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蛟龙么?”日妮儿披斩荆棘,和玉衡蜿蜒而上。
“我见过龙!”玉衡想起了龙女。
“不一样么?”日妮儿挥弯刀,割枯藤,手脚利落。
“有角为龙,无角为蛟。”玉衡想起《述异记》中有记载: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
蛟化龙着实不易,非但修炼千年,还要渡三劫:先历天劫,要受天雷焚身之苦,一个不小心,便灰飞烟灭;再经地劫,冲破江河入海化龙,可蛟身巨大,常常卷起惊涛骇浪,决堤溃坝,引发水患洪灾,还未等历经人劫,就触怒天庭遭受责难了。
仙人台这五蛟原一处修化,共历天劫,雷电霹雳,又是一起挨过。
因结下生死之交,便相许深情厚意,永不离弃,于是约定要再同历地劫。
一条蛟尚且容易引发水患,何况一下子来了五条,哪条江河也是吃不消。
它们冲江入海的那天,江河巨浪滔天直冲滚滚乌云,狂风骤雨裹袭天雷震颤。
眼看着就要江岸决堤,一场洪灾转瞬即至。
五蛟眼看闯下滔天大祸,在劫难逃,偏巧遇着一个渔家小女孩。
这女孩见到那滔浪翻滚的五条巨蛟,竟毫不畏惧,只瞅准时机,甩手飞出一条铁链,铁链的一端是个小小的梭扣,一下子卡住其中一条蛟的喉颈,女孩气定神闲的扽住铁链另一端,那巨蛟便横亘江中,施展不得。
其余四蛟见它被困住,便有三条助其脱困,另一条屈身揺首扑向那女孩,十丈蛟身浮出水面,一身银铠似的龙鳞闪辉耀目,两颗铜锣似的大眼珠子怒眦欲裂。
女孩见状,依旧面不改色,只大叫:“我乃豢龙氏后人,五条小蛟,岂能逃出我的锁龙链!”
说罢,女孩如揺甩水袖一般,臂起腕落,上下翻飞锁龙链,那三条蛟也被牢牢缠住,女孩再顺势一绕,又将这唬她的浮水之蛟缠住,她本欲回手收紧,制服五蛟。
奈何这五条巨蛟身形庞大,此刻又缠在一起,力量惊人,它们不住在江中翻腾挣脱,锁龙链铮铮鸣响,几欲断裂。
最后被锁的那条巨蛟,身子已经浮出水面大半,铁链只绕住它的腹部,它巨身揺荡,狂风怒吼,巨浪惊骇,简直无以平息。
女孩再欲收紧,却已力不从心。
她眼看随时就要洪水决堤,遗祸人间,实在无法了,她紧闭双目,锁链绕身自转一圈,大吼一声:“豢龙氏!”
锁龙链一端缠住五蛟,另一端缠住女孩,女孩拼尽全力,双拳狠攥,声嘶力竭地怒嚎:“锁龙柱!”
随着女孩怒嚎,天崩地裂一声巨响,大地龟裂,无数山峰拔地而起。
女孩消失在峰峦之间,而那五蛟便被锁龙链牢牢绕在锁龙柱上。
经此巨变,潮退江涸,山脉起伏,当真是沧海桑田。
女孩义举,本就感天动地。她又不知所踪,后世不愿相信她已经牺牲,便唤锁龙柱为仙人台。
玉衡和日妮儿将至山顶,除了山路难行,却未发现异样。
“呀,冰凌花!”日妮儿手指一朵冰层裂缝处开出来的含苞花朵叫道。
冰雪寒地里看见娇嫩花朵,日妮儿兴奋地飞跑过去。
玉衡扭开瓷瓶,待欲采取冰凌花。
就在他伸手靠近的那一刻,尚未绽放的冰凌花瞬间枯萎!
