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延皓和刘延朗算得上奸臣,但张延朗不是,他算是一位尽职的臣子。张延朗被杀后,石敬瑭想提拔一个精通财政的官员顶替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这才后悔莫及。由于后悔杀了张延朗的缘故,石敬瑭对于曾替李从珂设计对付自己的李崧和吕琦,就要宽大得多。
两个月后,这两位藏匿于民间的大臣被找到。石敬瑭均不责备,还表示不会忘记李崧推荐自己出任河东节度使的恩情。然后,石敬瑭任命吕琦为秘书监,李崧为兵部侍郎并主管户部。
在洛阳之外,很多藩镇也对这次改朝换代感到危险,因此造成了更大的影响。在洛阳之南千里外的安州,安远节度使是卢文进。卢文进听说石敬瑭进了洛阳,国号已经由“大唐”变成“大晋”,十分害怕。虽然他和后晋皇帝无怨无仇,但他曾经背叛中原,投靠过契丹人。之后他又背叛契丹,回归中原。如此一来,他把后晋王朝的后台老板给得罪了!从耶律德光杀光“契丹银鞍直”的情况来看,如今新皇帝的干爹,对背叛过他的人是毫不手软的!
卢文进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早点逃亡,不去和张延朗他们作伴。由于安远镇紧挨着吴国,逃跑比较容易。卢文进放弃职务,带着他的心腹亲军弃城而逃。路上每经过一座城池,卢文进都向守城将领说明自己不得已逃亡的原因。卢文进在安远镇当节度使期间,颇有善政,名声还不错。因此各城将领没有为难他,都向他叩头道别,送他安全出境。后来卢文进被徐知诰任命为宣润节度使、天雄统军。他在吴国低调做人,谦恭待士,八年之后,善终于金陵。
李从珂当皇帝的时候,如果要给后唐的藩镇按资历、威望排名,那么石敬瑭和赵德钧并列第一。紧随二人之后的第三名,必然是范延光。如今石敬瑭当了皇帝,赵德钧被契丹俘虏,范延光自然就成了诸藩镇中的第一人。这样刺眼的位置,即使没发生什么事,也该轮到被重点猜忌和防范。更何况,在后晋建国期间,范延光是讨伐石敬瑭的大将之一,而且是唯一一个没被打败,保存了实力全师而退的主将。因此,范延光是除了卢文进之外,对后晋感到最不安的藩镇大帅。
由于地位更显赫,范延光的感觉和卢文进不太一样。在范延光还是一介平民的时候,曾经找一个姓张的算命先生看过相。张先生对他的相貌啧啧称奇了一番,然后称赞道:“你不是常人,将来一定会出将入相!”范延光成为了权势显赫的大人物之后,特地派人将张先生找到,请到身边当高参。
有一天,范延光作了一个恶梦,梦见有一条蛇从肚脐眼钻进自己的肚子里。吓醒之后,他赶紧请张先生来圆梦,看看主何吉凶?张先生口中自然是吉兆,说道:“蛇就是龙,神龙附体,这说明大帅有帝王之命!”
如果换在其他年代,范延光未必会信。但如今这些年,变化实在太快。庄
宗皇帝失国,没有皇室血统的李嗣源成了明宗皇帝。明宗皇帝死了不久,没有皇家血统的李从珂又成了皇帝。李从珂还没有把皇位坐热,连养子身份都没有的石敬瑭也加冕成了新皇帝!昔日神圣的皇帝,越来越变得不值钱。既然当皇帝的要求,已经降到石敬瑭这一个级别,那我范延光有天子命,也是完全有资格的!
于是,范延光率军撤回倒魏州之后,他一面公开向石敬瑭呈递降表,表示臣服于新朝,一面在暗地里联络藩镇,拉帮结伙,准备聚众起兵。范延光认为最有可能被拉为同伙的,是成德留后。在讨伐石敬瑭的战争打响之前,成德节度使是董温琪,而秘琼是董温琪最信任的心腹,被提拔为牙内都虞候,掌管成德镇的军纪。石敬瑭反叛,赵德钧以奉命出师为名,路过成德,兼并了董温琪以及他的军队,一同带去团柏谷,然后一同战败,一同当俘虏,一同被押往契丹。
秘琼惊喜地发现,对他恩重如山的上级已经回不来了!于是小人的贪念顿起,他立即发动了一次兵变,率兵冲进节度使府衙,残忍地将董温琪的家人全部杀光,埋进了一个大坑!然后,秘琼心安理得地住进了董温琪的豪宅,占有了董温琪巨额家产,并自称留后,上表请求新皇帝石敬瑭的批准。
范延光听到成德发生的事,觉得像秘琼这么难看的吃相,要得到石敬瑭批准,顺利就任成德节度使的可能性不大。毕竟石敬瑭已经是皇帝,也得要张秉公执法的脸。虽然秘琼是个真小人,但是只要他从石敬瑭那里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有很大机会把他变成自己的走狗!
