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还没恭贺玉衡道长的封拜之喜。”陆不凡持剑抱拳,极尽藐视。
“灵虚观问道天地,国师也是为国求道,都是道法自然,无忧无喜,并无可贺之处。”玉衡虽不像陆不凡那样轻慢,却也不客气。
“求道理应清远旷达,谁能想到只奉天地的灵虚观,竟愿意进朝入仕,踏足凡尘,插手俗务。看来刘司空和灵虚观颇有渊源呐。”陆不凡阴阳怪气,心中暗骂:逆贼!
“不比陆公子,你和刘司空才是真有渊源吧。只是这段渊源,倒显得陆公子出现在这司空府里,不很相宜呀。”玉衡又笑。
“原来我被我自己的师妹出卖了!”陆不凡冷笑。
“陆公子护送过天竺的圣僧,耳濡目染,必然知道佛法讲究因果轮回。梅儿就算出卖了你,也是你出卖她在先。只能说报应不爽。”玉衡再笑。
“我还以为,问道之人,无己无功无名,清简逍遥。却原来是这般的小肚鸡肠,睚眦必报。”陆不凡讽道。
“有仇必报,不是陆公子的做派风格么?我倒想劝你,冤冤相报何时了。不知陆公子能否听进去。钟离大败,外族异邦虎视眈眈。天下危难,陆公子还要执拗于你的家仇私怨么?你是梅儿的师兄,又是水仙馆的首座弟子,如果你肯放下一己私怨,或许我们可以做成大事!”玉衡言道。
“口蜜腹剑,你依附奸佞,封拜国师。倒要我忍辱求全?”陆不凡心说:难怪你会诱拐我师妹,你这样狡诈狡猾,行止不检,早晚落在我手里,叫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能,欲死无门!
玉衡见劝说无益,便道:“我不想交恶玉馆主,不会说出你的身世。但是刘司空耳目众多,你好自为之吧。”
“但愿你不会两面三刀。”陆不凡并不相信玉衡,但是他相信谁都不想交恶水仙馆。
玉衡回到院中,召来日妮儿,问她:“打听出来了么?”
“银子使下去,还有什么是打听不到的!”日妮儿笑道。
玉衡心头揪痛,他还记得那个拨弄着炭火,带着牛角镯子的日妮儿。
然而就像所有人一样,谁都找不回昨日的自己了。
“那些萨珊使臣还在这府里么?”玉衡并没有太多时间感喟世事。
“今天还在,说是过几日,会在宫廷设宴款待。宫筵之上会请你这个国师去么?”日妮儿问。
“不知道。他们来干嘛?”玉衡摇头。
“面儿上是要买丝绸,可是内里却是来借兵的。”日妮儿说道。
“借兵?”玉衡愈发地疑惑。
“不错,来向大魏借兵。对了,他们前后两队人马入境,后入境的已经到了,先入境的却困在了凉州。他们想让刘腾帮着接来汇合。”日妮儿又道。
玉衡琢磨起梅傲霜提起的罗丹。
罗丹的人明显针对来自天竺的迦摩谛和阿耶尔。
两伙外族势力相互敌对,却又都勾结刘腾。
这内里的阴谋怕是不小!
“他们为何借兵?”玉衡问道。
“这个我也问了,可是底下人实在说不清楚,我想是不是关系重大,只有刘腾和那些萨珊人自己才知道。对了,我看阿纨很能打听事情,要不然请她再去问问。”日妮儿说道。
“不,不要告诉她。别让她知道我们有事瞒她。”玉衡忙道。
“你还是不相信她么?”日妮儿皱了皱眉头,她背井离乡,若无玉衡和轻竹亭,只怕她早就死了。
如果玉衡和轻竹亭怀疑她,那她也宁愿一死,以证清白。
所以对于曾用死来自证清白的日妮儿,她还是有着很深的共情。
“并非我怀疑她,只是楚洁和轻竹亭都要我提防她。刘腾之所,无异于虎狼之地。你我都不会秘幻之术,凡事多防备些,应该不是坏事。”玉衡说道。
日妮儿感叹:“你说的也没有错,可我心里还是难过。如果我是今日才遇见你,你是不是也不肯轻易相信我?”