两人皆惊,相视茫然,然而诡异之事何止于此。
骤然之间阴风怒起,天色昏暗,玉衡和日妮儿眼里本就满是荒凉,草木衰败,现下耳旁又回响风声,凄厉哀绝。
山中一切,尽显鬼气阴森,不由人不毛骨悚然。
日妮儿惶恐,拉住玉衡。
玉衡明显感觉到她的手在颤抖,他紧紧拉住她,安慰道:“别怕。”
虽然两人都裹着厚实的狐裘,可是山巅茫然之中,却显得单薄无比。
正待二人孤独无助之际,玉衡恍若看见一个人影,亦是转瞬即逝。
玉衡忙问日妮儿:“你看见什么了么?”
“没有,你别吓唬我,你,你看见什么了。”日妮儿慌道。
“我…冰凌花。”玉衡正要与她解释之时,定精细瞧,那人影恍惚之处,也开着一朵冰凌花,娇艳欲滴,盛开绽放!
日妮儿兴奋叫道:“还有一朵,还有一朵!”
然而两人这回却小心翼翼,未敢靠得太近,生怕它再次枯萎。
“咱们怎么办?”日妮儿心急如焚。
玉衡也有些焦躁。
眼见冰凌花开在眼前,却不得采摘,怎不急煞人也!
玉衡叫日妮儿盯住这株冰凌,他在山巅仔细查找,沮丧而回。
“没有了,这大概是唯一一朵。”
两人便盯着这朵黄色小花。
阴风愈狂,两人生怕它再被这劲风摧残,便展开裘衣遮挡,两人为护花朵,不多时,身子已寒侵入骨,人都冻透了。
“要不我来试试。”日妮儿的牙齿冻得打战,话儿已说不利索。
日妮儿再豪爽康健,也毕竟是个女儿身,而玉衡原就单弱,谁也禁不住这样消磨。
玉衡情知他俩就要撑不住了,可是龙女交代过,因他是有仙籍的人,采摘所得的冰凌花才可入药救治龙王,凡人采摘全无效力。
仙籍!
即是有仙籍的人,总归与凡人有所不同吧,可是,可是玉衡没有修炼秘术,不知如何通仙!
玉衡苦恼不堪。
天空又现异像,山巅也非同寻常,五道银光犹如闪电,在天色昏暗之中,更显得耀眼炫目!
这五道银光劲力无穷,闪现之时地动山摇,日妮儿玉衡站立不稳,东倒西歪,相继跌倒。
日妮儿颠簸时头撞岩石,鲜血直流。
血液渗入冰雪,能明显看见在冰雪中形成血径,缓缓流向那朵冰凌花。
玉衡看得分明,他突然想到日妮儿不可采摘冰凌花,那冰凌花是否也不可沾染她的血呢?
龙女只交代必须要他亲手采摘冰凌花,可是如何采摘,又有何忌讳他却无从知晓。
他把心一横,交由天命吧!
古来开天辟地,铸造魂器,无不血祭,也许采摘这冰凌花,也需血祭,既然怕日妮儿的血不合适,那就用他自己的血吧。
恰巧日妮儿的弯刀滑落在他的脚旁,玉衡随即拾起弯刀,割破手掌,伏贴冰上。
眼看他所出血径,似乎比日妮儿的血径在冰中流速更快。
可就在他所流之血快要接近冰凌花之时,又是两道银光耀目,他便再也支撑不住,晕倒在寒冰雪地之上。
等他醒过来时,冬日的阳光正温和地照拂山巅,阴风早已息止,刚才的一切都仿佛一场梦境。
玉衡一手撑地,待要起身,却“啊呀”一声,才觉手掌疼痛难忍,自己看时,割伤处血已凝固。
不是梦!
再瞧地上,哪有血径,只有血迹斑斑,染红了冰雪。
还是梦?
玉衡头痛,抚额疑惑之际,忽听身后传来女音:“去采冰凌花啊!”
