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元年三月十四日,华州传来消息——杜甫因病突然辞世,终年五十三岁。
在故去之前两个时辰,杜甫仍然在教导武元衡,随后因感觉身体不适,便在武元衡的护送下回房歇息。
武元衡本欲寻医,却被杜甫所拒。
他称只需要静歇几个时辰便可无碍,吩咐武元衡自己去完成布下的课业。
其间,恰好岑参来华州前来拜会老友。
听武元衡说了情况后,岑参感觉不妙,立时前往卧房探望,竟发现这位当世大诗人已是阖然长逝。
记得一年前,这位学贯天人的鸿儒还对杨错戏言“愿求上天赐三、五年寿元,以完成对关门弟子武元衡的教导”。
然而上天还是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闻听杜甫过逝的消息,刚刚抵达邠州还未展开巡视的代宗,立即折返直赴华州。
杜甫的殡葬仪式,既隆重又简洁。
除却他的家人、弟子外,以代宗为首,朝廷三公九卿及以下官员,或亲自吊唁,或请人代为敬送吊仪。
大唐治下各州县,甚至很远的州县的士人更是尽相前往华州,拜祭这位当世鸿儒。
往日里清净幽雅的书院人声鼎沸,上山下山人涌如潮。
最鼎盛时,一日造访华州的官员士人就能达千人之众。
不过,九泉之下的杜甫或许不会为此而欣慰开心。
他一生都想要看到国家的统一。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晚年的杜甫更视功名利禄为浮云,除了几位好友外,甚至不喜欢与世人多做来往应酬。
事实上,无论凭借是自身的才学名声,还是依靠自身的深厚根基人脉,杜甫想要获取高官厚爵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如今,常年以来的颠沛流离,并没有磨掉杜甫的锐气。只是让他更加清醒,现在要走的事情就是教导后人。
杨错所以能够与杜甫偶有往来,主要原因还是在于武元衡的关系,加上从来不摆什么架子。
假使我想以什么武安郡王、天下兵马副元帅的身份来迫使杜甫另眼相看,恐怕也只能落得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下场。
潜心修学授徒的华州,居然变得如此热闹嘈杂,杜甫若泉下有知,最可能的反应就是大皱眉头。
不过,杜甫的长子杜宗文,及李泌、岑参、李岘这些杜甫的故友旧交,在操办殡葬仪式时,却是没有违背他的遗志,整个过程简洁异常,朴实无华。
除棺木使用的是名贵的楠木外,陪葬物仅只几箱简书,别无其他。
甚至于,连杜甫的灵枢都没有运回华州,就直接殓葬在了当地山脉的最高处。让他能够时刻看着自己一手创办,教导出无数英才的书院。
杜甫过世后,书院剩余几位弟子地学业就成了个问题。
不过,由于杜甫往年收徒就极少,两年前更是再不对外收徒。
多半弟子都已学成下山,剩余的弟子。即使加上武元衡,也就不过三人而已。
其中两个的学业已成大半,唯一让人担忧的也就只有武元衡。
不过,朝中几位对这位小老弟的聪颖都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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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欣赏,最终李岘、李泌决定联手承担起武元衡的教导重任。
此外,李岘还特别请求代宗派人妥善保护好书院,流露出他日自己致仕的时候、效仿杜甫隐居山林修学授徒的意向。
永泰元年,六月。
继平定幽州之后,史朝义利用渤海国内部彼此之间的矛盾。
命投降他的朱泚、朱滔兄弟以假途伐之计,三个月先后击灭渤海国各方势力,尽收渤海国之地,全部划入幽州辖下。
渤海国势力之中,上京龙泉府顽抗最烈,甚至施出诈降之计,令朱泚大为震怒,尽诛其族,数万人地尸体横阻龙泉府外的河流,令江水为之断流。
震慑于朱泚和朱滔兄弟的嗜血,其他渤海国人只能束手就降。
夺下渤海国之后,史朝义不仅获取了相当的粮草,更得到了十万户人丁,大大弥补了人丁短缺之困。
据细作传回的尚未确认的消息,史朝义似乎有意进行人口的迁徙——将渤海国内的靺鞨人、高句丽族人分散迁居于幽州各州县,并移幽州汉人进入渤海国之地。
七月下,似乎是受唐军越来越浓烈的战意所迫,史朝义开始着手进行迁都。
伪燕朝廷终于把自己的都城,由洛阳迁移到冀州的邺城。
洛阳隶属河南府,位于中原腹地,战略位置极为重要,有“得洛阳得中原”一说。
天宝十五载,安禄山夺下了洛阳之后,建国立号。
曾经失去过一次洛阳,但是史思明后来又夺了回来。
经史思明、史朝义父子两代数年的苦心经营,洛阳已成为史朝义治下地经济、政治、文化中心,人丁不下二十万之众。
