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不凡待要寻医。
施峻说道:“麻烦陆兄,送宋姑娘回府。”
宋若昭讶异问道:“你拿回逍遥扇了?”
“你娘说逍遥扇已经送给刘腾了。”施峻冷冷说道。
陆不凡见他二人,彼此分明还有眷恋之意,便道:“既然定亲之物未退……”
“陆兄,你的好意我明白,还是烦你送她回去吧。”施峻打断陆不凡,眼神漠然,他显然已经疲于纠缠。
陆不凡也不好再劝。
宋若昭五分羞愧,五分怨愤,腾的起身,脸不朝人,说道:“有劳陆公子。”
临近山庄,宋若昭对陆不凡说道:“陆公子,我有一丸绛犀丹,如果需要,我就差人送出来。”
陆不凡情知解药无差,赵仰晴应是体质孱弱,以致毒素侵缠。
虽服食解药,但神志受损,才一时未得恢复。
绛犀丹是强神健体的灵药,从前自己内外苦修武艺功法,每每待心耗力竭之时,陆睿便会给他吃上一丸。效用奇妙,也珍贵异常。
陆不凡喜道:“若得灵丹,真不知该如何感激姑娘!”
宋若昭眉心若蹙,愧道:“陆公子已然知情,我也不必羞于启齿,宋家毁约在先,实在不该占着施家宝扇。一会儿,我将一并送出来,可否请陆公子,帮我还给施公子。”
“可令堂不是说扇子送给刘腾了么?”陆不凡脱口而出,说罢便自悔失言。
既然宋若昭要交出宝扇,那送与刘腾,自然是宋夫人奸诈,欺骗施峻的说法。
宋襄夫妇厚颜无耻,却生了一个重情知礼的女儿。
想来她也是可怜,生身父母,如何诋毁。
为人子女怎好指责自己母亲满口谎言?
可寡廉鲜耻之人偏也要养儿育女。
陆不凡忙描补道:“即得姑娘信任,我一定亲手将宝扇交给施公子。”
不多时,方青悄悄溜出角门,陆不凡道谢便要回去。
方青拦道:“带我去吧。”
陆不凡诧异,方青解释:“我家姑娘有苦难言。我有话要问施公子。请您放心,你们藏身的道观密室,我是知道的。”
陆不凡点头应允。他原也替宋施二人惋惜,只是,宋襄夫妇太叫人心寒难堪,怕这丫头也回天乏力,终是鸳鸯离散,好事难成。
施峻展开逍遥扇的那一刻,五味杂陈,悲喜难辨。
家传宝物,失而复得,宋若昭没有辜负。可是聘礼即退,他俩的婚约,已成云烟。
陆不凡诧异的是这逍遥扇:绫绸扇面,玉竹扇骨,扇面画的是《鹿王本生图》。
这…这不就是玲珑扇!
陆不凡问施峻可曾听过玲珑扇!
施峻摇头。
陆不凡明白了,难怪金止儿跌折了扇子,玉玲珑浑不在意,那把玲珑扇原就是个仿品。
仿品再真,也终不得要义。
赵仰晴苏醒后,施峻与陆不凡辞别,青州乃宋襄管辖之地,他即拿回了逍遥扇,未免夜长梦多,还是走为上策。
方青心痴,尾随其后,施峻皱眉道:“你何故跟着我?”
“你这样一走了之,想过我家姑娘么?她可不知要如何交代呢?”方青满目焦急,就只差求他带宋若昭私奔了。
陆不凡也劝道:“宋姑娘对施兄深情厚意。”
施峻紧握逍遥扇,锁眉更甚,低沉不语。
众人正待他拿主意的时候,异声忽响,陆不凡忙出门查看,只见深路荒远处,无数只寒鸦惊起。
他猜测是宋襄追兵,只是距离尚远,忙回观通告。
施峻欲逃,方青惊慌无措,哀求施峻。
东窗事发,她若从这被抓回去,宋襄夫妇必拿她泄愤,宋若昭也未必保得了她,她情愿跟随施峻。
“如果还有和姑娘团聚的一天,我服侍你们。如果不能,我愿意服侍公子。”
施峻尚且犹豫,陆不凡催促:“没时间了,要走快走!”
“陆兄,赵姑娘,多保重。但愿咱们后悔有期!”施峻说罢,便携方青离去。
赵仰晴虚弱,气若游丝:“咱们如何?”
