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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过河拆桥

    子车腾闻言,踢了他腿肚子一脚,他失力跪地,动弹不得。

    他就这么跪着,仰着头看公子琰剪指甲,心中屈辱难耐,忍不住谩骂了起来。

    然而,无论他骂什么,公子琰都只是专心致志地修指甲,全然不理会。

    直到十指都已修剪得无可挑剔,他也将自己的手看烦了,才不紧不慢地,将头抬了起来。

    他双眸含笑,微微皱眉道:“大哥怎么落到了这副田地?”

    “你也不定好到哪儿去。”

    他闻言起身,慢慢走近公子琨,俯下身去,凑在对方脸侧,悠悠问道:“我与二哥孰美?”

    说话时,他手中的短剑贴着公子琨的胸口,晃来晃去。

    那手法看起来,十分不稳当。

    公子琨瞥见短剑,心中骇然,面上装出一副大义凛然来,愤愤骂道:“你除了会干这些残害手足的勾当,还会做什么?”

    他嘴角轻扬,蹲下身去,又靠近一些。他好像动作不稳,一手在公子琨身后,撑着地面。

    二人的胸膛,紧紧贴合。

    他摸着公子琨的前胸,轻声说道:“跳这么快,可不像你。”

    面前无论男女,他好像都特别中意这种面红耳赤的游戏。

    公子琨却不然,他一脸嫌弃,想着法子倒退。

    接着一声惨叫——原来公子琰放在他身后的那只手上,还握着刚才那柄短剑。他只需稍稍后退,剑身便在腰上刺了个洞。

    短剑之锋利,令人胆寒。

    公子琰觉得难听,皱着眉头,又将短剑轻轻旋转了些角度。

    公子琨吃痛,面色苍白,大汗淋漓。

    他见状,掏出一块绢帛,仔细替对方擦汗,边擦边说:“我就觉得,这种背后捅刀子的事不好玩。”

    公子琨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咬牙盯着他。

    只见他一手替对方擦汗,另一只手,却在背后握住剑柄,打横将剑划过公子琨的腰背。

    短剑切过那人血肉、骨髓,连着器官,血淋淋地,狰狞可怖。

    两手动作不同,却是同样的轻柔,一如他的嗓音。

    他缓缓说道:“我当年割下二哥头颅,也是用的这种速度,连声音都差不多。”

    他的动作与他的人,似乎是分离开来的。

    他的动作残忍,近乎修罗。他的面容却爽朗,天质自然。

    “燧人琰,你这样伤天害理,会遭报应的。”

    公子琨一开口,肌肉抽搐,胃中翻搅,哇地一大口,连饭带血,尽数吐出。

    他看到那些脏物,像见了鬼一样,急忙起身,连连后退。

    他的动作狼狈,古往迅速上前,将他扶住,才不致于过于难堪。

    他撇着嘴看向子车腾,委屈兮兮地说道:“表哥,他骂我。”

    “真恶心。”子车腾迅速从公子琨背后抽出短剑,骂了一句。

    血溅了一地,公子琨倒地,表情痛苦。

    公子琰见状,也跟着嗔怪道:“真恶心。”

    “我是说你。”子车腾对他的嫌弃,已经昭然若揭地挂在了脸上。

    公子琰身材高大健硕,从头到脚都是个纯爷们儿。他用这种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娇嗔的不能再娇嗔的语气说话,确实令人作呕。

    同样忍受不了的,还有那个已经疼得神志错乱的公子琨。

    他忍着剧痛,艰难说道:“那一箱竹简,是我着人伪造的。”

    “我知道。”

    “害死老二,我也有份。”

    “我知道。”

    “燧人琰……”

    “我听着呢。”

    “再来一刀,给大哥一个好死。”

    “今儿太累了,我先回屋睡一觉去。”

    公子琰好像没听明白,慢慢悠悠地转身,恬恬淡淡地迈步,真的朝着房中走去。

    “公子,这玩意怎么处理?”这车腾喊道。

    “玩死。”他答得波澜不惊,令人闻之,心旷神怡。

    后来,根据子车腾的战报,公子琨死于谋逆,于乱军之中被斩,刀剑无眼,实属意外。

    公子琰闻之,扼腕叹息。

    他尚沉浸在悲伤中,太子琭与公子珥前来,恭贺他首战告捷。

    公子珥是一贯的阴阳怪气,太子琭则不然。

    他深知自己在几个弟兄中,德行与修为都不算出类拔萃,所以向来行事小心,唯唯诺诺,生怕一不留神,就被人抓住把柄。

    他的赞扬,就显得真心诚意得多。

    他说:“老六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真是令三哥刮目相看啊。”

    “太子说哪里得话,惭愧,惭愧。”公子琰拱了拱手,一本正经,道貌岸然。

    “老六啊,好好干,三哥看好你。”太子琭说着,伸手拍了拍他,很是坦诚。

    他看着公子珥,突然笑道:“噗,瞧我这记性,都忘了恭喜太子了。”

    “恭喜我什么?”

