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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惊寒(中)

    破阵九死一生。爱慕之意,轻竹亭已经明了,似乎没什么遗憾了。

    楚洁远望城前杀场,身后长亭古道。

    陈伯之留下的侍卫日夜换班监视。

    玉衡给他们下药,楚洁要连着天枢一同迷倒,玉衡怕万一不能破阵,洪水袭来,天枢岂非必死无疑。

    轻竹亭也认为,丑时,天枢早睡熟了,还是留条后路吧。

    楚洁耸耸肩,只得作罢。

    寒风呼啸,三个人身着黑羽面墨狐里的鹤氅,驰步疾行。

    黑羽鹤氅在黑夜中迎风飞扬。

    陈伯之扎营城外,白日里叫阵,东关城大门紧闭,任陈伯之如何羞辱叫骂,南梁这位征虏将军赵祖悦就是龟缩不战。

    魏军大营灯火通明,兵士们运土填壑,设飞楼,备冲车,看来最迟天亮,便要发起猛攻。

    “蠢货!”楚洁鄙夷道。

    “怎么说?”玉衡问道。

    “此城居山隔水,地势高拔,只需多用巨石滚木,陈伯之一定损失惨重。”轻竹亭回道。

    “辰星阵不破,这一切都将沉湖水底,俱是惘然。”玉衡超然叹道。

    他们绕道北面城门之下,轻竹亭问道:“如何进城?”

    三人皆识水性,原先商计潜水入城。

    轻竹亭这一问,既有再次确定之心,又有鼓励发令之意。

    不料楚洁却道:“轻哥哥,我还没有见识过你的幻术,我帮你叫出那看门的,你让他开门,我不要湿漉漉的,我们大大方方走城门进去,好不好?”

    轻竹亭略感突然,随即点头应允。

    玉衡疑惑,什么时候变成“轻哥哥”了。

    楚洁扣门,守城的侍卫十分警觉,挑灯高照,若是只有轻竹亭和玉衡,恐怕不见符节便要射杀,但因楚洁是名女子,才问了一句:“什么人?”

    “我是灵虚观李道长的徒弟,前来助阵,麻烦您速去通传,就说天枢求见。”楚洁的声音在冬夜的寒流里分外清脆。

    那侍卫隐约听说,城中好像确实请了个道士做法,他听楚洁说的似模似样,先就信了三四分。

    然而大敌当前,唯恐混入奸细,他不敢私做主张,便支派身边的一个士兵道:“速速通传,天枢助阵李道长。看里面怎么说。”

    他在城上叫问:“你身边那俩是什么人?”他移动灯火,正照在轻竹亭的脸上。

    原本城上应该戍卫无数,因陈伯之兵力集中前门,前门吃紧,为防敌兵趁夜攻城,所以余者三门皆减调兵力支援前门。

    现在城门上,挑灯高照轻竹亭的,只有两人,余者士兵巡逻哨卡都相距甚远。

    轻竹亭借着这当儿,双目明亮,突放异彩,一只眼睛勾住城上一名士兵的双目,两只眼睛正好勾住两人,这两人便似被镊魂摄魄了一般,机械的指挥开门。

    因为夜黑瞧不清楚,守城的士兵听见命令,也瞧不见城上两人的异样,便开门放进三人。

    轻竹亭第一次人前施展幻术,激动得意。他一人控制两人,未费吹灰之力。

    待城门关闭,轻竹亭收散功力,那两个士兵当即便头脑昏沉,神志不清,开门之事恍惚忘了大半。

    而轻竹亭未有任何异样。不似梅傲霜一般,每次控人心智后,自己也虚耗疲乏。

    宵禁时间,又值特殊时期,城内沉寂一片,冬寒凛冽,静得有些怕人。

    设阵辰星,必在高处,三人便直奔濡须山山顶。

    山巅孤寒,楚洁不由得倒吸凉气,脊背虚寒,惊讶异常的她杏目圆睁,樱口难合。

    只见李圆启正居阵中,闭目走行七星步:

    洛书梅花两仪生,阴阳九宫桩内行

    八卦步法惊奇变,鸿鹄梭林倭轻盈

    四象翻转天外现,顺逆九宫寻不停

    浅龙行水浪涛岸,急速进身有万千

    那李圆启边走边穿、手随步开,顺逆变换,虚实难寻,真如行云流水一般,看得人意乱神迷。

    然而震惊楚洁的,还远不止李圆启主阵的高超玄妙。

    更要命的是李圆启排布的这个辰星阵。

    楚洁曾经轻言,太极、八卦、六甲、九星,莫不出于河图洛书,不信他能翻出花来。

    然而眼前的一切证明她错了!

    李圆启确实翻出了花。

    这个辰星阵以九星阵为要,设无数个八卦阵为辅。

    九星阵又以北斗七星为中:一白贪狼、二黑巨门、三碧禄存、四绿文曲、五黄廉贞、六白武曲、七赤破军,这七个星宿组成北斗七星。

    而斗柄破军与武曲之间还有二颗星,右弼和左辅,左辅排在八,右弼排在九,七星配二星共成九星。

    其中贪狼的道家名字便是天枢,而廉贞便是玉衡,此为闲话,暂按不表。

    整服乘三素,旋纲蹑九星。所以北斗七星实为北斗九星,只不过七现二隐,才变成了北斗七星。

    李圆启将九星中的每三颗星反复对阵自然黄道:即角宫,续宫,终止宫,背后跟着水火土风四象。

    再辅以若干个八卦阵,大阵之中排布无数小阵,使得整个阵法遥遥一望,星罗密布,光辉璀璨。

    走近阵前,仔细观看,更是变幻无穷,奇幻莫测,阵中星河含星象,星象套星辰,精彩纷呈,玄妙已极。

    此时楚洁听见,李圆启在阵中念到:“水、坎、癸巳位”。

    楚洁大叫:“不好。”