范延光当即派人送信给秘琼,提醒他别指望石敬瑭会让他当成德节度使,只有跟自己才有前途!秘琼收下了信,但什么表示也没有,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他虽有胆屠杀没有反抗能力的老上级家属,但要真刀真枪地造反,他还是心虚的。
石敬瑭果然不想让秘琼当上节度使,他想用成德节帅之位来犒赏他的一位开国功臣。石敬瑭很快下诏,任命在他起兵反叛时,主动倒戈投靠自己的大将安重荣为成德节度使,秘琼则必须离开成德,改任齐州防御使。
天福二年正月二日,新任成德节度使安重荣来到镇州城外。安重荣是带着军队来的,而且不光有他本部的后晋军队,还有赵思温统领的契丹军队,对董温琪实力大损的成德军有压倒性优势!有强大武力做后盾,谈判自然变得比较容易。安重荣派了一个口才好的将领王景崇入城,劝说秘琼道:“你最好接受圣旨,去齐州上任。反正你已经发了财,去哪儿都不失为富家翁。如果抗拒的话,失去的就不仅仅是财富了!”
秘琼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主,真到要打一仗的时候,他就怂了。于是他匆匆收拾细软,尽可能多带财宝,很听话地离开了镇州,前往齐州上任。秘琼的做法,让范延光气得要死,心想:这么快就认输了?真是太
高看这个人渣了!而且,谁知道他是不是正打算把自己出卖,去戴罪立功呢?
一想到这里,杀意从范延光的心头涌起!正好,秘琼去齐州的时候,要路过魏博的地盘。于是秘琼途经贝州夏津县的时候,就发生了一起精心策划的意外事件。根据事后范延光向石敬瑭的奏报,经过是这样的:贝州当地驻军与衙役,在一次搜剿盗匪的行动中,发现一伙可疑人,携带大量钱财过境。他们出于责任心,上前阻拦,结果发生冲突,造成伤亡。据查,齐州防御使秘琼不幸被误杀。
石敬瑭接到报告的反应是:哦既然不是故意的,那就这样的吧,不用追究了。人见人厌的秘琼大快人心地踏上前往地府的旅程,董温琪攒下的财宝在他手中转了个圈,流进了新主人范延光的口袋里。
范延光正需要钱,于是开始扩编军队,打造武器,把天雄镇所属的五个支州的刺史全部集合到魏州,防止将来起兵时这些人有二心。范延光想干什么,石敬瑭是再清楚不过了。毕竟论起造反,他自己才是前辈。一次新的反叛,看来只是什么时候发生的问题了。
后晋朝廷此时财政困难,洛阳的国库早已空空如也。要供养大量的官员、驻军,有些力不从心。面对这两个挑战,石敬瑭的第一号心腹谋士,身兼同平章事与枢密使桑维翰提出了一个一石二鸟的重要建议:迁都!
桑维翰说道:“汴梁北控燕赵,南通江淮,是中原最大的水陆要冲。那里漕运便利,物资丰富,能够极大缓解朝廷面临的经济困难。而且范延光反心已露,从汴梁到广晋,相距不过十个驿站,只有三百里路,且有大运河直接相连,大道便捷。他一旦有什么异动,朝廷大军可立即兵临广晋城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扑灭!”石敬瑭接受了他的建议。
三月十三日,石敬瑭正式下诏,强调洛阳在漕运上的劣势,和经济上的困难之后,宣布迁都汴梁。随着这道不起眼的诏书一发,洛阳这座唯一可以与长安并列的古都,至此耗尽了王气,之后再也没有成为过王朝的都城。
虽然石敬瑭在迁都的诏书中,一字也没有提到范延光,但是范延光很清楚,这是冲着自己来的!范延光的运气不好,还没等他完全做好起事准备,他突然得病了。他多日卧床不起,只能将军政大权交给自己的心腹,左都押牙孙锐来打理。
有些时候,抬轿子的比坐轿子的还狠。在造反的问题上,孙锐比他的范领导还要积极。孙锐在私下与澶州冯晖商量之后,一致认为,朝廷对天雄军已经不怀好意。咱们不能坐以待毙,你我要力劝范大帅起兵!如果他不同意,就以武力逼他起兵!
本来范延光因为自己的病还没治好,石敬瑭又刚刚加封自己为临清郡王,虽然不能证明皇帝对自己依然信任,却至少证明皇帝暂时还不想撕破脸,因此他不打算马上起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