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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拾级而上同登山

    一整队全副武装的金吾卫在前面负责开道,两旁更有随行保护的侍卫,个个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手上扶着刀,随时防备着可能从任何地方,任何方向蹿出来的刺客。

    也莫怪他们如此谨慎,盖因当今天子这一生,委实是仇敌太多。

    惜年灭陈,平定四方诸侯,都可谓是血海深仇,故而早在天子还是秦王时,就有许多陈国旧臣派人刺杀于他,而后宫变上位,手段怎么说都不光彩,当年兄弟们身边的臣子,自然还有不服者,或是为报主子的恩德,不惜以命相搏者,加之天子仁慈,对于这些人多是放任的态度,故而早年常有那刺客来犯,最凶险的一次,甚至逼近到天子三步之内,故而由不得他们不谨慎。

    不过,这一次老爷子不再是独自一人,而是牵着宋景隆一起走在这登山的石阶上。

    “景隆啊,往常可曾爬过山?”

    宋景隆算是头一次外出,年纪又小,活力十足,一手还拿着根天子特意吩咐人为他做的糖葫芦,跳跳蹦蹦的,十分高兴。

    虽然身旁站着的就是这个庞大帝国的唯一主人,但宋景隆还远不到能够真正理解这其中具体含义的年纪,故而也不紧张,言行举止,天真烂漫,随心所欲,这也是天子最喜欢的一点,相较之下,其他所有人,无论是大总管白朝恩,还是自己的儿子们,面对自己,得藏着一份小心翼翼,可若是褪去外界的光环,他也不过是一位迟暮老人,所谓高处不胜寒,山顶站久了,总归是会寂寞的,与孙儿亲近,却是必然。

    “没有,母亲不带我出去。”

    宋泽雨知晓儿子儿媳分居之事,可夫妻之间的事,本该交给宋承乾的母亲来管,他需要在乎的,是天下万民的生计,是针对四方蛮夷的战事,在这种问题上反而不好多言,便岔开了话题,道:“听你父亲说,已为你找个了好老师,你可曾见过了?”

    提到这件事,宋景隆更加高兴了,立马扬起头。

    “见过了,江先生还教我下棋呢!”

    宋泽雨不动声色地道:“哦?下棋可是好事,皇爷爷也很喜欢下棋呢,等下到了山顶,景隆与皇爷爷切磋几盘?”

    宋景隆正想答应,却吐了吐舌头,道:“江先生说,棋道是要分输赢的,与书道,画道,琴道都不同,他还说棋道精深,浩,浩如什么,什么海,我现在还没入门呢。”

    宋泽雨道:“看来这位江先生是独尊棋道,这就不好了,景隆,这琴棋书画,都该学一学的。”

    宋景隆闻言,却是噘着嘴,不说话。

    宋泽雨瞧见了自家孙子的模样,顿时对这位还未谋面的江先生有了一丝不悦,或者说嫉妒,毕竟自己的孙子竟会认可一个外人的话,反而对自己这个亲爷爷不认同,老人怎么可能不嫉妒呢?

    刚想过问这位江先生的细节,将他叫来看看,却又觉得自己实不该这般与没见面的人斗气,便道:“景隆啊,皇爷爷再为你请个先生可好?这位先生那可了不得,原先也教过你父亲,他呀,可是......”

    话未说完,宋泽雨一低头,便瞧出了孙儿那明显的抵触之情,无奈一笑,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

    若是宋承乾他们,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可对这个年不过五岁的孙儿,宋泽雨却无那么严厉,但也不愿意让一个外人,尤其是宋承乾找来的野路子教导宋景隆,故而转换了思路,道:“景隆啊,你可有交到什么朋友?”

    宋景隆扬起头,对这个词明显有些陌生。

    “朋友?”

    宋泽雨那慈祥的笑容中,藏着一丝狡黠。

    “就是陪你一起玩的人。”

    宋景隆恍然大悟,然后拍手道:“有呀有呀,母亲会陪我玩,还有王叔叔,李哥哥,刘姐姐,他们都会陪我玩呢。”

    宋泽雨摇摇头。

    “不对,母亲是母亲,至于其他的,都是下人,都不能算作朋友。”

    宋景隆皱起眉头,满是疑惑。

    “那,那什么是朋友呀?”

    宋泽雨抬起头,面露追忆之色。

    “朋友啊,应当是年纪差不多的,臭味相投的人。皇爷爷小时候就有很多朋友,我们一起在学塾念学,一起学习射箭,骑马,夏天到了会下河摸鱼,还会打水仗,冬天到了,就一起去打猎,烤肉吃,我们还曾一起捉弄先生,哈哈哈,这个倒不是什么好事,景隆可千万别学。”

    越是说,宋景隆越发露出向往之色,宋泽雨瞧见了,趁势道:“景隆啊,如果你去国子监,就可以交到很多朋友哦。”

    科举自嘉国方盛,故而这国子监可不仅仅是给寒门或官宦子弟学习的地方,皇室子弟,也是可以去的,这也是宋泽雨一直提倡的,皇权与世俗,本就是相辅相成的,不应太高高在上。

    宋景隆挠挠头。

    “国,国......”

