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吕祖谦治丧完毕后,除吕延年夫妇需要留下守孝三年,其他人实在不能再等了。黄淮水灾后果有多严重,大家用屁股都能想的出。
到了洪武六年正月初,其余的人陆续返回岚山。巩嵘把几条飞鱼、鱼鹰轮船,和两条曲阳号留在明招山。前段时间安排船上士卒疏通河道,如今的曲阳号已能停靠进丽泽书院的河湾里。
再有几条轮船则泊在明招山下,此外大约留下五十余人给吕延年充作侍卫,杨安国负责统帅驻守。南朝也在明招山下派驻了两个指挥的禁军守卫。
回到岚山的时候,迎接他们的除了岚山一众留守人员,还多了一个道士。其人远看仙风道骨,近看面容清瘦矍铄、目光炯炯。细看却甚是邋遢、还一副饿死鬼模样,不是丘处机是谁?
好嘛!俺刚诧异你们全真教这件事呢,你们就找上门来了,难道真的懂读心术?
此时全真七子中马、谭、孙已亡,王、郝、刘、丘先后东归。王处一醉心药理,不问教务,如今奉召去中都七年了。老六刘处玄在谭处端后接掌教务近十年了,轻易也不四处招摇。小七丘处机刚回来三年,性格闲不住,因此一般的外事处理,都是他在操持。
吕祖安现在不太在乎了,区区全真教而已。如今岚山地跨齐鲁两淮,早非一个依靠地方豪强鼓动民间造反的宗教组织能抗衡的。明招山时吕祖安只是担心全真教也是吕氏家族早期布局而已,内部矛盾是最难处理的。就像寿州的吕氏乡勇一样,如何安置都会有很大麻烦。
全真教既然没有干系,那就无所谓了。当然面子上也不能含糊,能招安的话,还是要尽量招安的。所以吕祖安打算攻心为上,和丘处机见面的第一句话也不是问候道长尊称,住锡何处这类废话,而是先审人隐私:
“你师父现在如何了?”
丘处机果然瞬间就被震住了,目光闪烁不止,一时更不知如何做答。岚山众人也是一头雾水,谁不知道重阳真人已经羽化二十四年了,怎么这位爷还在问人家现在干啥?王重阳难道不是在和尘同光吗?还是咱们吕左使“不学无术”一至如斯呢?
看来王重阳二十四年前的死果真有问题。看过丘真人的表情,吕祖安暗自道。
“善哉,琅琊侯既已种下前因,如何便不知晓结果?贫道此来,本就是要询问琅琊侯呢,究竟我师现在如何了?”
“嘶!”周遭众人一片此起彼伏的牙疼声音。感情咱们吕左使不是不学无术,而是真和重阳真人干上了!这意思,重阳真人的羽化,还是吕左使的手段吗?
“不对呀,重阳真人羽化是在乾隆三十五年,吕左使来岚山是淳熙七年,整整差了十年。而且重阳真人羽化时,吕左使也不过十几岁的娃儿,又能神通如何呢?
喔喔,忘了吕左使的师父黄药师了。那就差不多了。不会是重阳真人被桃花岛主掠去那个啥啥新东方大陆去了吧?”
众人八卦之余,一齐开动脑补术。其实众人的脑补节奏还真是全真教的二代弟子们一直都在疑惑、担心的大事呢:“万一真是这样,又该咋办呢”?
当年师尊数千里地来东海,可是奉了吕祖“走东海,投潭抓马”旨谕来的。只是当年师尊因为尘缘未断,所以迟来了几年,扑了场空而已。后来收马钰和谭处端,也不过为了充塞门面,糊弄仙人而已。再后来师尊就想到假死手段,想诱那所谓“潭、马”出世。
结果十四年前海曲地陷,“潭、马”果然携手自海上而来,驻足岚山,从此搅动天下大势变化。
而正是那日,不但师尊本人,就连师尊假寐的活死人墓也一起陷落,不知所踪。
丘处机在当地暗察了七年之久,用尽手段,也没找到半丝的痕迹出来。以此推之,怕是真被“潭、马”暗算也未可知,不然还能如何解释?虽然师尊后来又“显灵”几次,大家也就渐渐少了对岚山的猜忌和恐惧。可师尊留下的话,又是在明显针对岚山“潭、马”布置。
如今转眼间十几年过去了,现在的问题是:就在全真教上下还没理出一个应对岚山思路的时候,岚山已经迅速发展成一个庞然大物了。现在还能再咋样?
打,找虐吗?降,有面子吗?全真教这些年不与岚山接触,在吕祖安看是在包藏祸心。但在全真教看,如何不是因为师尊的告诫,还有自家势弱的一丝无奈?
“嗯,还跟俺有干系?”吕祖安暗自回想。自己之前真的没有见过劳什子重阳真人,难道前世电视剧里看到的也算?
丘处机看吕祖安若有所思,内心更是惊疑不定,这厮果然有神机在身啊。当下也不便细谈。
待到次日,吕祖安料理完琐事,便拉上欧阳邀约丘处机进密室说话。张从正、陈亮也想一起跟进来看热闹,却让吕轻侯在门口阻住:“亚父不允!”
