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狗盗救了孟尝君,一曲芦笛立了军功。
歌女舞姬,技艺虽然微末,却闲时愉悦身心,战时降服敌军。
翌日三竿,元琛叫人来押赵仰晴。
宋襄喜道:“王爷做主便是。”
门客手持一只描金锦匣,说道:“王爷说府上半月楼不俗,此番来的匆忙,身边只有这副玉禁步还算精巧,就赠予令爱,还希望宋姑娘不要嫌弃。”
说罢便打开锦盒,果见里面是一组玎珰环佩。头起一枚玉珩,颈部是一枚玉瑀两枚玉琚,腰身是一枚玉花,而坠脚最为复杂,一枚玉冲牙旁边配了两只玉璜,玉璜与冲牙之间再配两枚玉滴,这大大小小的各色玉佩从头到脚用穿了明珠的五色绦丝连在一起,十分华贵精美。
《新书·容经》有云:“古者圣王居有法则,动有文章,位执戒辅,鸣玉以行。”
玉禁步是贵族女子佩在腰间,压饰衣裙,女子只有端庄优雅,步履缓慢,才能发出叮当悦耳的玉石之音。
虽说君子无故,玉不离身,而彼时风尚,却是男子多在腰间悬配一枚单佩,像这样的杂佩为当时女子所爱。
玉器越多,绦丝越长,越能彰显身份的贵重。
而这副玉禁步佩显然是皇室宗亲女眷的规格。
宋襄心思一沉,连忙推辞道:“这么尊贵的东西,小女无功不受禄,怎么承受得起?”
“受得起,王爷说居住在宋姑娘赐名的半月楼,很是愉悦受用,宋姑娘的才华,我们王爷十分称赞,不是这样的东西,也不足以表达王爷的心意。”说着这门客嘻嘻一笑,又道:“王爷如此恩赏,可见宋姑娘得王爷青眼。真要恭喜使君啦。”
“这个,还是太过贵重,下官实不敢受。”宋襄越听,越觉得冷汗直流。
谁不知道元琛的王妃是已故的文昭高皇后的亲妹妹,跋扈悍妒,饶是如此,还禁不住他蓄养姬妾。
这样的是非之地,哪有好人家的女儿瞪大了双眼望火坑里跳。
门客脸色阴沉,说道:“王爷的厚赏,使君要推,也得亲自去王爷跟前请辞。王爷听闻,赵仰晴客居府上,与宋姑娘最为亲厚,也是王爷怜香惜玉,怕赵姑娘长途寂寞,打算邀请宋姑娘一并前往洛阳游玩,若是不得宋姑娘赏光,那赵姑娘也就不用送过去了。妙笔山庄只管扣着,看看私压河间王府的死契家奴,是什么后果?”
门客说罢,拂袖而去。
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元琛也欺人太甚,他拿我们女儿当什么人了?”宋夫人啐道。
“你只管在这儿咒骂,他听不见,有什么用处,千不该万不该引狼入室。只是这事情也太过蹊跷,怎么一夜之间,他就惦记上了昭儿,他们可是连面也没见过的?”宋襄说道。
“见不见面有何打紧,他巧取豪夺的官家小姐还少么?你这回可不能糊涂,你听刘司空的话,要昭儿嫁给陆不凡,我再心疼也忍下了,可是元琛老迈淫邪,你可不能坑了咱们的女儿啊。”宋夫人恨道。
“你这是什么昏话,我是卖女求荣的人么?”宋襄怒道。
“我不管,你快点把元琛和那个妓女统统赶走,他们再在这儿住下去,非生吞活剥了我的女儿,我可怜的女儿。”宋夫人哭哭啼啼,絮絮叨叨,也出不来有用主意。
宋襄心烦意躁,便去寻那宋若昭。
且说宋若昭受陆不凡之托,原要夜探赵仰晴,却被看守挡了回来。
陆不凡一夜未睡,早早寻问无果。
“文不通,就是逼我动手。”陆不凡手捏长剑,咯咯生响。
“陆公子切勿莽撞,今日不同往日。我爹派了精兵把守,早防着你用这招。”宋若昭劝道。
“那你还有别的法子?”陆不凡满心都是晴妹这一夜的安危委屈,此时见宋若昭难免心烦。
“暂时没有。”宋若昭见他神色不佳,便低了头,小声说道。
陆不凡心烦意乱,没心情再多闲话,持剑便走。
“陆公子,陆公子……”宋若昭追出房门,却不敢声张。
正满腹委屈,宋襄已到。
如此这般一说,宋若昭真如五雷轰顶,眼泪似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女儿,女儿你冷静一点,你娘已经在那六神无主,爹才来找你商量。”宋襄安慰道。
“商量?爹什么时候和我商量过?和我商量?好啊,那你现在就把河间王赶出青州,放过赵仰晴。也放过我吧。”宋若昭不哭则已,这一哭,自悔婚以来的委屈都尽皆哭放出来。
“和你娘一样,就知道哭。”事涉宋若昭,宋襄也不好与自己的门客相商,夫人与女儿尽皆哭哭啼啼,没一个是能商量事情的。
妙笔山庄的秋天,原是斑斓多姿,霜林尽染的好时节。
每年宋襄的生辰,尽是把酒言欢,虽是官场气息,却从未似今秋这般阴霾。
这便叫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宋若昭凄凉丛生,央告陆不凡,劫她为人质,救出宋若昭。
“这,这不妥吧。”陆不凡犹豫。
不料却被宋若昭出言相激:“不妥,还是不敢?”
