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无期淡淡地道:“陈大人果然是个‘读书人’啊,不过你这用我田某人藐视读书人的理由来膈应我,是不是有点看不起我啊?说说吧,谁指使的?”
陈主事这次终于脸上变色:“田大人,您在说什么?下官怎么听不懂?”
田无期叹了口气道:“知道为什么我贼看不起你们这些草包不?老是玩这一套。唉,你听过一句话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不?”
“你什么意思?”陈主事本能地觉得田无期这个莽夫要搞事情,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一不小心把他的茶杯碰倒,杯盖在桌子上转了一圈,到底还是掉了下来,“啪嗒”一声碎成了数块。
田无期看到这里,眉毛一挑,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动作让陈主事更加有些胆颤。他倒也有些急智,将声音大声拔高,近似尖叫地道:“田大人,你可不要乱来,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田无期这次到户部,属于正常登门,户部本来就是一等一忙碌的部门,里边的人员当然不在少数。陈主事的这个军需司,原本就有数个经历在一旁一边假装在忙,实则正竖着耳朵偷听。这一声高叫,又招来不少其他部门的人驻足和张望,甚至包括了军需司的郎中,以及相邻的几个行省清吏司的郎中及员外郎。
田无期看都不看这些或是一脸好奇,或是一脸诡异的吃瓜群众。他带着几分惋惜地目光看着陈主事道:“人啊,总是不明白一个道理:有的人呢,你可以往死里欺负,有的人,你大声说句话都不行。你不拨银两,自然是心里有鬼咯。”
陈主事看到里里外外已经有不少人看了过来,便梗着脖子叫道:“我跟你这莽夫说不清楚。”
田无期无所谓地摇摇头道:“你以后再也说不清楚了。”
陈主事听到这句话,觉得有些大事不好,颤抖地问:“什么叫再也说不清,晤……”
田无期没有再说话,而是嘿嘿笑了笑,右手一翻,一弹,把地上摔碎的茶杯盖的一块碎片弹进了陈主事的嘴巴里。
陈主事的“清楚”还没说完,果然就再也说不出了。
碎片快似闪电,转如刀片,硬生生地把陈主事的舌头削掉了半截。
陈主事先是愕然,接着才被一阵钻心地疼痛弄得差点晕了过去。半截舌头和着鲜血和碎瓷片“哇啦”吐了出来,再想说些什么,却已经是再也没机会了。
户部的官儿几乎都是进士,举人这些读书人出身,哪里见过这等血腥的场面,还是在户部衙门的部堂里边?一众人等已经完全懵掉了。
田无期则是大喝了一声“狗子们”!
不多时,赤手空拳的杨家兄弟就出现在了田无期面前。看着户部一片人仰马翻,大呼小叫的样子,估计这两兄弟进来的时候也放翻了不少不开眼的人。
田无期嘴巴往地上微微一撅,顺手把金刀一抛,杨狗子自然而然地接过金刀,成了奉刀童子,而二狗子则是一把撩起还在吐血的陈主事。一行三人就往外行走。
几个郎中和员外郎这才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
居然有人在京城户部衙门的部堂里蓄意伤人!
而且看这个架势,还打算把伤者拖出去。
陈主事的直属上司,军需司郎中虽然震惊,也有些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了出来。不过他的语气可客气多了:“田侯,您何故伤了陈主事?这里可是户部部堂啊!您这是要做什么?”
田无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军事机密,无可奉告!”
一句话吓得军需司郎中不敢再言语。其他的几个郎中和员外郎面面相觑了一下,他们都是各个行省清吏司,和这军需司并无从属关系,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处理。只能看着田无期带着二杨往外走去。
“慢着!”一声略带威严的声音响起。却是户部左侍郎黄玉来。他四十岁上下,和平章政事张达是同科进士,一样的年富力强,是朝廷里边为数不多的能干事,敢干事的少壮派官员。
田无期却像没听见一样,依然继续缓步前行。二杨冷冷看了黄侍郎一眼,奉刀的继续奉刀,拖死狗的继续拖死狗。
“田侯留步!”黄侍郎又是一声大喊,几个大步上前,追上了田无期。
“田侯,户部军需司主事乃是朝廷的正六品官员,这里更是我户部大堂。本官不管你有什么因由,总需要给户部一个交代。”
田无期冷冷看了黄侍郎一眼,淡淡重复道:“军事机密,无可奉告!”