不过,在唐军第一次北伐战事结束后,洛阳的战略位置虽依然重要非常,但作为伪燕朝廷的都城,却身份却变得越来越尴尬。
随着新安县和汝州的易手,唐军实际已从西、南两面对洛阳形成了钳制。
由汝州的北境进击洛阳,甚至只有不到两百里。在没有阻挡的情况下,步军三日可到,若是骑军,一天半就能出现在洛阳的城外。
此外,由于唐军同样夺取了宋州,完全可以自宋州出兵,经郑州直扑洛阳。
如此一来,洛阳便等于处于三面夹击之下。
纵然城坚沟深,纵然屯兵十万,料想史朝义也不敢笃定能够在三路大军的夹击下仍可以死守洛阳成功。
身为都城的洛阳,在地位上具有无比的特殊性。
可以想见,一旦洛阳失守,给天下人的感觉多半会是——伪燕朝廷已然覆亡。
随即而来的连锁反应,就足以彻底摧垮史朝义的统治。
如今休战协议即将到期,河北道也已安定,史朝义在这时选择迁都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迁都一事,对史朝义而言也并非有利而无害……
目光异常敏锐地元载、李岘、李泌几人,初听闻这一消息,就不约而同地提出利用这个机会大肆散布流言,以动摇史朝义的统治根基。
得到代宗的同意后,执掌细作网络的李岘立即与担任其副手的刘展开始了大动作。
半月之内,流言四起,皆言史朝义已准备放弃中原,有意龟缩河北;道史朝义已日薄西山,时日无多,鼓动其治下士人百姓尽快南下避祸……形形色色的流言,由青州等地迅速扩散到冀州、沧州、德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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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带来的直接影响,就是在此后两、三月内形成的北方士民南下的峰潮。虽然伪燕军四处拦截阻挡,还是有几万人涌入到大唐治下。
进入到了九月份,秋收在即,天下地气氛也陡然紧张了起来。
世人都知道,两年的休战协议至今年九月便已截止。
水火不容的大唐、伪燕两方之间,必然会再有一场,甚至是多场大战,直至其中一方完成社稷的一统,另一方则彻底覆亡。
千万大唐子民都在关注着、期盼着、恐惧着……
九月上,侯仲庄亲率大唐水军主力大型战舰重返青州,封锁黄河入海口。崔宁则统领大唐水军中小型战船百余艘开始于汝水、颖水一带巡防。
九月中,新任山南东道节度使韦伦提师两万北上宛城,接手汝州防务,原先驻守汝州的骑兵将领郭涔转任其副手。
灵州大都督府长史路嗣恭在山南东道休整一段时间后,也引军一万北上汝南,增援郝玭。
同时,陈州刺史令狐彰、都知兵马使郝廷玉、越州都督张伯仪、虎威中郎将陈利贞督唐军两万,北上青州,增援李忠臣。
伪燕军方面,同样针锋相对,大肆增兵,并抓紧时间修缮加固城防。
两军的边境地带,更是火星四溅,增兵、操练、辎重运输……双方的斥候甚至能够发生争斗。
然而,出乎世人的意料,增兵归增兵,紧张归紧张,真正的大战却并未如期而来。
长安,朝堂之上。
“南军北伐,亦或是北军南征,最惧怕的不是敌军如何强势,不是敌将如何精明善战,而是粮草辎重的运输,以及士卒能否适应异地的水土。”
李岘淡定自若地向部分疑惑于二次北伐迟迟不至的官员解释道,“入冬之后,北方晴时气候干燥,降雪后又异常寒冷。我军将士,虽也有中原之人,但多半仍是来自陇右和江南一带,习惯于南方温暖潮湿气候。此时北伐,恰好是赶上北方最寒冷几个月,对我大军极为不利。”
“而且,天寒地冻之后,粮草辎重运输也会异常困难。这便等于无形之中,削去我军的几分战力,而为史朝义助长了几分气焰。”
严庄点了点头,接着李岘的话头说道:“二次北伐并非一般战事,将动员大军数十万人,甚至不只是为了夺取一城半郡,而是扫平中原,甚至一举拿下河北。如此重要的战事,不得不将每一处都考虑谨慎。”
“既然北伐战事暂不进行,又为何调派如此多大军北上?”有人不解地问道。
“北伐战事终归要进行,早些让士卒适应中原水土很有必要……”
李岘轻笑说道,“再者,也能让史朝义紧张紧张。史朝义毕竟也是人,情急之下或许也会出现什么错着。若如此,对我方岂不是更加有利?”
听了李岘与徐庶,朝中心存疑惑的文武顿时恍然……
不过,有件事李岘并未说出来。
在九月初时,气候有些反常的北疆遭遇了一场大雪灾,造成不小的损失。
李宝臣必须先赈灾稳定恒州的局势,特别是要设法安抚住契丹人,并提防奚族人的入侵劫掠。
草原民族在遭遇灾害,衣食难继时,最容易做出的选择,就是南下劫掠。
这个时候,李宝臣必须全力应付这些草原民族。势必会减弱对伪燕军的进攻,那就不利于北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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