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州卫和莱州卫以前因为地处山东角落,都是上千户编制。青州卫因为青州地处齐地要冲,设了青州上万户府,八千人上下。其中下辖八个千户所,设千户官;千户又下辖十个百户所,设百户官;每百户又设十个小队,设十夫长。青州万户府长官有指挥使一人,正三品;副长官为指挥同知两人,从三品;属员有指挥佥事四人,正四品;镇抚司镇抚两人,从五品;经历司经历,从七品;知事,正八品;吏目,从九品;仓大使、副使各一人。你可知,这胶莱两卫本来不过就是个千户所,如今更是连兵带将不过几百人,经历司经历以上的官员或死伤殆尽,或被问罪下狱;船不过十余艘,还都是小船。你现在张口就要造大船,怎么造?就算你造好了,谁给你开?”
田无期眯眯眼道:“副使,山东久未有战乱,卫所不修武备;将官吃空饷,兵士不训练。胶莱两卫是因为碰上这次倭乱露了馅,青州卫怕也不好不到哪里去。本座打算把这三卫合并,建一卫足够了,主要精力还是以水师为主。”
朱能没好气地道:“三卫合一?你要干嘛?你是大新的冠军侯,不是齐国公!青州卫虽然归于你名下,跟你的水师没什么关系,你就别瞎操心了。再说了,青州卫万户府是上万户府,万户官是正三品的指挥使,和你这个水师提督平级。至于水师,本公虽然不通晓水师,可也知道普通的十丈战船最少也要一千两银子一艘,这还是最小的战船,稍微大点的就要两三千两银子。马船,粮船,快船造价就算便宜点,也少不到哪里去。至于你说的宝船,老子混了这些年,也就只见过一回。就算有,没有五千两银子怕是下不来。陛下一共拨给你二十万两银子,你打算建几艘?你的兵要不要饷?吃不吃粮?”
田无期这才知道皇帝老儿抠抠搜搜只给了二十万两银子。想到王大轮眼睛都不眨就甩出黄金千两,也就是一万两银子,越发觉得皇帝小气。
田无期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副使,什么叫您就见过一回?这玩意儿不是挺出名的吗?”
朱能难得从田无期这个外行身上找回来了点枢密副使的信心,鄙视地看了田无期一眼,道:“前元顺帝,也就是现在北元的皇帝那会儿还有一两艘这玩意儿。到了咱大新朝的时候,早就成老黄历了。老子在军中待了四十年,就没见过谁用宝船打仗的。你现在张口就要图纸,以为这是啥,现画的吗?”
田无期一摊手道:“要建就建最好的嘛,哪怕一艘也行啊。没图纸怎么造?”
朱能气极反笑道:“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战神啊?宝船的图纸只有枢密院才有,乃是一等机密,等你做到枢密使的时候再说吧。不过,战船,马船这些图纸除了原件枢密院,兵部有副本图纸,嗯,余杭的东海水师那边也有一份图纸,方便舰船维修保养的。你去兵部拿图纸吧,顺便把手续办了。老子把文书给到你,快滚。好好的北疆不去,偏要去山东!看到你一个猛虎却去干水蛇的事儿,老子就来气。”
呵呵,没想到这位对我期望还挺高,田无期暗暗想到。田无期本来是漫天要价,以为对方能够坐地还钱,没想到碰到这么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枢密副使,完全不接自己的茬。这位还是个暴脾气的天命大修,再扯淡下去估计有可能被他收拾一顿。
田无期只得朝着朱能拱拱手道:“多谢副使指点,告辞了。”
朱能眼皮都没抬一下,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田无期快滚。
田无期出了枢密院,跟二杨一起晃晃悠悠到了兵部。
大新虽说承制于前元,但又有些不同。前元乃是蛮族,为了区别于汉人王朝不同,改左尊为右,以右为尊。比如丞相,如果设右丞相和左丞相两位的时候,右丞相实际上就是正丞相,左丞相就是副贰;同样右侍郎是第一侍郎,而左侍郎则为第二侍郎。
当然,到了大新,拨乱反正之后,重新以汉人的习俗改为左尊。目前大新朝廷中并没有左右丞相之分。而是谢伯温为丞相,总览大局,领中书省。下边就是两位平章政事李成山和张达。这三人都是宰执。宰执之下还有两位参知政事,算是宰辅。这五位宰执宰辅就是大新的顶级决策层,共同统领六部。
六部者,吏,户,礼,兵,刑,工。首领官为尚书,正二品,官阶同于行省平章。下边分设左右两侍郎。左侍郎为第一佐贰,右侍郎次之,都是正二品。