“昭妹。”
“陆公子,你说过不会厚此薄彼。”宋若昭这回没有细若蚊声,只是脸颊一缕绯红,目光低移,终究未得直视。
“昭妹,你放心,你待我和晴妹的情深义重,我陆不凡此生不负。”陆不凡再次盟誓。
之后的戏码,便是老生常谈。
陆不凡挟持宋若昭,逼得宋襄交出赵仰晴,资备良马。妙笔山庄的精兵府役也有数次机会攻击陆不凡,奈何陆不凡剑法精妙,宋若昭配合得当,真是任谁也救不出来。
元琛听说陆不凡挟持宋若昭,还伤了数名侍卫,自然不肯纡尊降贵前去冒险,只派了门客前去探看。
“回去告诉你们王爷,别说他拿不出赵仰晴的卖身契来。就是真有契据,也叫他好好想想,那是怎么得来的!”陆不凡朗音传声之时,已经纵身上马,前面坐着赵仰晴,后面坐着宋若昭,三人一骑,绝尘而去。
有不机灵的还要去追,早被陆不凡马鞭“刷刷”挥舞,抽翻滚地。
也有眼明心亮的,看得清清楚楚,那赵仰晴自不必说,坐在后面的宋若昭却是自己紧紧环抱着陆不凡,哪有一点被劫持的样子,分明就是私奔,只是碍于宋襄,都不敢明言罢了。
别人不过心里笑话,那元琛的门客却也看得明白,元琛哪里肯依,与宋襄吵扰不休,近乎翻脸。
元琛一口咬定,宋襄私扣他的家奴,又教女不善,教唆诱拐与人淫奔。
最后还是陆不凡临走留言,解了宋襄之围。
赵仰晴之所以会卖身王府,那是水仙馆受元澄之托,买通元琛,使了刘腾的路子,元澄才得朝廷批复,发兵江淮。
结果钟离一战,魏军大败,若是认真追究起来,元琛便是渔利战事,祸乱朝纲,他又哪里吃罪得起。
宋襄虽不明就里,只是死马医作活马,倒镇住了元琛几分。
然而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是与元琛结梁。
宋襄备下黄金珠宝,美人舞姬献于元琛。
元琛于归途将珠宝散尽,还四处散播:“宋襄家财万贯,却无子孙承继,还不如我替他行善积德。”又将美人遣于乞丐路人,讽道:“宋若昭悔婚再嫁,竟与妓女共侍一夫。淫奔不才,宋家的女人怎配入足王府,还是早早打发了,省得败坏门庭。”
宋襄知道了,简直火冒三丈,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现下只说陆赵宋三人一骑,绝尘而去。
可离了妙笔山庄,前路漫漫,也是不易。
且不说追兵,只说黄河水患,一路蔓延,越往西行,越是流民无数。
赵仰晴和宋若昭姿容艳丽,出了亭台楼阁,这就是惹祸的根本。
陆不凡叫两人脸涂锅灰,衣换男装,拿定了主意,先回水仙馆。
水仙馆里阿纨复健如常,施俊方青算是从鬼门关外捡了回来半条命,梅傲霜和楚洁皆是伤于龙族,所以复原缓慢。
这天玉玲珑正在水仙厅里招了轻竹亭议事,山间忽然天雷滚滚,黄雾遮幔。
“亭儿,出去看看。”玉玲珑吩咐。
轻竹亭走到门口,正撞上闯来求助的黄河龙女,原来黄河水患,震怒天庭,黄河龙王已逝,天庭捉了子钦,定了死罪即可押赴斩龙台。”
“这可是奇了,龙与天庭纠葛不清,我们凡人怎么好插手?”玉玲珑一副见死不救的嘴脸。
龙女怒道:“你果然忘恩负义!你不是想要天蚕冰丝么?只要救回我哥哥,你就能得偿所愿。”
“你哥哥能叫天蚕吐丝?他就是有这个本事,也没这个心思。”玉玲珑说的不错,子钦品格像极了黄河龙王。
“不用他,我也会。”龙女说道。
“你?”玉玲珑将信将疑。
“信不信由你。你仔细想想,我若是不能控制天蚕,我哥哥怎么会托我守护天蚕。”龙女又道。
难道这一家子黄河之龙,都能控制天蚕,龙有魄无魂,而黄河龙王却有龙魂,其他的龙都是积年修化,而黄龙龙王却能生儿育女,一家子的确邪门。
“怎么样?你是御龙氏,龙族早晚要收拾了你,我和我哥哥已经得罪全族,他死了,由你有什么好处。反而他活着,说不定还能帮你,而且我也可以答应你,只要你救下我哥哥,我就聊天蚕吐丝。”龙女也越来越会做买卖,讲条件了。
