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南郑的攻击进入第六天,局势正逐渐朝唐军倾斜。
虽然张献诚活着的时候可能算不得什么英雄人物,但至少在掌握人心这点上,他做得相当不错。
当杨错率领的唐军攻克米仓山、兵锋直指南郑时,汉中腹地的反段子璋的百姓变得越来越多。
非但如此,甚至南郑周边有两县的县令遣使在主动联系了杨错后,直接宣布回归张献恭麾下。
此外,梁训叛军的军心也从根本上发生了动摇。
大多叛军士兵原先根本就不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只是盲目地听从上级命令,待到回过神时,却发现汉中的政权已发生了变更。
张献武被驱逐到了巴州,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向认为是大唐反贼的段子璋。
也就说,自己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反贼了。
这可大大的不妙。
因段子璋在汉中的名声实在算不得好,加之唐军的反攻正在稳步推进之中,许多叛军将士根本就不愿为段子璋卖命,执行命令时阳奉阴违。
梁训、梁柏兄弟虽然竭力缓和士兵的不满情绪,但这兄弟俩在汉中军民中的威望相当有限。又因为是反贼梁崇义的亲族,效果比想象中的要差。
到最后,缓和变成了弹压,但被杀的人越多,军心也变的越发离散。
当唐军攻至南郑时,便不时有叛军士兵主动投降。
从一开始几十人、几百人,后来甚至有一名派驻在外的都尉直接拉了麾下两曲人来投靠唐军。
到第六天时,梁任手中的兵马硬生生由八千人扩充至一万五千人。
当然,这其中有无故意派来潜伏的奸细,就不得而知了……
东川军大将花敬定,随时要担心梁训麾下兵马反戈,根本无法出城迎击,只能盘踞在南郑城中。
但就在这局势一片大好,杨错甚至已经派人知会张献恭准备回返汉中的时候,由襄阳和巴州而来的两封传书,彻底地改变了一切。
中军帅帐中,前几日的轻松喜悦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肃穆。
先得到的是巴州的消息,先前的顾虑果然成真……
起先,温腾反攻巴西进行的异常顺利,很快便收复了半数的土地,依靠收编降军,其手下人马竟也扩充到了万人以上。
但胜利也滋长了轻狂心理,温腾竟然将东川军看成了不堪一击的鱼腩之师,不顾柏良器的劝谏,一路猛冲猛打。
在这样无休止的行军作战中,军卒的体力被耗尽,锐气被磨光。
终于,在将至阆州时,东川军主帅段子璋亲自率潜伏于侧的万余精锐突然发动反击。
面对以逸待劳的东川军精锐,温腾的疲兵根本不堪一击,万余人马非降即溃,连温腾本人都险为段子璋所杀,幸得柏良器及时来援。
勉强击退段子璋前锋后,柏良器即刻携温腾后撤,躲入山中玩起了游击之战,以阻止东川军的反攻步伐。
同时,柏良器急速传书给主帅杨错,以及率军巡守大巴山的无前飞军孟龙部。
接到柏良器传书不到半个时辰,来自襄阳的传书便到达了大营中。
这一次的消息更加震撼……
“史朝义搅乱我后方,导致军心民心受到影响。”杨错把手里的传书放在桌案,“难怪花敬定死守南郑,原来等的是这个机会。”
路嗣恭道:“大帅,温腾兵败阆州,我军侧翼受到威胁。是不是放弃攻打南郑,转而进攻阆州,敲开蜀中门户?”
“属下以为不可。”高崇文出列道,“南郑,乃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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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咽喉。我等拥有南郑,等于扼主蜀中门户。只要再一鼓而下,可以轻取蜀地。况且将汉中收复,便可与韦皋南北夹击,将凤州的东川叛军击退,合兵一处,剪除京兆府的威胁。”
众将领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眼下山南东道受到长安变乱的影响,的确不小。来瑱本来告病还乡,却也在惊惧中不幸去世。裴奰与庞充在襄州交兵,致使死伤数千,若不是汧国公及时制止,后果不堪设想啊。”李泌也是心有余悸,没想到自己当初调查的人居然有问题。
长时间的变乱,的确是对人心程度一个极大的考验。
想要收获甜美的果实,哪能不经历风霜雨雪。
杨错沉吟了片刻,道:“一句话,全力攻克南郑!为接下来的入蜀,奠定基础。”
“是。”众将起身抱拳。
就在青州、兖州、幽州、汴州等地烽烟四起之时,与代宗皇帝一样,史朝义本人也没有亲临其中任何一处战场指挥作战,而是携许季常、李史奂等谋臣呆在了汴州。
不过,为给对手造成错觉,史朝义还是命人在幽州和兖州两处亮出了自己的战旗。
汴州正好位于中原战场的正中位置,虽然本身没有处于战事之中,但作为统筹全局的中枢,却是再好不过了。
这些日来,来自各处战场的消息,不断汇集到汴州,以便史朝义根据情况变化修改战略方针。
但最让史朝义关注的,却并不是包括中原、吐蕃、三川等地在内的任何一处战场,而是唐廷内部的那场“叛乱风波”。
“这么说来,此次的风波已经被李豫小儿所平?”听完许季常的禀报后,史朝义以指节轻轻敲打身前桌案,低声说道。
“虽然尚未得到最新的详细情报,但据下官推测,应该是如此!”许季常点头说道。
“为何未能得到详细情报?”史朝义皱起眉头,一股摄人的气势自然而然从身体中流露出来。
许季常面色不变,仍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不紧不慢地说道:“唐廷内部最近对我方细作的搜查力度加大许多,不少细作因身份败露而被擒杀,余下不多的细作只能暂时潜伏了。所以,只能得到一个大概的情报。”
史朝义知道许季常的情报搜集、分析能力很强,往往能从最细微的地方一击抓住要害,他的分析应当有七成的把握。
沉吟了片刻后,史朝义突然笑了起来,“不愧是李豫。平素不显山,不露水,一旦有变,却又能变得雷霆万均。原本以为能利用吐蕃把他拖在兰州,没想到他目光如炬,一下就看出了孰轻孰重,居然干脆利落的抛下兰州的战事,星夜兼程回到了长安。”
“如果他能晚回个几日,长安的情况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不过,能将此事如此化于无形,恐怕也只有他有这本事了。如果换成是别人,长安早已是乱成一锅粥了!”