女孩声音!玉衡回头,却不是日妮儿。
“你是谁?”玉衡惊奇。
“我?豢龙氏后人。”
原来当年那渔家女孩不能立即收服五蛟,为免水患,便将自己封在锁龙柱内,镇摄五蛟。
这千百年来,女孩和五蛟相依相锁,五蛟早已戾气摒除,只待渡历人劫。
可惜五蛟早年锁在这仙人台上,暴戾伤人,以致后来无人上山。
好在玉衡日妮儿上山采摘冰凌花,才叫五蛟得以发挥,利用自己的灵力,护住了玉衡,日妮儿,还有冰凌花。
“日妮儿呢?”玉衡环顾四周后忙问。
“她在山下呢,你不该带她上山,凡人和有仙籍的人同时来找冰凌花,冰凌花自然要枯萎。五蛟已经送她下山了。”女孩说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有这些忌讳。”玉衡愧道。
女孩看玉衡顺利采摘冰凌花,又问他来采冰凌花的始末。
玉衡据实以告。
女孩叹道:“这就是五蛟的造化了,也是那黄河龙王的造化。龙虽水生,却性烈属火。一接近这冰凌花,便会灼焦它的。可是蛟不是龙,虽然性子也烈,却属阴水。所以能护得住这冰凌花。”
原来五蛟见有人上山,待要历经人劫,才会出动,却引发地动山摇,伤了日妮儿玉衡,又因此救了两人,并护住了冰凌花,完成人劫。
这世间因果往往相互纠缠,难以厘清。
豢龙氏女孩摇摇头道:“也好,五蛟又修行千年,历练天人两劫,我也要送它们入海化龙去了,助它们完成地劫。真是白白搭了我这千年的时光。这五条该死的小蛟!”
玉衡见这女孩天真烂漫,说话有趣,好奇问道:“你已经有一千岁了?”
“你真的有仙籍么?你要是当了神仙,一定最不像神仙!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啊!我已经好几千岁了,但是天庭认为我只是一个小女孩!也难怪,天庭的规矩就是这么诡异,你是老是小,不在于你在人间多大年岁,而在于你遇见玄牝门时的年岁。玄牝门知道么?那是登仙之门。我十二岁时在玄牝门前渡化,那个时候我就是神仙了,可惜我是豢龙氏的后人,天庭担心龙有逆鳞,叫我守在人间驯化它们。谁知我阴沟里翻船,碰见这五条小蛟作妖,就困在这里啦。”
“这么说来,还是我救了你呢。”玉衡笑道。
“你?明明是五蛟救了你!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仙籍呢?天庭列位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你快走罢,咱们两个话不投机。”小女孩蹦蹦跳跳也要走了。
玉衡在后面喊道:“我叫玉衡,你叫什么?”
“我没名字。”小女孩说着已经消失在玉衡的视野里。
“豢龙氏祖先叫董父,所以我姓董!”不一会,女孩的声音回响山中。
玉衡下山唤醒日妮儿,日妮儿只觉浑身疼痛,头晕得厉害,又呕吐不止。
好在已到傍晚,里尹带了几个胆子大的壮男到山下等寻,将日妮儿抬了回去。
玉衡告诉乡民,五条蛟龙是保佑这里风调雨顺的神兽,不会害人。
乡民面面相觑,都不知当信不当信。
玉衡只好拿出金色龙鳞,乡民们惊叹不已,这才深信不疑。
这金色龙鳞,原是玉衡离开长江龙宫,长江龙王给他,要他有朝一日还给黄河龙女的。
可是此处民风淳朴,却生计艰难。
仙人台虽然山珍药植丰富,可解税赋,奈何民众惧怕五蛟,不敢上山。
玉衡即知五蛟已化龙仙去,只好编谎。
里尹手捧龙鳞,喜极而泣,拜谢玉衡:“龙鳞乃神物,驱除邪祟,从此这里风调雨顺啦!”
乡众欢呼,便在仙人台上修建五龙草堂,供奉龙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