“你像叫我怎么帮?”玉玲珑问道。
“你是御龙氏,你去求情,天庭会听。”
“我是御龙氏,不是豢龙氏,只是求情怕是无用,况且龙族闹出这大的动静,我猜天庭已有耳闻,杀你哥哥,一来是惩戒水患,二来也是想震慑龙族。”玉玲珑眼望门廊之外,黄雾漫天的背后,藏着天庭。
天上人间,诡计多端。
“那你有什么主意?”龙女问她。
“救条龙而已,亭儿,你的幻术已经出神入化,人和龙你都能慑魂攝魄,也该去天庭历练历练,看看本事到底几层?”玉玲珑对轻竹亭的幻术修法已存忌惮,也想借着救援子钦的机会再探虚实。
“弟子谨遵师命!”轻竹亭抱拳施礼,拉着龙女就往外走。
“回来!你知道怎么上天?”玉玲珑忙叫住他俩。
“不是有黄河公主么?龙能上天入海,她也必然知道斩龙台在天庭何处!”轻竹亭看向龙女。
“这个自然。”龙女肯定。
“那怎么行呢?你跟了她去,回头救下她的哥哥,她不认账,我找谁去。”说着飞出缚龙绳,缠住了龙女。
“师父,这是何苦,弟子救下子钦的必然带子钦回来。她断不会信而无信。”轻竹亭急道。
“小人之心,你信不过我,也信不过你自己的徒弟么?”龙女鄙薄道。
“我不是信不过他,我是信不过你这妮子勾引人的手段。”玉玲珑笑道。
“龌蹉!”
“师父,绑住了她,我怎么上天?”轻竹亭还是心疼龙女。
“你去找楚洁,攀藤登天是她们的秘术修法。”玉玲珑说与轻竹亭,眼睛却瞄着龙女,欣赏缚龙绳下的龙女似乎御龙氏的骨血里的乐趣。
“还有斩龙台……”
不及轻竹亭说完,玉玲珑挥手喝道:“去问楚洁,她精通奇门,你不知道么?”
轻竹亭还要替龙女求情,却见龙女朝他轻轻摇头,淡淡一笑。
轻竹亭忍下无尽忧伤,勉强回以微笑,眼神却无比坚定,他想告诉龙女,他一定救回子钦,不为其他,只为他们是结义的兄弟。
楚洁仍然唇无血色,说道:“贯索星主司牢狱,所以斩龙台就在贯索星上,属天市垣,方位是土,艮,癸未位。轻哥哥,你要答应我,一定救出子钦。”
“放心,我会的。可是你这么虚弱,真的可以施展秘术么?”轻竹亭瞧着楚洁,也是心疼不已。
“你不必管我。轻哥哥,你要自己去么?叫上玉衡。你不是说他有勾陈之力么,勾陈正好掌管天市垣。让他帮你。”楚洁说道。
“不行,你这个样子,送我一人上天已是勉强,怎么还能送他,这太耗心力,你会受不住的。”
异术功法都是一脉相承,只是各有机窍而已,所以轻竹亭知晓,以楚洁的身体状态,要施展秘术中的高超绝技,并不合适。
“轻哥哥,我想你救回子钦,更要你平安无事。”
“我知道,不止我,你也要珍重自己,你知道么?我有很多事情想你陪我一起去做。”轻竹亭目光真挚。
“什么事情?”
“我的身世,我没有说过,是因为我从来不知道我仇人是谁,可是我现在知道了。我从前一直不知道自己意义何在,直到我知道了我的仇人,竹溪镇的凶手,我才看清我的路。楚洁,等我报仇雪恨,我们就离开这里,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过简单平静的生活,好么?”轻竹亭想到落入淮河水底的情景,只觉得青筋暴起,热血沸腾,再看眼前的楚洁,他是多么希望仇恨褪去,还有她相伴。
楚洁等这句话,等了好久,她靠在轻竹亭的怀里,心里说道,轻哥哥,我不能让你自己冒险。
她用指甲划开手臂,塞进一粒树籽,顷刻间生出藤蔓缠绕,攀入云霄,轻竹亭惊讶无比,不及他合上嘴巴,楚洁推他上去,叫了一声:“走!”
轻竹亭好似足生轻云,又像如履平地,竟顺着藤条,攀天登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