顿了顿,史朝义带着些怀念的意味,仰天轻笑说道:“庆绪兄,李豫小儿是如此的无趣,怎教我不念你得紧啊!”
“元载那里有消息么,这件事他恐难脱牵连。”片刻后,史朝义想起了什么,再向许季常询问道,“原本以为这次事了,就可以让他回来,但现在看来,恐怕还得让他再呆上些时日。许卿,你怎么看?”
“其实以制造变乱来说,元载已经做得相当不错了。正如陛下所说,若非李豫处理果断,他的计划绝对可让长安天翻地覆。至于他能否从此事中脱身,机会在五五之算。”许季常略一思索后说道。
“能否脱身,一看他自己手脚是否干净。二看李豫对他的信任程度如何。如果李豫对他信任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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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他自己没有露出大的马脚。旁人最多以为是他处事不当。再不行,他还能将责任推给陛下,道是被陛下地设计所骗。这样一来,最多被处以失职之罪,而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份。”
“嗯!”史朝义微微点头,“其他不论,元载的智计倒是颇为不凡,否则当年安禄山也不会选中他。”
想及安禄山,史朝义不禁怅然长叹一声。
短短八年时间,大燕竟然已经换了三代统帅。
“陛下,这几日李光弼与李忠臣突然反守为攻,大有与向将军纠缠到底的架势,其中恐怕有些阴谋!”见史朝义情绪有些低落,许季常换了话题。
“无非是玩以进为退的把戏。”史朝义想到惨遭重创的水师,有些不快地说道,“我水军被重创,侯仲庄那厮的水军如今肆无忌惮地袭扰沧州、棣州两州,目地肯定是为吸引我前线大军回防。”
“如若李光弼、李忠臣那里表现地太过软弱,他们又害怕我会忍一时之痛,铁下心来先解决尉氏和兖州的战事。如果李光弼和李忠臣发起反攻,表明他们还有一战之力,反而能够打消我聚歼这两路兵马的念头,使我不得不先抽调兵马回援沧州、棣州腹地,李光弼和李忠臣就能乘机撤回去。这不是什么阴谋,纯粹是一个阳谋。张傪这小子,对我的心倒是看得很准。”
先前史朝义虽然常听及张傪的事迹,但毕竟耳听为虚。
但这次,史朝义算是见识到了张傪的能耐。
先前未受长安变乱风波影响时,李光弼以四万大军将向润客的七万大军压制得动弹不得,是铁一般的事实。
会出现这样地结果,其中固然有李光弼本身威名和出色统军本领的原因,但更为重要的,却是李光弼身边的那个为他出谋划策,运筹帷幄之人。
而这人,正是张傪!
要知道,向润客本就是身经百战的宿将,身边更有智计出众的独孤问俗为参谋。
以他二人之能,在张傪的智谋面前占不到任何便宜不说,反而屡屡受挫。
独孤问俗在给史朝义的书信中,对张傪的才能极尽溢美之词,称若能得此人,足可抵雄兵数万。
史朝义虽然也想收张傪为己用,但却知道可能性不大。
先前他已让人去找了张傪在一房堂亲,但却失望地发现,张氏的这两支已有五、六年没有联系,想要以此来说动张傪,根本不太可能。
“陛下准备如他所愿么?”
“任侯仲庄这样闹下去,沧州、棣州两州恐怕要出大乱子。算了,就当再给李光弼一个人情吧,反正眼下我看重的是幽州和兰州。”
史朝义眼中现出一丝凌厉之色,似轻实重地说道,“李倓向来自诩纵横无敌,这次他被吐蕃军缠在了广武,我看他怎么解兰州之围。如果吐蕃能乘此机会夺了兰州,就算给李豫平抚了长安的变乱,这次的计划也就不枉了。”
许季常微微点头。
兰州不比其他地方,毕竟是陇右道的核心地带,并且随时威胁唐廷中枢的安全。
得到兰州,对于唐廷是绝对的削弱。
但是问题在于吐蕃有没有本事拿下呢?
这个,许季常可不敢质疑。
“许卿,明日一早我们就去幽州,这一次,我要亲自取下幽州。”史朝义长身而起,慨然说道。
“陛下,那臣先下去做安排!”
“恩!”史朝义点了点头。
许季常拱手施礼后,举步离开厅而去。
不到半盏的茶的工夫,正在阅览文书的史朝义发觉许季常去而复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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