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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惊寒(上)

    血染山河,尸摞城垣,战争的残酷幽愤天地,已经聚焦不到具体哪条性命,哪个生灵了。

    可是若论残忍倾轧,人之叵测,也是吸魂摄魄,锥刺心骨的。

    陆不凡不知梅傲霜要怎样对付二僧,但他提醒梅傲霜,二僧背后是刘腾。

    梅傲霜晓得分寸,只可惜她控制不了。

    她对灵狐所知甚少,就是对控人幻术也不甚了了,而给予之人都在千里之外。

    破晓十分,她已来给蚕种施过幻术。迦摩谛怕阿耶尔再与她起冲突,便只与陆不凡前来等候。

    陆不凡备了三个人的早点:

    荷花单笼金乳酥,菰叶裹着的黍米粽子,羊血羹,糖渍的小梨,最难得的还有一道金齑玉脍。

    这“金齑玉脍”是鱼脍中的极品。

    金齑是由七种配料:蒜、姜、盐、白梅、桔皮、熟栗子肉和粳米饭制作而成的佐料,颜色金黄澄亮。

    而其中“白梅”制法繁琐,先要拿没熟透的青梅浸入盐水过夜,次日在阳光下曝晒,如此重复十遍,方才能得。

    “若作和羹,尔惟盐梅”说的便是白梅了。

    北魏不比南梁,水产稀罕得紧,洛鲤伊鲂,贵于牛羊。

    若制鱼脍,鱼必得新鲜,现在是冬天,这鱼定是凿冰而得。

    鲜鱼剔骨,切成蝉翼薄片,肉嫩洁白,裹着晶亮的油脂,又装饰翠绿的香柔花叶,才能制出这“玉脍”青润的样子。

    再配上紫红色的香柔花穗,更叫这道“金齑玉脍”鲜艳夺目。

    佐料金齑酱和芥末酱分别装碟,真是色味双绝,不由人不食指大动,馋涎欲滴。

    梅傲霜看见这“金齑玉脍”,便知陆不凡去意已决。

    既然是践行,梅傲霜也不好推辞,便端坐用饭。

    迦摩谛进餐不用筷子,此时因有梅傲霜,未好动手。

    梅傲霜便夹起鱼片,裹上香柔花穗,轻点金齑,送至迦摩谛的盘中。

    迦摩谛顿时不知所措,甚至有些受宠若惊,他眼望梅傲霜,只觉得她娇媚无比,美貌绝伦,真比天竺传说中的雪山神女还要艳丽。

    迦摩谛痴痴看着梅傲霜呆笑,她又递与他一枚丸药,他竟接过来说,多谢姑娘的鱼片,说着便往嘴里送。

    陆不凡惊讶非常,急忙用筷子夹住那丸药,劝说迦摩谛,这片儿不新鲜了,换一片再吃。

    那迦摩谛痴痴傻傻,也不反驳,似乎随意给他吃什么都行。

    陆不凡这才明白梅傲霜的意图,只是不知道她怎么会这样的邪术?

    好在梅傲霜不通梵语,迦摩谛也是近日才学了一点简单的汉语,

    否则她更要肆无忌惮地摆布他了。

    陆不凡将丸药又递与梅傲霜,冲她摇摇头,要她停止。

    梅傲霜意犹未尽,舀了一匙芥末酱给他,他也甘之如饴。只是入口后,才猛然惊醒,大口喝水。

    一番折腾后,陆不凡打趣了他几句,能确定他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吃一匙芥末。

    这次是冲鼻的气味,上次是震耳的雷声。

    梅傲霜已经可以断定,不管是灵狐的魅惑,还是控人的幻术,一旦遇着外界刺激,便会失效。

    梅傲霜这个早晨,先给蚕种施展幻术,又迷惑迦摩谛,体力严重透支,她强烈的感到体内的两股真气力量又开始纠缠角斗。

    她急忙告辞,陆不凡尾随而至。

    他见梅傲霜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身子站立不稳,急忙照顾她休息。

    现在这种情形,倒比之前更让陆不凡担心了,他只好再次延后青州行程。

    所幸的是迦摩谛并未察觉异样。

    梅傲霜第二次召唤灵狐灵力,比迷惑陆不凡那次,显然更加得心应手,只是事后似乎也比第一次更加虚弱了。

    同样能利用幻术的轻竹亭,拂晓时分,找到楚洁。

    “楚姑娘。”

    “你叫我楚洁就好了,我就叫你轻哥哥。你说好么?”楚洁总是爱笑,露出两个小酒窝。

    “可是我听玉衡叫你师姐,他比梅师姐没大多少呢。”轻竹亭不想冒犯了楚洁。

    “哈哈,那是我逗他呢,他要是叫我师妹,那天枢不成了我师姐了,我才不要呢。”楚洁很是俏皮。

    “原来如此。”

    “轻哥哥,你找我有事么?”楚洁真的叫了他一声“轻哥哥”,不自觉的红了脸,她低下头去,一只脚踢踏地上枯黄的草根。

    “楚洁,你能给我一句实话,今夜破阵,你有多少把握?”辰星阵凶险,从楚洁反复叮嘱生门就能知道。

    如果破不了阵,即使他们逃出生门去,那他又所为何来?