陆不凡握起赵仰晴的手,徐徐笑道:“你放心。青州应该没有哪儿比刺史别院更好的地方了。咱们就去妙笔山庄做客。”
赵仰晴很累,她勉强微笑,眼望陆郎,望着望着,只觉眼前灰白,身子飘浮。
就在她神虚迷妄的一霎那,她想起了早逝红颜苏小小:
妾乘油璧车,郎骑青骢马。
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苏小小的际遇,曾经令她惋惜自怜,哀叹风尘。
可是宋若昭的求而不得,更令她悲潜无限,原来出身高贵,也是苦多乐少。
不论谁,无不是存亡贵贱付皇天,不能自主。
“晴妹!晴妹!”
她似乎听见陆郎的呼唤,但那声音离她很远,很远,而且很快她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浮生若梦,来去同空。
且说玉衡同日妮儿渐近千山。
千山一脉绵延无尽,千峰掩映,万壑纵横。
虽然是深冬,然而山植苍松劲柏,远看仍是青螺摇黛。
隔日大雪,天地岳野,俨然一个冰雪琉璃世界。
日妮儿打听仙人台方位,当地人连连摆手,告诫她此山哪儿都可行,唯有仙人台不可轻易攀爬。
玉衡问其缘故,那人讳莫如深。
呆了五六日,玉衡和日妮儿才从当地人只言片语中得了个大概。
原来这千山重峦叠嶂,众多峰岳攒成一朵莲花,故得美名“千朵莲花山”。
是否有千座奇峰不得而知,但那仙人台确是此山最高峰,常年盘踞五条蛟龙,脾性特异,一旦触怒,便有去无回。
此峰又高耸入云,溟濛雾绕,颇为神秘,以致当地无人攀登,若遇灾旱,还会聚于山麓祈雨,灵验无比。
玉衡疑窦丛生,五条蛟龙!
他是受龙女所托,摘取冰凌花,那这五条蛟龙到底是敌是友?
不管是福是祸,冰凌花非取不可。但他不愿连累日妮儿,意欲独行。
日妮儿不从:“我捕猎围射,手上还有些功夫,怎么样我都陪着你。”
玉衡摇头:“不行,太危险了。”
日妮儿急道:“就是危险,才不能让你自己去。”
玉衡不欲再辩,只想故技重演,给她下药。
日妮儿沉睡不醒,玉衡独自登山,刚进山还未行至险处,就被几个守山人给绑了回来。
当地里尹,聚集人众,公开审判玉衡。
北魏当时遵古法:五家立邻长,五邻立里长,五里立党长。
里尹即是里长,民推官委,颇具威望。
乡众皆说,玉衡上山触怒五龙,必会引来灾祸,应当即刻处死。
有人报告里尹,玉衡同行还有一个女人,现在却昏迷不醒,口音倒与当地相近。
里尹沉思片刻,要待日妮儿醒来查问清楚再做决断。
北风呼啸凛冽,玉衡被押在柴房,忍寒挨冻。
日妮儿醒后,便与里尹述说自己遭遇,并解释玉衡上山绝无恶意,是为了采摘冰凌花入药救人。
里尹沉默,虽同情日妮儿,却忌惮玉衡。
里尹的女人便道:“党长的小子病着,既然他会治人,让他给治治,要是治好了,请党长说话,放他俩上山,真出了事,就不与你相干了。”
里尹问:“要是真触怒五龙,可如何是好?”
女人便道:“仙人台到处是药,可顶税赋,再交不上税,五龙不怒,官护也怒了。总之都是活不成,倒不如让他上山看看。”
日妮儿忙道:“大娘说的对,他原是个道士,万一降伏住五龙,可不又是一件好事。”
里尹急道:“原来是个能人,你怎么不早说,快快请来,火炕上坐,别叫冻坏了。”
日妮儿巴不得这一声,飞也似的接出玉衡。
千山酷寒无比,冷浸狐裘,玉衡连眉毛都冻结了一层冰霜,嘴唇青紫,瑟瑟缩缩。
日妮儿要扶他上火炕,里尹忙拽住道:“傻娃,他都冻成这样,哪搁得住热炕上烤,不仅皮肉要坏,那脏肺也要伤着。”
里尹的女人也道:“傻妮儿,快上外面,拿雪给他搓,把血搓热就好了。”
日妮儿醒觉:“我糊涂了。”
她忙取雪反复搓透玉衡冻伤的手脚,待他脸色缓和过来,才挪至火炕之上。
玉衡医好了党长的儿子,便由党长出面,亲送玉衡和日妮儿上山。
乡众虽然嘀咕,可是没人敢挑头阻拦,却有不少人心里诅咒:叫五龙撕烂他们才好!
仙人台的五条蛟龙有些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