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五年十二月,明王吕延年在临安婚礼诸事毕,就禀过宫中,匆忙携妻子赵若曦回归明招山,拜会父亲及一干叔伯、姐弟等亲朋故人。
姐姐吕华年也都人到中年了,这才看到弟媳进门。自是热泪盈眶,拉着弟媳的小手便不舍得放开。赵若曦少年时家境贫寒,如今虽然骤贵,除了还有点贪财的小毛病,却并无那些帝王子女的其他坏毛病。若说之前在没有看到吕延年的时候,心下还有几分不甘。婚后与驸马厮守月余,对夫君的容貌、才华、气度,那都是万分心仪,一百个庆幸开心了。哪还有半丝持才傲物的心思。
当日吕祖谦强撑病体,对儿子、儿媳再三嘱咐家事和睦的道理。
是日竟开了忌讳,与吕祖安等人一起喝了几杯“桃花酿”美酒。醉后哈哈大笑,直言不意世间尚有如此佳酿,今日得尝,老夫一生再无牵挂矣。
吕祖安等人黯然伤神,皆知大兄这几年强撑病体,实际盼的便是今时、今日。他活着实在太累、太痛,如今眼见儿子有出息了,又成了婚,那是真的再无牵挂了。
此后数日,吕祖谦再也没有进食,偶尔只是以清水润喉。到了九月初八,吕祖谦强撑病体,再次召集家人。命吕祖安上座,吕延年携妻子赵若曦大礼参拜,称“亚父”。
然后吕祖俭、吕祖泰等同辈兄弟,吕乔年、吕康年、吕乔年、吕深年、吕寿年等晚辈子弟,也都一一上前参拜对吕祖安。这意味着在吕祖谦过世后,不是由二弟吕祖俭接任家主,而是由吕祖安这个十二年前归宗的族弟主持吕氏族事了。
再其后是吕轻侯率媳妇苏妹喜、及儿子吕文铠、吕观之、吕羲之,女儿吕文娘,吕二娘一家人对吕祖谦大礼参拜,并求赐表字,得“行年”二字。
这也意味着吕轻侯及他的早亡父亲也正式列族东莱堂,扎根明招山了。因此一家人又再次大礼参拜吕祖安,从此对吕祖安也改称“亚父”。
接着是吕家一些远来族人也一一上前与吕祖安再次寒暄相见。其中很多人吕祖安都不熟悉,但吕祖安还是努力记住一些人的姓名,包括吕祖泰安置在寿州的长子吕深年,就起吕祖安的注意。
其实吕祖安未必对吕深年这个跟着自家父亲身后晋见的年轻人有多大印象,他更关注的是吕深年是否有个叫吕文德的儿子。此时吕深年才十六岁,自然是没有成亲的。吕祖安大失所望。
到这个时候,吕祖安才深深感到吕氏家族的布局长远。这个显赫四百年的文华世家,并非一昧追求文化上的建设,否则就不能解释寿州这支近三千余人的乡勇组织为何会长期存在数十年了!
吕祖安相信,若是吕祖谦不是饱受病魔和厄运打击的话,他真就甘心做这样的一代大儒?吕祖谦对自己一生概括:“自其少时既夺移于科试,及乎壮齿,又堙废于隐忧,竟失全功,徒怜初志。”
而吕祖泰会放弃仕途的诱惑,选择了行侠四方,难道不是为了统领这些乡勇组织?
甚至吕祖安都以为,此时南北两朝处处散播的仙人吕洞宾故事,都是被有意为之的。如果再神秘、唯心一点,或者正是因为吕祖谦遭遇到无尽的厄运,不能起立特行,所以才会发生自己这个吕氏后人莫名其妙地穿越故事?
不过俺只是个卖保健药的啊,如何就会是俺呢?
或说这十几年来,明招山对寿州乡勇的支援日减,双方也渐生怨隙。以至于吕祖泰不得不离开岚山,长期坐镇寿州。吕祖安当然知道原因。因为吕祖谦从淳熙九年起,就几乎把所有的家族及个人资源全押在岚山这边了!
看着眼前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吕祖安心中充满了感激和敬意。待众人见礼完毕,吕祖安起身来到大兄塌前,大礼参拜下去。这还是吕祖安两世为人以来,第一次如此虔诚地跪拜一个人。一时堂中气氛压抑至极!吕祖谦发出一声微弱叹息,伸出枯瘦的手示意吕祖安起身:
“明甫,你这些年做的很好,比我预期的还要好多了。”
吕祖安正在明招山上对吕氏家族的布局了悟的时候,忽然心中一紧。因为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全真教!要说最不可理喻的地方就在这里!吕祖安知道,在前世历史中,山东的红袄教起义,蒙胡的牧马山东,其背后到处都有全真教的身影。
丘处机甚至曾以七十三岁高龄,不远万里远赴西域拜会铁木真!而吕祖安在岚山已经折腾十几年了,甚至连全真教的老巢东莱府都被划入琅琊郡了。全真教除了一些小动作示好外,始终都没主动和自己联系过,就当他从未存在一般?
