一副图纸,草拟了河海口营建计划,次日一早派丁亘率一个百户队分乘两艘五百料鸟船、十艘百料快船前往石臼岛寨,隔天终于拉了上千人过来。
照例是开出了一人两银子,能来这么多人不足为奇,为首的就是百户左子晋,另有一名百户叫韩志渊,其余都是军余、屯丁,正军只有一百来人。河海口有点荒凉,没地方住人,但军士又要就近熟悉船只,训练作战。
刘俭派带董少元回夹仓镇运来四百石军粮,近千套武器装备,就地扎下大营,让宋友明将这些军余登记造册,选取军官共编为二司六局,剩下一百多屯丁编为四个旗队,驻在大营打杂。
编伍完成,武器分发下去,临时操练熟悉船只的事交给了宋友明、左子晋、韩志渊二人,军余子弟还好一点,自小耳濡目染能辨旗识鼓,熟知作战技巧,屯丁就要差一些,但常协助正军守卫,基本军事素养还是有的。
刘俭回夹仓镇,派王百胜采买可于船上长期存放的土豆、番薯、黄豆、咸菜等,另派丁亘带上安尼、鲁未略运出十门六磅佛朗机炮、五门八磅炮,十门一百八十斤重的虎蹲炮,另配以弹药,搬上船只安装。
这次出海,刘俭计划乘一艘六百料福船为旗舰,四艘五百料鸟船为战列舰,五艘百料快船为机动便足够了,载货的话,一艘六百料福船的载重量就是两百吨,海贸是危险的事,主要考虑作战,兵员两个司要全带上。
做好这些准备工作也差不多过了十天,赵钦文每天在营地转悠,屡次催促,刘俭也没办法,太急迫了,五月中出海略有点晚。
尽管如此,刘俭还是打算多拖延五天,新编的水师兵员总要熟悉一下鸟铳、火枪、合机铳、斑鸠脚铳的装药射击过程,虎蹲炮、佛朗机炮的炮手也不够专业,卫所士兵虽都接触过这些火器,但训练量不够,也少经战事。
为此,刘俭下令枪手、炮手每人射击二十发弹药,一方面适应下手感,一方面检验枪炮的性能。
趁这几天空闲,刘俭派李文鸯将墩堡中存放的杂货清仓,运去河海口装船,这批货包括缴获自羽山,查抄官员家产商铺所得,总计约值四万两,并召集全体军官们开了一次军议,交待后续事务。
其一是趁叶季同尚未到任,命申一斛将两大盐场近期所煮的精制白盐全收集起来,运往涛洛镇存放,可自行抽空卖与单弘谟,尽可能多换取战马,将之前欠账的四万九千两银子收回。
其二是命宋友明留守主事,设法将石臼岛寨后千户所的军官们都拉拢过来,另外再派人去一趟济南,将追缴盐商漏税的两万五千两银子给送去。
其三是让丁亘继续主持练兵,最多可增兵扩编至步骑二十五个局。其中骑兵是十人一队,三十人一旗,百人一局,人数尽可能取整,便于骑兵分列马队。
这天下午,刘俭忙里偷闲,带着二弟刘吉难得地回涛洛镇,另有董少元等十二名亲兵随行,因盐商周令瑜送了四名婢女、四名小厮,刘蕙不得不另请了一名管家、一名厨妇协助管理家务,加上居于前廊院的佃户一家五口,让这座中等宅院也颇有人气,不再显得冷清。
不过晚膳时,一桌子丰盛的菜肴才坐了兄妹三人享用,还是显得家中人丁单薄,刘俭对此倒无所谓,反而边吃边对刘吉吩咐道:“二弟才十六岁,年纪还小,本该让你再去私塾读书识字,明年进县学,可为兄这段时日太忙,没顾得上,可这事不能落下。”
“我都入军籍补了总旗,哪还能去读书?不去不去!”
刘俭脸色一肃,摆出老父般的严厉语气斥道:“父母早逝,长兄为父,为兄的话你得听,难道你想一辈子做个总旗?你若没什么本事,就算在军中也不能服众,可明白?”
“可这还是太别扭了,我一个军户去读书要被人取笑……”
“被人取笑事小,读书识字学知识事大,《孙子兵法》你读得懂吗?戚爷爷的《纪效新书》你怕是都没听说过。”
“戚爷爷我知道,不过也没见兄长你读书,怎么就懂得那么多……”
这些日子以来,刘俭的所作所为,简直变了个人一样,刘吉看在眼里,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小妹刘蕙在旁只是坐陪,这年头家庭女眷还不兴上桌吃饭,听了兄弟二人的话,嘴角含笑。
“二哥岂能与大哥哥相比,他从小聪明,什么事都懂得,就是人太老实,不然哪会被焦家欺上门来。”
刘吉不服气道:“我看他可不老实,我的娘嘞……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那么多银子!”
“行了行了!”刘俭笑着翻了个白眼,无语道:“这下明白了吧?你还是得读书,不然这么多银子,你连账都算不清,知道怎么用吗?你能保得住不被人抢了?我与宋百户打了招呼,让他得空送你去宋家私塾,小妹也一起去。”
“呀!我也要去?这多难为情……”
刘蕙听了有些羞赫,刘俭安慰道:“你们俩一起也有个照应,宋百户会帮你们搬家去夹仓镇,就是原来的焦家宅院,去宋家私塾也近点,此事就这么说定。”
五月二十,凌晨天还没亮,刘俭早起用过朝食,带上董少元等亲兵一路赶到傅疃河海口,左子晋、韩志渊已储备足够的淡水粮食蔬菜,率二司六局八百余人登船就位。
赵钦文过来打了声招呼,以他麾下三十六艘大小船只为前队,他那船上也配有近千名护卫,说是家丁护院,皆穿青色劲装,但估计是海运道的官兵。
刘俭当然也不敢让军士穿着军服公然出海,大明目前正施行海禁,遮掩一下也有必要,所以水师士兵们都穿着杂色衣裤,只是统一在腰间系了根红布腰带。
一声炮响,赵钦文先率船队启航,待其出了海口约三四里,刘俭传令率船队启锚升帆,在柁师船夫与水手们的协力操作下,十四条大小船只出海跟上,沿海岸线向北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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