“切!”话说轻侯这娃,就知道败人兴致!张、陈二人大为不满,兴泱泱各自打道回府。
等吕轻侯奉茶已毕,丘处机便道出来意。
“琅琊侯,那年你和尊夫人东海踏波而来,石河陷落时,我师尊尚在终南山的活死人墓里闭关,竟也当晚墓塌、道阻。贫道闻讯去挖开墓穴,寻遍周遭,却再无师尊踪影。
其时马、谭、刘、郝位四师兄皆在四方传教,闻贫道传讯后,马、谭、刘三师兄赶回东莱,由马师兄掌教。到了淳熙十年,马师兄羽化,谭师兄接过掌教,次年师尊曾携马师兄在登州显圣过。后来淳熙十二年谭师兄羽化后,刘师兄掌教至今,就再无师尊消息。
说不得,事出因缘,全在琅琊侯身上。如今贫道此来,便是想问过琅琊侯,如今我师安在?”
“这样也行啊?这个嘛,我说哈。尊师王真人不是自己也说过嘛,他要死四次才能真正渡劫得道。你看,这不才死了三次吗?说不定哪天道长出游时,又能在路上遇到上尊师呢。”
吕祖安摸摸鼻子,不负责任地说到。
“琅琊侯这话从何说起?”丘处机愤然道:“我师乃得道之仙体,何来生死四次之说!”
吕祖安摆摆手,示意丘处机坐稳:
“若是不差,在下倒是记得王真人有诗云:本来真性唤金丹,四假为鑪炼作团。不染不思除妄想,自然衮出入仙坛。
你瞧瞧,真人如果不经历生死四次,他是脱不了这副皮囊的。哪来仙体的机缘?当年吕祖授他仙决,要他走郯城,入东海,登虎山,镇龙河,布大道。
他却以为是要他去登州投潭抓马,狐疑不前,以至错失了仙机,如何倒怪罪于我呢?”
反正死无对证,吕祖安乐的信口开河,若能因此收了全真教的戒心,引为羽翼,那后来与蒙胡的对决,岂不是少了不少后方麻烦?
不然呢,要不现在就去清剿全真教?找个理由先!今日我大明可是要以德服人的,怎能如此混账、蛮横呢?
“为何要走郯城?如何东海不是登州?岚山哪来的白马?”丘处机迷糊了。
“丘真人云游四方,这天下山川风水应是了然才对。你看啊,从长安到东海,出潼关,下洛阳、过汴京,绕徐州、下利国、走郯城,穿曲阳而抵岚山,这条道是否与众不同?不然我岚山所修徐海铁路,为何要这般走法?直接从岚山引到徐州,岂不更加便捷?
无他,此地龙之脉也。此龙首在长安,龙首塬是也。其颈在潼关,七寸之所在也。腹踞汴京,其下徐州至岚山,皆其尾也。近百年来,此龙狂躁日甚,搅动黄河不晋。
吕祖忧心天下众生,苦于渡人无门。恰遇王真人有先天道体,于是层层布道,感化于他,欲托付大事。不想王真人狐疑不定,竟是辜负的吕祖厚望,委实可怜、可叹也。
至于东海,呵呵。丘真人以为东海就是海吗?无识至极也。
夫以东海之远阔,海岸凡几万里长。吕祖既然交付王真人做事,如何会不给他一个确切地方?
这东海之地,却是有个缘故的。《山海经-海外东经》曰:帝俊生黑齿,姜姓,黍食,使四鸟。为人黑齿,食稻啖蛇,一赤一青,在其旁。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
《孟子-离娄》:太公避纣,居东海之滨。《路史-国名纪》因说:而太公乃出东吕,吕,莒也。《传》曰:莒子奔纪障。”
说到此处,吕祖安忽然顿了一会,然后很神秘地靠近丘处机道:
“真人或不知晓,这所谓扶桑,乃十日之神所居,便在海曲天台山上。至于黑齿之国,就是纪障城也。其地理所在,岚山东南石河旧县也。”
之后便定定看住丘处机,再无言语,让他丘处机自己脑补好了。
“这,这,却与我师有何干系?”
“真人果然不知?敢问真人,吕祖何人哉?”
“莒?!”丘处机思索片刻,骇然道。
“岚山畔莒地,昔太公望避居东海,便在莒地纪障城,也就是石河旧县也。吕祖喻王真人的东海地方,可不就是岚山东南的石河嘛!
所谓马者,龙文章也;所谓龙者,马化腾也。投郯捉马?嘿嘿,嘿嘿!岚山此地,有虎山、龙河盘旋,此乃地龙神识藏身之所。昔日释教大德在阿掖山建寺,便是以释法化地龙戾气也。
尊师王真人未能体悟吕祖神谕,犹豫不前。至地龙脱海,石河地陷,海水倒灌,民不聊生。更甚者,今地龙已走西北苦寒之地。此后百年,九州将造无边杀戮!你全真教将何以自安?
便这莒县、郯城一带,也因地龙游走,如今已是空穴密布,五百年内必有旷世地劫,九州半受其害!如此,丘真人还以为尊师只要生死几轮,便能脱去罪孽、求得大道么?
还奢谈什么羽化?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