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这边的明招山背景吗?显然不可能。那他们的底气何在?所思为何呢?再联系到全真教的创教王重阳,他遵奉的可是吕洞宾!他一个陕西人,得道之后居然要不远万里到山东传教,还居然就在吕氏的祖籍地东莱府扎下了根!他们在想什么?
吕祖安疑惑地望向吕祖谦,轻轻问道:“全真教?”
吕祖谦微不可察地流露出赞赏的眼神,又轻轻摇摇头:“不是,我也推测良久,不明所以。”
过一会又说:“或与吕祖物事有关?”
次日乃十二月九日,明招山上雪花纷飞,枝挂冰凌,天地同悲。吕祖谦羽化登仙,神色安然。
这个原本在十四年前就该离世的一代大儒、理学圣人,被吕祖安、欧阳、张从正等人强行留在人间。其一生厄运就此消散,总算在最后关头获得欢喜、圆满。
因为吕祖谦的遗言,此生愿以宋臣始终,所以岚山并没有给他上尊号。只是在后来的铸币时,用了吕祖谦的头像作为纪念。
庆元二年正月,南朝谥吕祖谦曰“文成”,追封太师、“申国公”,配享孔庙。
吕祖谦生于绍兴七年三月十七日。家族九世仕宋,三世为相。族人世为朝廷命官,从无断绝,历朝殊不多见。除官位显赫外,明招山吕氏在学业上也颇有建树,家登学案者七世十七人,有中原文献之传。“祖谦之学本之家庭,尤长于《春秋》、《左传》学,著述等身。有《东莱集》、《历代制度详说》、《东莱博议》数十著作。晚年更主笔编纂左使《六论》成书,与左使、朱熹合著《近思录》,皆此后千年教科之根基也。”《新宋史》
隆兴元年四月,吕祖谦先中博学宏词科,当年又中进士,史无多见。孝宗特下诏减二年磨勘,堂除差遣。“尔两科皆优选,宜有以旌其能,资叙超升,是亦常典,可特授左从政郎,差遣如故。”
史臣特注:“祖谦既中选,赐同进士出身,相继放进士榜,又登上第,故有是命。”《新宋史》
此外,同代学问大家、文学翘楚们也纷纷评价,追思不已。北岚山先生吕祖安赞曰:
“宋乾、淳以后,学派分而为三。朱学以格物致知,陆学以明心,吕学则兼取其长,而复以中原文献之统润色之。其门庭径路虽别,然归宿于圣人则一也。
大兄祖谦学以关、洛为宗,而旁稽载籍,不见涯涘。心平气和,不立崖异,一时英伟卓荦之士皆归心焉。其治学也,平心易气,不欲逞口舌以与诸公角,大约在陶铸同类以渐化其偏,宰相之量也。其所讲画,将以开物成务,既卧病,而任重道远之意不衰。居家之政,皆可为后世法。”《大明史》
大明皇家科学院院长、大学士张从正赞曰:“申国公吕於《四书五经》、《六论一录》实有成全、圆润之功,于十七史皆有详节。故词多根柢,不涉游谈。所撰文章关键,於体格源流,具有心解。故诸体虽豪迈骏发,而不失作者典型,亦无语录为文之习。南朝诸儒中,可谓衔华佩实。”《大明史》
大明枢密使,龙川先生陈亮赞曰:“乾道间,东莱吕伯恭、新安朱元晦、及荆州鼎立,堪为一代学者宗师。”《大明史》
南朝文坛盟主周必大赞曰:“吕太师涵养久,知典故,不但文字之工。”《新宋史》
理学大家朱熹赞曰:“学如伯恭,方是能变化气质。”《新宋史》
《大明史》载有明王吕延年在他的《回忆录》中曾经这样描述父亲的一生:
“先父于绍兴三十二年丧妻子。隆兴元年连中博学宏词科、进士及第两科。
乾道二年丧母,先父守丧中以教授学子为业。乾道五年再失妻女。
乾道八年丧父,守丧中仍以教授学子和著述为事。
淳熙六年七月二十八日,先母芮氏去世。
越二年,淳熙八年七月,先父病危,赖亚父等人驰援救愈,此后专注《六论、一录》之整理。是开后世千年之文华、科技先河。
庆元元年九月九日,先父仙逝,享年六十岁。
先父一生厄运不断,然志气不坠,终于文华大成,独树一帜。
门下从学者四千余人,史书有迹弟子逾千人,卓越大成者八十余人。
先父一生无愧于宋之纯臣。
先父思想光芒照耀大明千秋,为本朝重要的奠基人之一。
是当代卓越之思想家、教育家。
先父思想,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