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德广大发了一笔豪财。或说一生都在盼着发大财的杨德广,在真真看到这笔巨大的浮财后,却又觉得索然无味!他现在并不需要钱财,而是儿女的尊重和关怀。
现在,随着儿女都有了好归宿,杨德广对自家当年的那些好高骛远、刻薄寡恩都日渐忏悔。总之一生都在错啊。更要命的是,之前自家还不知道何谓对错。就像吕左使说的那样:
“世间最可怕的人,不是小人,也不是坏人,而是无明的人。所谓无明,是你沒有觉察自己是无知的,甚至相信自己是对的,听不进去別人苦劝,而且还把自己的妄想付诸行动,害人害己。”
自己不就是这样“无明”吗?以前还怨愤张大学士说自己“脑袋被门板夹过”,现在想想,可不就是真的嘛。杨德广一时有了参禅顿悟的感觉。看看站在身前风华正茂的女婿吕少安,叹口气。还是把这钱财都拿去捐了,救助两朝战乱的灾民吧。
吕少安笑笑,并未他言。说起来岳父一辈子行事都是错,但其实又错在何处呢?一个人追求更高的起点,追求更多的尊重,这难道有错吗?他吕少安在少年时期的叛逆行为,不也是这样过来的?为此还赚了个“四害”的名头。
岳父的错,说起来也不过是眼光和能力的匹配而已。但怎么说呢,若是当年明教内乱成功,难道岳父就不能跟着吃香喝辣?所以说这所谓“眼光、能力”啥的,也就撞大运而已。
岳父现在整天忙着反思,说什么要自我忏悔。还非常认真地父亲的著述,大喝心灵鸡汤,其实却是另一种被洗脑。自家父亲的著述、言谈,能够流传在外的,那都是经过层层审核、包装的。
据二伯说,大伯人生最后的几年时光,几乎都在忙着整理父亲的著述《六论》。那真要只是简单地抄录,用的着一代大儒穷数年之功?还不是在包装嘛。
一家人窝在一起时,父亲的各种胡言乱语多的去了,比如什么:
“每个人的本性都是好吃懒作,好色贪财。假如你克勤克俭,守身如玉?这就犯了矫饰之罪,比好吃懒作、好色贪财更可恶。”
再有:“最好把每句话都说成两头堵的话,那就成了世外高人。如果能把两头堵的话说的谁都不明白,那就堪称一代宗师。”
还有更离谱的,父亲取笑那些不舍得吃盐的土财主说:“盐有很多种吃法,用绳子拴着盐布在锅里涮一下,就是其中的一种。当然,还有一种吃法叫做“望盐”。把盐块吊在头顶,喝一口没盐的肉汤,看一眼盐块。然后在脑子里将盐的味道和肉汤的味道合二为一,最是经济实惠。”
这就是在泄愤嘛!就因为你四下乡去劝慰百姓要学会日食三餐,餐必有肉?然后就被人家老农讥笑是得意忘形,反而劝你“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人家老农说的又不是没道理!
这个时代的谋略,始终讲究“闷声发大财”!高大的城墙、堆积的钱粮才是王道。虽然吕少安自己都不愿意去筑墙、积粮,所谓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那是因为你还不够强大!
说老实话,现在的大明真需要一堵城墙去保护吗?你不出去肆虐别人,人家就烧高香了!况且,大明的钱粮再继续堆积下去,那就会变成巨大的灾难!
但这种事,就算不方便和那老农掰扯,也犯不着气哼哼回家,然后在饭桌上编排段子讥笑啊?
直到某次父亲再次大发谬论,说什么“大明律,夫殴妻,非折伤勿论”时,母亲就很愤怒。然后用根长线绑在一尾大虾身上,活蹦乱跳地扯出一只鹌鹑蛋。父亲才尴尬住声,老老实实吃饭了。
据母亲解释,这道菜叫做“虾扯蛋”,专为父亲量身定做。
笑的妹妹玉环把一口热汤全喷在弟弟留年的脑袋上,为此她还和弟弟签订了不少卖国条约。但吕少安事后查过《大明临时律法》,却发现根本没有这个条款,那么父亲不是在胡言乱语又是什么?
父亲是个很有趣的人,把岚山这么一个边鄙之地,一步步发展成如今大明这般庞然大物,对他也仿佛只是做了件有趣的事情一样,从不觉得有啥牛掰之处。哪怕被乡下老农无端羞辱,也没想着去打击报复,无非背后逞点口舌之快而已。这才是吕少安真正崇拜父亲的地方。
吕少安认为,这叫“风骨”,本质上和他的“纨绔”是一个意思。
所以,岳父想要捐款的行为就显得相当无趣。这笔钱完全可以拿去干不少有趣的事情。战区的灾民自有保利商社出面张罗。这些事情几十年如一日地做,任谁也赶不上他们的经验丰富。
吕少安想做的,其实是想用某种意外、有趣的竞赛模式代替这类无营养的战争。
二兄安年也很神秘,一会出现,一会又消失,这个不难理解。
邓友龙出使金国回朝奏称“有客贿驿使夜半求见本使,具与臣言北朝虚实。”这里面内涵多多。
邓友龙肯定不敢在奏折里乱说话,“有客贿驿使夜半求见”?那就一定“有客”的!
那么,是什么样客人,要冒着杀头风险,自掏腰包贿赂驿馆官差,然后只为向他“具与言北朝虚实”?这个“客人”的利益点着落在哪?他想达成的目的是什么?这都是必须搞清楚的。
吕少安恍惚记得,说二次卫国战争时候,南朝想要趁乱谋取淮西之地。原本是要拿下宿州、亳州,然后与信州一起包饺子蔡州、顺昌的。
结果负责北线出兵的赵伯昌却鬼使神差,临时起意攻打徐州。而徐州本来是岚山的经略目标。赵伯昌攻略徐州肯定会和岚山军略抵牾的,那么是什么原因诱使他改变原来的攻击目标?
最后因为没能和崔与之从濠州、寿州的出兵会师,赵伯昌所部变成一路孤军,靠着遁入兰陵才保全队伍。然后崔与之、毕再遇那路大军也是在失去接应后,无法突破宿州防线,最后连丢濠州、寿州、滁州、泗州等地。倒是成全了李大有、方远山、韩启明等人的功绩。
可疑的是事后赵伯昌也没有被南朝追责,那么说明他当时一定得到某些机密消息,这些消息足以让他做出所谓“正确”的决策,而南朝枢密院无疑也认可了这些消息的价值。
分析赵伯昌的出兵时间就能明白,北线胡沙虎战败消息,赵伯昌肯定比粘割遵古知道得更早。那么他的北线战场信息又从哪里来?只能出自岚山!而徐州空虚的消息也只能出自徐州!
但赵伯昌明显没能力掌握这些信息渠道,不然他早就拿下徐州了,这肯定是有别人故意透漏给他的。而到了徐州攻防时,乌林爽封锁城防,那些人的消息难以及时递出了。
就像这次给邓友龙带消息的人一样,他需要靠贿赂驿馆的官差才能行事,说明这些人在三国的朝堂上的地位都是了了。
那就能肯定,这应该是一个以庞大基层官差、胥吏为串联的江湖组织所为。
那么这些人是谁?想要干啥?他们在岚山还有多少潜伏?这才是这些年二兄安年一直高度紧张,锦衣卫不断翻江倒海追查不休的根源。
特么卧榻之上,居然还有他人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