黄侍郎面色不变,强硬地道:“田侯,莫拿这些话搪塞本官。就算是军机秘情,也自有兵部,通政司衙门来处理。田侯身居高位,犯不上亲自来拿人吧?”
田无期冷冷一笑道:“怎么?你还真想知道,不怕惹事上身?”
黄侍郎看田无期一脸正气,浑然不惧的样子,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暗想难道这陈主事真犯了事情?否则眼前这厮岂能如此笃定?
不过,这里到底是户部的地盘,尚书不在,他这个左侍郎就是头羊,不得不出头。略一沉吟,他还是坚持道:“本官愿闻其详。便是陈主事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也要说个明明白白,否则岂不是空口无凭”
这番话语自然是有理有据,田无期上下打量了一下黄侍郎,吐出了两个字:
“通倭。”
“通倭?”
“正是。”
“这?可有证据”
“自然有。”
“那烦请一观。”
田无期笑了笑道:“这恐怕是刑部或者大理寺的事了。这位大人就不必过问了。”
黄侍郎恼羞成怒道:“且不说我户部如今是苦主,便是田侯,也没有资格行这缉拿之事,况且你出手伤人,更是罪加一等。”
田无期耸了耸肩道:“怎么会和我没关系呢?我现在赶鸭子上架,已经领了提督青州,胶州及莱州的任命,督造水师,统领三军,还不是为了抗倭大业。如今这厮对抗倭大业百般阻挠,又是一口海商口音,除了暗通倭人,我想不到有什么理由。”
黄侍郎这会儿是真的怒了,他算是听出来了,田无期这厮完全是无理取闹。这陈主事的身份背景,他也了解,也知道肯定会给田无期申请提领钱粮使些绊子,但即使这样,田无期问都不问直接就是一个“通倭”的大帽子扣了过来。这岂止是杀人诛心,一旦事情做实,罪名诛连三族都够了。
黄侍郎指着田无期,大怒道:“田无期,你不要欺人太甚!口空无凭,便伤我户部人员。你如此嚣张跋扈,就不怕国法怪罪,陛下责罚吗?”
田无期无所谓地道:“所以正要扭送刑部。想必三木之下,必有收获。”
黄侍郎怒极反笑,道:“刑部?三木之下?你伤了陈主事的口舌,他如何自辩?你莫不是要屈打成招?”
田无期微微一笑道:“这种投敌卖国之人,还听他辩解做甚?如果不是还要他的右手写认供书,我早就一并斩了,留着等过年?”
看到田无期以无比轻松地的语气面带微笑说出这番话,自黄侍郎以降,无不大感寒意。此人难道就这么嚣张跋扈?
盛怒之后,黄侍郎很快平静下来,他举手示意,拦住了后边有些群潮涌涌的同僚,深吸了一口气,盯着田无期道:“田侯,你如此藐视国法,恣意行事,就没想过将来的下场?”
田无期脸上越发的温和,和煦一笑:“将来?如果不是田某今春在大都斩了北元的驸马,让北元不至以为我大新无人。诸位大人怕是现在都不知道能不能坐在京城这部堂里侃侃而谈呢。至于倭人,要是再不收拾,怕是来年山东到江浙一线都要沦陷了。你还跟我谈将来?”
黄侍郎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他对田无期的大放厥词不再生气,而是淡淡地道:“这么说,这天下已经离不开你田大人了?”
田无期嘿嘿一笑,道:“这天下不天下的,我管不着。只是至少我田某人在的地方,还真没人能挡得住!”
说完,不再理会黄侍郎,朝着户部门外走去。
“站住!”
“不许走!”
“拦住他!”
这下户部的郎官们算是炸了锅!早就愤愤不平于田无期的表现,此时见田无期竟然全然无视自己一众人要离开,顿时便叫嚣起来。
户部衙门口守卫的兵士自然是不少,不但有手持长戟的大戟士和腰挂长剑的御剑手,还有隐在暗处的强弓手。这些兵士闻言都是互相迟疑了一下,不知如何是好。领头的也不过是个百户官儿,碰上这样的事让他暗叹倒霉。--这种百年难遇的大闹中枢部堂的大事怎么就让自己给摊上了呢。
田无期抖了抖身后的大红披风,冷哼一声:“我倒想看看谁敢拦我!是觉得自己比得上北元驸马还是赵家的死鬼,又或者是大雪山真传?”
一众军士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主儿,可是能一骑当千杀驸马,勇闯禁军诛世家的绝世猛男。这样的角色,岂是自己这样的大头兵惹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