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宗与史朝义之间这条为期两年的休战协议,名义上是为了顾惜天下生灵而罢兵休和,然而实际不过是双方休养生息,为下一次的全面决战积蓄实力而做的准备罢了。
这一点,只从休战后双方仍各陈重兵相互提防,丝毫没有放松戒备就能看出一二端倪——从青州到宋州加上汝州和河南府,唐军在最前沿就屯驻了不下十五万人,斥候细作更是十二时辰从不间断,伪燕军方面同样也是如此。
即便在史朝义统军进攻幽州时,屯驻于边境的伪燕军也绝不会下于十五万人。
此外,据细作的回报,史朝义正在竭力征募兵员,锻造兵械,整军备战,同时更是想尽一切办法收罗粮草。
在第一次的北伐大战中,因为粮草的匮乏,迫使史朝义不得不寻求以奇兵取胜,结果却是在这一点上反遭算计。
在事后谈及北伐的得失时,李岘和李泌都认为粮草对战事的胜负起到至为关键的作用。
不过,史朝义纵然想方设法筹集粮草,却不得不受制于人口、土地……
第一北伐战事之后,大唐、伪燕两方的人口比例差不多约是8:2左右。
再者,以气候、土地的肥沃度而言,北方与南方也有很大差距由于人口的迁徙以及朝廷的重视,长江以南的各州县农耕日益兴盛,产粮的比重逐年上升。
江南、荆南各郡一年粮食两熟已完全不成问题,岭南一带,甚至可以实现三熟。
数年前,杨错引进了原产交南的“占禾”在陇右两县试种,结果大获成功。
粮食亩产比之前多了三成有余,随即李岘亲自勘察研究了这种新型稻米,认为可以推广。
目前,江南、荆南、岭南都已开始大面积种植,仅去年一年的收成,就相当于往日丰年的一倍半。
同时,也是在李岘的主持下,淮北开始实行稻、麦轮耕,使往年只能一熟的州县同样实现两熟。
相形之下,只能一年一熟的史朝义治下州郡自然是无法相比。
在这个时代,人口、气候和土地,正是决定粮食产量最关键的因素。
而史朝义,却是无一占优。
仅在粮食地较量上,史朝义就已输了一大截。
而据不久前自幽州而返的刘展介绍,史朝义似乎有意进击渤海国,以此来解决部分粮食问题。
新年过后,严庄正式就任太常卿一职。
而由他所引起的“战争”,却仍是硝烟未散。严庄的那篇《论忠孝》在天下士人中引发了一场大论辩。
围绕的忠孝谁者为先的问题。
成千上万的士人分化成两派——南方士人和部分北方士人赞同严庄的论断。
认为“忠为孝先”对父母之孝只是“小孝”对天子社稷之忠是真正的“大孝”,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另一部北方士人则力主“孝为忠先”他们认为一屋不扫,不足扫天下,对父母不孝,又岂能真正做到忠于天子社稷。
短短的两月时间里,无数名士大儒著文立说,相互驳斥。
论战到后来,严庄这个“罪魁祸首”倒似成了摆设。
杨错听说了之后,哑然失笑。
这个事情从讨论开始,就没有哪一次听到辩出个结果。
永泰元年正月二十五,代宗离长安北上前往邠州、宁州、泾州,视察这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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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的百姓安定情况,公爵制、稻种推广情况。
随后还将一路北上原州、灵州,继续巡视军政,安抚地方军民。
特别是前往灵州,视察大唐主力兵马之一的朔方军。
年后刚刚满八岁的代宗五子李逾,也随代宗出行,作为见识民间疾苦,增长眼界的历练。太子李适留下来监国,在药子昂的帮助下,稳定长安局面。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从未出过远门的升平公主,听说五哥李逾要随代宗出巡,居然乘着一次家庭聚会的机会,缠着代宗也要出去“游玩”。
代宗向来宠溺升平公主,或许也是顾虑到李逾年纪太幼,巡视途中耐不住寂寞,征求了郭子仪的意见后,索性连升平公主带郭暧一同出行。
暻儿则因为需要勤练武艺,被杨错留了下来。
起初他还很是不开心,直到杨错答应让他与武元衡一同去见识军伍,这才安抚住小子。
二月初八,杨错携武元衡和暻儿前往陇右,亲自主持新兵操练事宜。
与此同时,郭子仪也南下宋州,巡视淮西的新兵操练。
截止到去年十月,大唐治下前后两次,一共征募了新兵十万人。
加上北伐战事中所获的降卒,如今唐军的规模已不下八十五万。
如果再加上恒州、西川等地,总兵力应在九十五万以上。
人数的激增,却并不能等同于战力的增强。
第一次北伐时,参战的二十万将士都是成军多年,至少也参加过两次以上战事的精锐。
这样的军队操使指挥起来,不会存在任何问题。
但一支刚刚成军操练未久、甚至一战未经的军队,上了战场后,一旦遭遇困境,很容易出现“炸营“甚至是“军惊”。
要想防患于未然,只有进行最为严格的操练,甚至是实战攻防操演。
不过幸运的是,许多伤残的退伍老兵应朝廷之请,自愿留了下来协助操练新兵。
老兵们身经百战而险死还生,他们最大的财富就在于亲身经历而磨练出地丰富战场经验。
新兵们能够从其中受益无穷。
三月,春寒正浓,大地仍未回暖。
不过,金城却已是一片热火朝天,两万梁州新军正于此集中操练。
“呼……哈……嘿……!”