“我不知道,我愿意相信每一个人,如果我只是玉衡。可是现在,我是国师,要助梅儿完成一件天翻地覆的大事,所以我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日妮儿,除了你,轻竹亭,楚洁还有子钦,我真的不能不谨慎,我们的命牵连的已经不仅仅是我们自己了。”玉衡同样伤感。
“知道了,我也算见识了这天地之间从来不曾见识的神奇,我听你的。”日妮儿遥想她死去的阿爹和夜娃,突然有种奇怪的想法,与其活得太累,或许死亡也是种解脱。
然而很快,她就意识到这种想法有多么可怕。
这不是因为时间久远而接受了亲人的离世,更像是为了自己现在没有羁绊的冒险而庆幸亲人的已故。
日妮儿受不了自己冒出如此自私的念头,匆忙回到自己房间。
玉衡奇怪日妮儿为什么突然脸颊泛红,暗暗叫苦:天保佑,日妮儿不要倾慕于我。
可惜他的身边除了日妮儿就是阿纨,如果楚洁也在,许多事情或许方便得多。
楚洁,这个笑起来就呈现出两只酒窝的姑娘,有的不只是可爱美丽,她的两只酒窝也呈满了主意。
“轻哥哥,我都好得差不多了,我们什么时候动身?”楚洁因带病施展攀藤术,延误了痊愈。
“我是担心你,你不养好身子,我怎带你走呢?”轻竹亭直摇头。
“你当真是为了我么?”楚洁有些生气。
“自然了,我也担心梅师姐。”轻竹亭还是不惯说谎。
梅傲霜和龙女,子钦一同去取天蚕冰丝,可是回来的只有龙女和子钦。
梅傲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即使子钦和龙女变幻了龙身,还是遍寻无果。
“你应当担心,可是现在已经如此,你再担心,也于事无补。玉玲珑和龙族,施俊方青,还有你那个小师妹,你不觉得整个水仙馆都越来越奇怪了么?我一刻也不想在这呆了。要么我陪你去报仇,要么我们去找玉衡。玉衡有勾陈神力,或许他能帮助梅傲霜。”楚洁说一段话,便要咳上数次。
“你容我想想。可以么?”轻竹亭何尝觉察不到,自龙女拿回天蚕冰丝,玉玲珑已经按耐不住了。
她逼迫施俊交出逍遥扇,逼迫金止儿交出龙魂。
可是施俊和金止儿,都大失常态,既不像是装疯卖傻,也不像是真疯真傻。
他自己捋不出头绪。
“子钦兄。”轻竹亭要爱护的人太多,然而可以依赖的却只有子钦。
“竹兄。”生死与共,人和龙,只要心性相通,便也能结成莫逆之交。
“梅傲霜失踪多日,你说她会不会是被天庭捉去了,你们去雨亭时,不是突遇朱雀袭击么?”轻竹亭猜测。
“应该不会,天庭不会捉一个凡人,这是大忌。如果天庭动手,那也该抓我和龙女。”子钦言道。
“我的师父拿到了天蚕冰丝,如何没有动作,她为什么放出长蛇,直逼天庭?”轻竹亭问道。
“因为还有神鹿,龙魂,这两样她不弄到手,她怕会有变数。再有一则,便是龙女,她们两个一直争执不休,玉玲珑逆骨已反,龙女逆鳞已生,她们谁都想压住对方,让对方俯首称臣,她们之间不解决好,恐怕谁也不敢轻易斗上天庭吧。”子钦有些沮丧。
“我们能做些什么?”轻竹亭的脑袋已经乱作一团。
“你问我么?我也不知道,我连自己的妹妹都劝说不了,眼睁睁看着守护百年的天蚕化作乌有。我也想知道,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子钦这会儿只有无尽的沮丧。
“既然都不知道要做什么,那就都听我的!”楚洁推门而入。
“你怎么来了?”轻竹亭要去扶她。
楚洁一伸手,阻止道:“我不来,你们两个只会在这儿浪费时间,不如我来,给你们指条明路。事情已经遭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不敢做的。依我看来,我们随便做点什么,都比不做来的要强。”
“楚洁说的没错。”子钦看见楚洁,就想起他的龙魄,顷刻间便热血沸腾,斗志昂扬。
“那么你说,我们现在该干什么?”轻竹亭是真没了主意。
“要么留在水仙馆,制服玉玲珑和龙女。要么离开水仙馆,去找玉衡。再不济,还可以去查你的仇人。总比在这自怨自艾得强。”楚洁十分利落。
“仇人?你有仇人?”子钦问道。
轻竹亭又想起淮河龙王,心说怕不是,而是龙,我的大仇,或许是龙族。
他并非有意瞒着子钦,只是现在不是只顾个人恩仇的时候。
“那个以后再说吧。我们去找玉衡,天庭也罢,龙族也罢,天下大乱总是从人间乱起。玉衡是大魏的国师,去找他,很多事情,终究方便。只是止儿,我不放心止儿。”轻竹亭说道。
“放心吧,金止儿不会有事,她有我父王的龙魄护体,玉玲珑害不了她。”子钦很有信心。
“玉玲珑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你们龙族的龙魄?”楚洁问道。
“龙魄之事,关系重大,即使龙女和四海龙王,甚至我父王的两位义兄,淮河和长江两位龙王,也都不甚清楚。竹兄,楚洁,恕我今日不能奉告。若得来日有缘,我一定不瞒两位,现在我希望你们能相信我,谁也害不了金止儿。”子钦说得郑重其事。
“我自然信你,只是轻哥哥,他心疼他的小师妹。”楚洁望向轻竹亭。
轻竹亭思虑良久,终于再次坚定说道:“去找玉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