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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列女传

    米秋野在阎圃府上住了三天,每天都由青牛先生为他施针,恢复神速,只是跟瓜瓜闹了别扭后,这几天去看它时彼此都颇为冷淡,反复尝试了无数遍的读心术也依然没有任何进展。

    这一日申牌时分,米秋野自牛棚归来,闲来无事,便到扈累的住处拜访,一览群书。扈累躺在专属位置跟他打过招呼,便迅速沉迷书海,不再言语。

    米秋野自小便将天师道的经典教材背了个滚瓜烂熟,可对于天师道之外的书籍却是鲜有接触。张天师在里,将诸如四书五经的儒家经典统统列为邪文,称其为将死之人的邪说之言,米秋野对此深信不疑,丝毫不敢触碰,翻来翻去,找出一册来,一读之下,发现此书竟是如此奇伟瑰丽,妙不可言,他大呼玄妙,便一口气读了下去。

    米秋野越看越觉得有趣,尤其是里面记载着一种叫做“栎”的鸟类,据说食其肉可根治痔疮,效果堪比马应龙痔疮膏,为管中延续生命带来了最大的福音。

    正看得其嗨无比,墙角处的扈累却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米秋野冲他施礼称赞道:“济堂先生藏书甚丰,令在下大开眼界。”

    扈累道:“米郎既爱读书,便是同道中人,请随意翻阅,不必拘谨。”

    “先生还在研读?”

    “然也。”扈累道:“在下已读过不下数十遍,感慨颇多,世之奇女子不计其数,或清明贤良、或聪颖仁智、或能言善辩、或忠贞不二,绝不输给须眉男子,即便是大奸大恶者,如褒姒、妲己之流,也算是天下皆知,世人唾弃鄙夷之余,又不免心存畏惧。”

    在那个男尊女卑思想大行其道的时代,这一番话可谓另类,可面对着这位女权主义者,米秋野竟颇为认同。我国道教本就尊重女性,认为天地万物只有一阴一阳氤氲和谐方可长久,其经典著作更是痛斥了女性殉葬制度,尊称女性为“地母”。米秋野自幼沉浸于道,又从管中那边了解了后世的男女地位关系,方才听了扈累的观点,便当场表态道:“先生高见,果然超乎常人。”

    扈累道:“前朝大儒刘向刘子政,才称得上是超乎常人。世间男尊女卑之风日盛,唯刘子政不为所动,主持编纂,为女子著书立传,单凭这一点,在下便尊他为史家之首。”他见米秋野听得认真,顿时来了兴致,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共分七卷,依次为、、、、、、,前六卷所载皆是温淑贤明、受人尊崇的女子,第七卷中则列出几位世之恶妇的行径,用于讽喻上听,后由班超增著一卷。”

    米秋野赞道:“先生博闻强记,如数家珍,在下佩服。先生既如此喜爱此传,何不效仿班超,另作一续,将当世妍媸美丑收录其中?”

    扈累自谦道:“累文笔不佳,恐难胜任,当世奇女子不胜枚举,倒是不假,撇开旁人不说,前些年汉中便出过一位女子,堪称当代梁高行。”

    米秋野顿时来了兴趣,忙问道:“何人?”

    扈累道:“春秋梁国,有一女子青年寡居,因其貌美贤淑,梁王封之为梁高行。梁王好色,欲将她收入宫中,此女为照顾孩子,宁死不屈,并手持匕首当众割掉鼻子,此间高义,纵使须眉男子亦不能及。至于汉中那位奇女子,大约是在六、七年前,在下尚在长安时便听过她的传闻,此女名唤张礼修,汉中人士,嫁与主薄赵崇为妻,育有一女,后赵崇为贼兵所害,张礼修亦遭围困,为防贼人侮辱,她以泥涂面,披头散发,手持利刃,意气列决,宣称自己患有狂病,欲与众贼同归于尽。贼人胆虚,皆不敢贸然侵犯,事后,其叔父劝她趁年轻貌美早日改嫁,她却以死相逼绝不再嫁,此情不渝,从一而终,独自一人将女儿养大成人。”

    要说起来,这位扈累也算是个完全游离于状况之外的奇葩,居然在汉中攻城战参战老兵米秋野面前直接称其为贼人,足见我大天朝自古便有一片言论自由的土壤。

    米秋野听得完全傻掉,呆呆地站了半天愣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到最后才勉强地挤出一句话来,声音之小大概只有他自己能听得到:“终于知道是谁下毒害我了……”

    匆匆辞别扈累,米秋野来到阎圃为他和管中安排的房间,取走竹棍防身,便马不停蹄一路赶向城南。

    万万没想到,设下梦魇术,处心积虑要治他于死地的,竟是菀儿母女!

    在去的路上,米秋野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细枝末节梳理了一遍,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推论:他这大半年以来的种种不适,全是拜她们母女所赐,而下毒之物,正是那一张张红油酥饼,难怪管中也和他一样,饱受噩梦折磨,而在管中被人打伤后,菀儿亲自上门来为他做饭,却给自己带了些面食,从那以后,管中渐渐痊愈,他自己却越陷越深,直至险些丧命。说起来,梦境里最后扼住自己脖子的蒙面人,不正是菀儿她娘一直以来的形象吗?

    另外,还有一个细节,也证实了菀儿送来的酥饼确实有些古怪,青牛先生曾说过瓜瓜身为灵牛一族,嗅觉通神,能够分辨奇毒,记得刚刚收养它的那会儿,瓜瓜饿了到处去找吃的,自己拿了块酥饼喂它,它却像躲避瘟神一样打死也不尝上一口,现在回想起来,只怪自己太过粗心大意,这才毫无防备地着了别人的道儿。

    可有一点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是他?菀儿的母亲要为亡夫报仇,这个理由天经地义,可为什么偏偏会选中他?

    其实这个问题不难回答,米秋野稍加思索便想出了答案:民间一直广为流传着他当年勇斗赵崇手刃敌人的英雄事迹,张礼修理所当然要把他列为头号仇人。

    米大祭酒心里那叫一个个冤啊:我才是差点被手刃的那个好不好?

    不明真相的群众,在造神的同时,也把他推上了某些人的死亡列表。

    大多数人死于流言,他也不幸中枪。

    怀着一种参杂了愤怒、委屈、羞愧、同情的复杂心情,米秋野终于来到菀儿家门外,心中忐忑不已,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们母女,就在这时,菀儿和另一女子恰好从邻居家的院子里迈步而出,见到是他,也吃了一惊,她身边的那位女子连忙闪身回了院子。

    菀儿的脸上分明写满了内疚:“米大哥,你来了。”

    米秋野本该是来兴师问罪的,可一见到她,火气立刻消了大半,菀儿始终都是一个温顺恬美的姑娘,声音虽然粗哑了些,却更显得质朴真诚。

    “是啊,我来了,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我差点丢了性命。”想到他曾奋力救下过设计加害自己的人,米秋野唏嘘不已,他叹了口气,说道:”菀儿,有些事我要当面问你,令尊名讳可是赵崇?”

    菀儿睁大眼睛看着他,还未答话,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却自屋内传出:“米贼,进来答话,有些事我要当面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