    “自然是恭喜太子,抱得美人归。”说话时,他仍是眉目含笑,深情款款地望着公子珥。

    古往说他自从受了伤后,眼睛都不好使了,看来这话,一点没错。

    “咳咳,”太子琭瞬间尴尬,擦着汗道,“老六说笑呢。女人嘛,哪能比得了你我兄弟的情谊?”

    公子琰正色道:“我燧人琰今日便对着灵尊起誓,定与太子君臣一心,竭忠尽诚。”

    太子琭一听,又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连连感叹:“老六啊,三哥相信你,别说傻话。”

    “说话不实称,头毛都白得早些。”这句话,自然是公子珥说的。

    太子琭温言责备道:“老四,休得胡言,你六弟那是殚精竭虑,劳心伤神所致。”

    “愧不敢当。”公子琰展颜,恰如春风拂面。

    男人的交情,顿时因为几句话而深厚起来。

    自那日之后,太子琭和公子琰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太子琭此前小心翼翼,对众兄弟都是不温不火。现在却不知怎么了,拼了命地巴结讨好公子琰,又是送珍宝,又是送女人。

    他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胜神的天下,将来一定是你我兄弟二人的。有我的位置,就一定有你的,一样都不会差。”

    但是,好景不长。

    没过多久,胜神朝中传出丑闻,群臣再一次统一战线,联名上书,弹劾太子。

    此前关于太子失德的指控,大多就是些开妓院、建赌坊,事情可大可小,因为公子琨的谋逆而亡,最终不了了之。

    这一回,竟有流言传出,说太子琭睡了燧皇的女人。

    那女人还不是别人,正巧是公子珥的娘亲。

    公子珥的母妃是牛贺人,十几岁便嫁给燧皇,生了公子珥。算起来,她和太子琭是同龄人,比他还略小几岁。

    两人情投意合,就那么勾搭到一块去了。这就是公子琰当日恭贺的,抱得美人归。

    眼下,二人被捉奸在床,证据确凿,太子琭百口莫辩。

    公子珥的母妃自知难逃一死,想到燧皇的手段,果断悬了三尺白绫,见阎罗去了。

    太子琭被软禁起来,口中不住骂道:“这个燧人琰,简直言而无信。我真是瞎了眼,怎么就信了他的鬼话?还起誓,他也不怕遭雷劈?”

    大殿之上,群臣口诛笔伐,声讨太子,燧皇只阴沉着脸,鹰一样地盯着众人,一语不发。

    群臣说到另立储君,燧皇咳了两声,大殿一时静寂。

    只听他沉声问道:“老六,你怎么看?”

    彼时,公子琰端正笔挺地立于殿中,不矫揉,不造作,爽朗清举,和光同尘。

    他站在那里,沉寂腐臭的大殿,一时仿佛春光明媚,草长莺飞。

    他礼数周全,举止得体,面色沉稳,不紧不慢地说道:“儿臣以为,流言断不可信,太子罪不至贬。”

    此言一出,满朝惊愕。

    大殿之上,虽有燧皇目光如刀,炯炯有神,但也挡不住悠悠之口。

    群臣起先是窃窃私语,而后声音越来越大,竟像闹世一般,吵吵嚷嚷,人声鼎沸,没了体统。

    有人说:“这公子琰太不知深浅,太子犯了这么大的罪,被他一说,就成了无足轻重。”

    有人附和道:“他呀,酒色之徒,登不上大雅之堂。子车腾帮着平了个乱,他还真就衣冠楚楚地站在大殿之内,把自己当回事了。”

    “子车将军,你倒是说句话呀。别力也出了,人还没落得好。”

    子车腾听着这些闲言,只黑着一张脸,事不关己一般,一句话也不说。

    他从来都不是个多话的人,所以这时的沉默,也显得不足为奇。

    他不说话,有的是人说。

    男人聚在一起,有时嘴多了,是是非非的,比女人还聒噪。

    不知谁说了句:“可不嘛,公子琰与太子交情不浅,两人蛇鼠一窝,他能说些什么公道话。”

    公子琰是说不出公道话,不过此时此刻,那燧皇也听不进公道话。

    毕竟,自己的女人被自己的儿子睡了,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何况群臣还还当着他的面,议论纷纷,说什么不处置太子,杀鸡儆猴,这后宫只怕越发地没有章法。

    燧皇听了这话,脸比黄瓜还绿,拍案而起,阴沉怨愤道:“这后宫是孤的后宫,还是你们的后宫?”

    这一问,掷地有声,直直盖过方才的嘈杂。

    闹哄哄的大殿,瞬间又变得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