    李圆启说的这五个字,包括了五行、八卦和天干地支。

    这三者都可指方位,五行可以指东西南北中五方。

    八卦可以指东南西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八个方位。

    而天干地支指代就是更为详细的具体方位。

    三者互为辅成,便可以推演天象、节气、吉凶、六十四卦,包罗万象。

    本来辰星阵已经叫楚洁眼花缭乱,应接不暇了。

    现在李圆启又在辰星阵中加入更为复杂的方位推演。

    这样的阵法,还叫人哪里找得到突破口。

    此时北方辰星突放光彩,三人皆知,李圆启快要成阵。

    “找生门!”楚洁情急大叫。

    阵内的李圆启突被这女子的尖叫声惊了一下。

    他一睁眼便看见阵外立着玉衡,他大怒道:“逆徒,你来这做甚?”

    “师傅,您收手吧,您要引巢湖泛滥,涂炭生灵,这是弥天大罪啊。师傅,您醒醒吧。”玉衡悲戚喊叫,在这寒夜之下,备显苍凉。

    “住口!你欺师背祖!谁给你吃了熊心豹胆,敢这样忤逆你的师父!”李圆启狂怒,他见辰星阵快要成阵了,心中狂傲之感简直无与伦比。

    “天奈我何?天奈我何?我施阵已达极致,就是天耀辰星也要为我所用。等来日我登仙飞升,天下星君,都要听命于我。”李圆启狂笑不止,笑声竟比哭声还要凄厉阴邪。

    楚洁三人均被他笑得发毛。

    “你自以为你会布阵。那黄河的龙王还遭上天责罚,你区区一介凡人,你肯定会遭天谴!”轻竹亭也对阵大喊!

    “天谴,你必遭天谴。”楚洁瞧李圆启已经兴奋得有些癫狂,他不主阵,那北方辰星的光芒似有变弱的迹象,便也跟着大叫,想以此拖延时间。

    “你是谁?”李圆启如何不知他们的诡计,只是成阵已在他一念之间,他已经不急于这一时,他要所有的人都心服口服!

    “我师傅是无方,你还记得无方么?你这个负心汉!”楚洁大骂,这就不只是拖延时间,而是真心为自己的师父鸣不平。

    “原来是那个贱人的徒弟!可惜你们都回不去了,否则可以告诉那个贱人。我,只有我,才能飞升修仙,她这辈子都别想!”李圆启虽然口口声声大骂无方贱人,可是他话里似有哀音。

    楚洁耳聪目明,心思细腻,以为抓住了李圆启的心理弱点,便叫道:

    “我师父说,要我前来破阵,你的阵法都是当年她教的,你若乖乖回去与她团聚,她便既往不咎,否则辰星阵破,你们阴阳永隔!”

    “好大的口气,小贱人和老贱妇一样,不知天高地厚!我就让你们看看,到底谁才是主宰!”

    说罢,李圆启加紧行踏七星步。

    不管玉衡,轻竹亭,楚洁如何叫骂,他都不予理会。

    “伤,惊,休,杜,死!”楚洁情急无奈,只得乱叫。

    “哈哈哈,想不到贱人如此愚蠢,竟叫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娃子来送死!你连生门都找不到,你们都是找死!”李圆启放声大笑。

    “硬闯!”楚洁一个箭步,便生生往那阵里闯!

    那哪里闯得进去,她在尚且离阵两三步远的地方,就被阵法里的一股强大的无名气流给弹射出去。

    楚洁被弹飞出三尺之远,重重地摔在地上,口吐鲜血。

    楚洁稍做喘息,就爬起来,她沉功运气,待要再闯。

    与此同时,玉衡也豁出性命往阵里冲,同样被弹飞出去,摔在地上。

    情急危难,什么秘幻相克,轻竹亭管不了那许多了,当即动用幻术,眼睛直盯李圆启,待要迷他心智。

    “这种小把戏,也敢出来丢人现眼!水仙馆终究难敌灵虚观!哈哈哈!”

    李圆启狂笑之余,毫不避视轻竹亭,他猛然一瞪眼,轻竹亭的眼睛像被针刺一样,他“啊呀”一声,捂住双眼,疼痛锥心难忍。

    李圆启狂笑三人,随即再次喊出“水、坎、癸巳位。”

    天上辰星再次突放异彩。

    就在此时,“轰隆隆”的巨响传来,撞击城墙之声犹如雷鸣!城外魏军已经开始攻城。

    “哈哈哈,都得死,都得死!”李圆启邪魅无比,笑得阴森恐怖。

    李圆启突然抬手,直指辰星,再次喊出“水、坎、癸巳位。”同时右脚已经迈出。

    楚洁三人看得分明,这是待要验阵成功,走踏七星步的最后一步,准备行者隐形,在洪水袭卷之前,隐身逃跑。

    三人心知已经无力回天,虽然都看清了李圆启待要隐身的前一步,却都不想往生门里闯。三人竟都在濒危之际,同时看破生死,也是意外之缘。

    “去死吧,你们统统都该死!”李圆启右脚已经迈出,邪魅的笑容在他脸上凝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

    李圆启突然听到一声惨叫。

    “不要啊,师傅!”

    是天枢!天枢大声叫喊,奔至阵外。

    李圆启,楚洁,玉衡,轻竹亭同时望向天枢。

    天枢速度飞快,她几乎是在众人见到她的一瞬间就扑向了辰星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