    宋泽雨重复了一遍。

    “国子监。”

    宋景隆疑惑道:“那是什么呀,皇爷爷。”

    宋泽雨解释道:“就是一大帮跟你一样的孩子,你们可以一起玩,一起念学,哦对了,你不是喜欢下棋吗,你们还可以一起下棋,到时候他们都会是你的朋友。”

    宋景隆刚有些兴奋,却立马又开始担心。

    “可是,母亲不让......”

    宋泽雨赶紧道:“哎,放心,你母亲那,皇爷爷会去说的,只要景隆你同意,就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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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爷孙俩聊得正开心,后面的人自然也得随便说上几句,倒不是为了维护这表面的兄弟情谊,而是为了排解这爬山途中的无趣罢了,分散点注意力,也不会觉得那么累了。

    虽说山势不高,脚下的台阶也不陡峭,但总归是件费体力的事,其他人倒还好,唯有宋泰,每到这个时候,便有些犯难。

    宋泰一边用手帕擦着脸上的汗水与油渍,一边喘着粗气。

    他生得胖,虽不是一身膏腴,大腹便便,却也忍不住想要抱怨两句。

    “唉,每年都要爬上这么一遭,这不是找罪受吗?”

    后半句的声音细若蚊咛,唯有他自己听得见,与之相对的,同样的话,宋欢就得靠宋良用手给他捂回去了。

    宋琅听到前半句的时候,便已经停下脚步,伸出手,眼神诚挚地问道:“五弟,需要帮忙吗?”

    宋泰本就满腹怨气,态度自然不会好,当下冷哼一声,白眼道:“与你何干?”

    宋琅闻言,只得尴尬地收回手,而后与他走在同一处台阶的宋玄彬突然道:“四弟看来时常锻炼呀。”

    宋琅转过头,笑眯眯地道:“三哥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前两天刚从长安出发的时候,我还与您说过呢,小弟这些日子闲着没事,便在家中开了片菜园子,忙了一个多月农活,身子自然会好些。”

    宋琅从江轻寒那知道了南宫怀玉去了晋王府的事,虽有些后悔当初他来户部衙门时,没有留他多聊上几句,但也知道,一个连江轻寒这种刻薄至极的人都给予了高度评价的聪明人,一定是有明确目标的,如今与宋玄彬再演戏,不免更添了几分趣味。

    不想,话音刚落,宋泰便在后面不屑地来了句。

    “哼,自甘堕落。”

    宋琅与宋玄彬听得明明白白,却只是相视一笑,连看都不往后看一眼,而是继续保持同步,拾级而上。

    “三哥这几日收获如何?”

    宋玄彬摇摇头。

    “疏于锻炼,着实不成,不如你,我什么猎物也未捕到呢。”

    宋琅故作疑惑。

    “咦?不对呀,我记得,往年三哥都很厉害呀,远的不说,就在去年,三哥可射了好几头鹿呢,今年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好,要不要找御医把把脉?”

    面对宋琅的步步紧逼,宋玄彬有些无奈,但又不可能当众说出那人尽皆知的真相,只好含糊道:“有劳四弟关心了,的确是三哥惰怠了,回去后,当拜访四弟,学点这开荒种地的事,争取明年做的好点。”

    宋琅点点头,开心道:“那感情好。哎呀,可惜时间上来不及了,过不了几个月就是冬天了,再要学,就得明年开春了,不过三哥若肯来,弟弟自是扫榻以待的。”

    说着,他又凑近了,小声道:“哎,对了,听说,您府上有位南宫先生......”

    宋玄彬一扭头,眉头深深皱起。

    他与南宫怀玉,是知己好友,南宫怀玉是他的入幕之宾,宋琅这时候提起,顿时让他无法保持淡定了。

    七位皇子中,宋琅唯一看不透的,就是宋玄彬,见自己终于让他失态,宋琅也甚为满意,立马解释道:“张先生有次来我府上,与我谈起他老人家年轻时在沧州求学的经历,便说起有一位故人之子如今在长安城呢,后来听说到了三哥您府上,便替张先生问问。”

    宋玄彬的眉头舒展开来。

    “原来如此,看来回京后,我得亲自去张先生府上拜会一番了。”

    宋琅笑了笑,而后一抬头,道:“哟,已经到了。”

    再回头,看向满脸通红,正死命喘气的宋泰,宋琅走上前,扶住他,关切道:“五弟,可还好?”

    宋泰一把推开了宋琅,正要发怒,却听白朝恩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传天子口谕,诸皇子可自去休歇,戌时中,于主殿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