做到侍郎这个级别,基本上朝廷里的风吹草动都能知悉。区别就是根据跟自己部门关系的紧密程度,而收到信息早晚而已。兵部虽说因为枢密院的存在和强势,存在感比较低,兵部尚书又刚刚致仕,但两位侍郎还是很有一套的,早就从不同的渠道了解到了田无期的“光荣”事迹,甚至脾性。他们很痛快地对田无期提出的要求作出了答复。
兵部右侍郎姓刘,出身山东行省,他对田无期这个小老乡还是比较友善的。刘侍郎对枢密院副使英国公朱能亲自下场,给田无期写手书很是意外和很感兴趣,毕竟朱能懒得管事在朝廷里边是出了名的。
反过来说,朱能看得上眼的人那自然不是一般人。刘侍郎甚至亲自带田无期去了库部,吩咐库部主事给田无期找战船图纸并办理一应手续。
兵部愉快的完事之后,田无期和二杨自然去了户部。
到了户部的时候,户部尚书不在衙门里边。户部对这种上门要钱要粮的一贯没什么好脸色,户部左侍郎出来招呼了一下田无期,就把事情推给户部一个姓陈的其貌不扬的主事。
陈主事一听要拨二十万两银子,两撇八字胡一跳,当时脸就拉下来了。陈主事淡淡说道:“田大人,下官知晓了。请回吧,户部安排好后自然会有人通知您。”
再怎么孤陋寡闻,田无期也知道户部这帮人不好对付--天下搞财务的都这个逼样。但如此敷衍,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田无期稍稍加重语气道:“陈大人,您看清楚了,这是枢密院副使英国公朱能的手书,此乃军机要务,要马上办理。”
陈主事脸上的嘲讽之色一闪而过,淡淡地道:“田大人。下官在户部干了小半辈子了,如今忝为户部主事,自然是认字。只是这户部有户部的规矩,这民事,官俸,赈灾,军用哪一项不是户部在操心?”
田无期一听,也不着急了,淡淡地道:“韩主事应当是军用主事吧怎么民事也在操持?您这是担着侍郎的心还是尚书的心啊?”
陈主事脸上出现愠怒之色,冷声道:“田大人这话可有些诛心。下官向来本本分分,兢兢业业,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户部自有规矩,枢密院也管不到咱们户部来。”
田无期眉头一挑,对方油盐不进,一点都不给自己面子也就算了。两人本来就不认识,更谈不上什么交情,公事公办的作态也说得过去。但现在对方是明知枢密副使英国公已经背书,却依然这么态度强硬,那就有点意思了。
田无期想想对方一个主事,正六品的小官,要是没人暗示,岂能这么硬气。他懒得理会这种芝麻官儿,转头就打算找侍郎说事去。
仿佛猜到了田无期心中所想,陈主事用他那口略带江浙口音的语调淡淡地道:“田大人可是要找侍郎大人,或者是尚书大人?那赶情好,省的下官多事。只是有一说一,咱们这户部可没有余粮剩米打发什么水师。这天下有多少要事需要户部筹办!黄河大堤要不要修?河南的旱灾要不要赈?湖广的洪涝,江淮的水灾要不要救?北疆的窟窿怎么填?各个卫所将士们的抚恤,安慰,怎么安排?粮草,饷银如何筹备?辽东的赎回款又是如何筹掉?田大人骤等高位,自然是想表现一二,不过也要顾全大局啊!”
田无期本来不想跟这等跑龙套的角色计较,对方说的其实也没什么毛病。大新现在虽然还没到大厦将倾,分崩离析的地步;但是卯吃寅粮,拆东墙补西墙这两年已经是常态了。没办法,需要堵的窟窿太多,而钱粮就者不多,尤其这两年,灾情愈演愈烈,户部赤字也跟着持续上涨。
但是最后一句话就有点诛心了,而且针对性很强。
田无期停住脚步,笑了笑道:“陈大人,你这话要是大司徒跟我说还有几分道理。你一个芝麻绿豆官儿,是谁给你的勇气?梁静茹吗?”
大司徒,即户部尚书的尊称。
陈主事当然听不懂后边一句的梗,但是芝麻绿豆还是很通俗易懂的。户部的六品主事虽说官职的确不大,但却颇有实权,可以说是小官巨贪的典范职位。外来的普通官儿到户部办事不但好话一箩筐,该有的孝敬绝不能少,而且都要跑个几次才能见上一面。像田无期这样大大咧咧拿着一份手书直接上门的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陈主事脸色一变,但很快恢复过来,不阴不阳地道:“田大人,下官固然位卑,但在其位,谋其政,按规矩办事,便是到尚书大人那里,下官也是有理的。倒是田大人,部堂有部堂的规矩,可不是随便来个什么人都玩转的开的。下官这也是为您好呀。”
田无期“哦”了一声道:“这么说,陈大人还是在为我考虑了?”
陈主事道:“这倒不敢当。只是提醒大人一句,户部有户部的规矩。同样的,其他的部堂也有自己的章程。田大人没读过书吗?哦,倒是下官忘了,田大人的修行惊艳绝伦,向来是看不上我们这‘负心’的读书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