    轻竹亭不能冒险。

    “轻哥哥,我很有把握能够破阵,这点请你务必相信我。我虽然修习秘术,可是这几年,我师父似乎有先见之明,她主要让我习练阵法。我有信心可以破阵。

    之所以教你们寻找生门,不过是辰星阵太过凶险。我,我不想你有事。”楚洁说完又红了脸,好在她一直低着头,地上的草根都被她磨平了。

    轻竹亭还是不能放心,但若要再问,好像不相信她一样,一来这小姑娘昨日解说辰星阵,确实有本事,二来楚洁实在娇俏可爱。

    他若一味怀疑,自己也觉得有愧于她。

    谁知楚洁一抬眼,看见轻竹亭的神色,竟十分善解人意,说道:“轻哥哥,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我们一起破阵,三个人的性命都压在里面。我也不想出事。若能有万全之策,我是不会逞强的。”

    轻竹亭对她几乎有些佩服,说道:“不瞒你说,我会一点控人的幻术,你想想,若是用的上,我们可以演练一下。”

    “不,不,千万不可使用幻术,我去破阵要用秘术,秘幻相克,你若一用幻术,李圆启一旦错走七星步,不但破不了辰星阵,连生门也是难找。”楚洁连忙摇头。

    “幸好问你了,否则可不是要铸成大错。”轻竹亭想想都后怕。

    “轻哥哥,现在离破阵时间还早,我们…你…你能陪我,陪我去那片小树林呆会么?”楚洁有些吞吞吐吐。

    轻竹亭印象里的她一向是爽朗明快,此时却见她扭扭捏捏,反倒更加可爱了。

    可怜这么一个小姑娘,今晚要担此重任,他怎么好拒绝她的请求。

    “好,咱们这就去。”他爽快的答应了。

    来到小树林,楚洁找来找去。

    “你找什么呢?”轻竹亭问道。

    “我…我找你掉在我身边的那棵树。”楚洁边找边说道。

    “那怎么找得到?”轻竹亭想起那天的尴尬,有点窘迫。

    “当然找得到,我做了记号。”楚洁不觉又有点不好意思,说自己做了记号,等于是告诉他,自己十分在意与他的相遇。

    “你可真有意思。”轻竹亭似乎未解其意。

    “找到了!”楚洁兴奋的朝他招手。

    两人站在那棵大树之下。

    “轻哥哥,我能给你唱支歌么?”楚洁闪着明亮的眼睛,十分认真地问道。

    “这个…这个…好吧,你唱吧。”轻竹亭此刻,似乎感觉到了楚洁害羞的缘故,他有些不知所措。

    “问春何苦匆匆,带风伴雨如驰骤。幽葩细萼,小园低槛,壅培未就。吹尽繁红,占春长久,不如垂柳。算春常不老,人愁春花,愁只是、人间有。

    春恨十常八九。忍轻辜、芳醪经口。那知自是,桃花结子,不因春瘦。世上功名,老来风味,春归时候。纵樽前痛饮,狂歌似旧,情难依旧。”

    楚洁唱完,眼波潋滟。

    “轻哥哥,我唱的好么?”楚洁认真问道。

    该怎么说,歌声宛转动听,犹如昆山玉碎。

    可是如果这样说了,那误会不就更深了。

    “这个,这个好听是好听,只是我平时不常听。”轻竹亭有些支支吾吾。

    “那有什么!你若喜欢,我以后每天都唱给你听。”楚洁水汪汪的一双眼睛,却似火一般的炙热。

    “楚洁,我…我…我还是得和你说实话,我不能听你唱歌。”轻竹亭认真说道。

    “你,你讨厌我么?”

    “不,但是也不喜欢,额,不不,也不是不喜欢。是,是你很可爱,很聪明,也很好看,但是我把你当做小妹妹看,没有男女之情。”轻竹亭解释道。

    “那你就别拿我当小妹妹看,你拿我只当一个女子来看,不就行了。”楚洁珠泪晶莹。

    “不不,这是改变不了的。这两种感情不是一回事,唉,你不明白的。”轻竹亭要怎样解释。

    怎样解释都无用,梅傲霜曾经也劝过他的,告诉他,他们之间是师姐弟情谊,和男女之情不同。

    可是当初他不听,难到现在楚洁就能听了?

    “我…额…楚洁…我不能瞒你,我有心上人,等破了阵,我就会去找她,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和她分开。”轻竹亭说完,忽然轻松了很多。

    也许她会难过,但至少他没有欺骗她。

    “她也喜欢你么?她要你去找她的么?她也想和你一生一世么?她是谁?”

    楚洁一连串的问题,轻竹亭难以招架。

    “她是梅傲霜。”他大概只能回答这个吧。

    “哦,是她呀。那就好了。”楚洁听说是梅傲霜,心情豁然开朗。

    她知道梅傲霜与玉衡两情相悦,轻竹亭是没有半点机会的。

    “你去找她吧。不过我也去,我去找你!”说完,楚洁转身就跑。

    没跑两步,她突然又回来,翘起脚跟,朝着轻竹亭的脸颊,轻轻一吻,便红着脸,跑出树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