一个一个的步兵方阵动作整齐地演练着刺、挡、挑、斩、挂……等一系列技巧。
而另一些新兵进行两人制的攻杀训练。
“阿三,你是没吃饭还是怎么的,连个女人也刺得比你有力!”
“大贵,你小子蛮得像头牛,光知道用力气,教你的技巧全忘到娘肚子里去了?”
一块场地上,一高一矮的两名新兵在同伴的围观下,各持一柄无头木枪相互攻杀,一名独臂的老兵则在一旁厉声呵斥指导着。
身材高大的新兵一枪砸翻对手后,面色愤愤地瞪视着独臂老兵,似乎很不满对方地呵斥,大有“你自己上来试试”的架势。
独臂老兵咧嘴笑了笑,左面颊上那条蜈蚣般的长长伤疤却让他的笑容看起来很有些恐怖:“大贵,想跟老子过两手?”
名叫大贵的高大新兵虽然没有说话,但却用表情做出了回答。
独臂老兵也不再废话,从另一名新兵手中要过一柄木枪,走到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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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的对面。带着不屑的笑意睨视对方。
受不住老兵的轻视目光,大贵怒吼一声,挺枪重重地刺了过来。
独臂老兵连退了几步,让开大贵势如疯虎地连续挺刺,随后看准机会只是朝对方的脚下递出一枪。
只顾手上动作的大贵,浑然没有留意到脚下的情况,一时不慎绊上了木枪,身体突然失去平衡,如山倾一般重重地向前栽去。
独臂老兵嘿嘿一笑,让开对方后。木枪在独手中转了半圈。随后在旁观新兵的惊呼声中,重重地击打在了大贵的脊背上。
摔了个灰头土脸,大贵还想爬起来继续拼斗。却发现一柄木枪只差半寸地指着自己的面颊。
前前后后只有十几息的时间,孔武有力的大贵居然就输给了只剩一臂的老兵,不禁其余新兵震惊异常。
“九年前老子就跟随大帅打叛军,打过的仗没有一百,也有六、七十。杀过地人上百,里面还有一个伪燕军的都尉,要不是违背军纪,如今老子怎么也得是个军司马。”
“老子运气差,前年在吐蕃不小心丢了条胳臂,没机会上战场。要不怎么会来教你们这群小子。”
独臂老兵收回木枪,扛在自己肩膀上,左脚轻踢了踢大贵,笑骂道,“老子手里要是真枪,你小子早被钉死在地上了。还不给老子爬起来?”
大贵灰溜溜地起身,向老兵认错后,回到了队伍里。
一众新兵也是第一次听独臂老兵提及自己的经历,既感震惊更觉好奇。
一人忍不住询问道:“老大,你杀了上百人,那得是一等功民啊,怎么没见过你的民爵?”
“老子的宝贝,怎么能给你们瞎瞧呢?”嘴里虽然这么说,但独臂老兵还是扔掉木枪,从贴身内衣里面掏出块中间镶了一片小玉的民爵铜牌,很宝贝地擎在自己手上。
“真是民爵牌,上面还有玉咧!”
“我见过二等功民爵,中间是银的,这块竟然是玉的,一定是一等民爵……”
周遭立时响起了一阵惊叹声。
很快,独臂老兵就嘿笑着将功民牌放回了内衣里。
“大贵,你小子在耍什么?”一个洪亮异常的声音突然从左侧传来。
“谁他……”独臂老兵以为是其他退伍的老兵,转过头正准备用习惯性的粗话招呼来人,但看清来人后,却立即吓得单膝跪地,“参见大帅!”
其余新兵也看清了来人,同时单膝跪地:“参见大帅!”
“都起来吧!”一名红甲将军走过来,拉起独臂老兵的同时,对新兵摆手说道。
红甲将军把一众新兵扫视了一遍后,笑着冲独臂老兵说道:“干得不错,都有那么点架势,不过离上战场还差得远呢……”
“大帅放心,小人一定会把他们操练好!”
“恩……”红甲将军轻拍了拍独臂老兵的肩膀,大笑说道,“过些天,我再过来看你,不要给我丢人!”
待红甲将军离开后,独臂老兵一拍胸脯,嘿笑说道:“你们这帮小子听到没有,大帅过些天还要来看咱们,还不给老子练起来。”
此刻,已经没有人再敢怀疑独臂老兵的辉煌过去,毕竟连统掌几十万大军的武安郡王都能叫出他的名字来,这该是何等的荣幸。
包括大贵在内,百余名新兵再不敢怠慢,立即精神抖擞地投入到操练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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