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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宝剑锋从磨砺出

    “容下官说一句吧,诸位大人,愿不愿意,也得是陈王殿下自己说了算,诸位在这争上再久,也只是越俎代庖不是?”

    此言一出,殿中的争吵声顿时一止,几乎所有人都望向了一直站在最前方,纹丝不动的宋琅。

    一直在闭目养神,同时默默聆听的宋琅在深吸了一口气后,转过身,没去看其他人,而是直接看向了谢玄。

    “诚如谢大人所言,小王的确是,才疏学浅,能力不足,若贸然领下此职,恐贻误国事,也致诸公好意错付,所以我想,此事,还是交由父皇定夺吧。”

    谢玄脸色微沉。

    “殿下既有此自知之明,就应当告知天子,难当此重任,否则一步踏错,害人害己,悔之晚矣!”

    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种话来,自是因谢玄已经看出来了,这小子恐怕早就想好了,要领这份人人避之不及的苦差事,故而不得不暗中劝阻他。

    宋琅一听这话,顿时流露出几分不满之色。

    “谢大人,父皇刚也说了,他老人家这二十年来,食不足斗,寝不足夜,小王又岂可随意叨扰?如今父皇既然在征求诸位大人的意见,那诸位大人不妨就联名上一份奏表,父皇看见了,自会有考量,别忘了,你我皆是臣子,既无天子的英明神武,那就做好自己的本分,莫要僭越行事!”

    正在这时,刚从后门悄悄离开的白令徽,突然从前门又跑了进来。

    “奉天子令,召陈王殿下觐见!奉天子令,召陈王殿下觐见!”

    宋琅一挑眉,略微有些惊讶,旋即也反应过来,朝众人拱手道:“诸位大人见谅,小王,就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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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次来到御书房,心情倒是没多大变化。

    当然,表面的恭敬还是要的,但除开这些刻意为之的东西,还有些东西,是无意识流露出的,也是宋琅都没法察觉的,比如他天然就没那种拘谨感,哪怕面对的是一国之君,九五至尊。

    这一点被天子看在眼中,却无不满,反倒对其愈发欣赏。

    处变不惊,进退有度,这才配当我宋泽雨的儿子。

    他不是那种,会担心孩子与自己争权的帝王,因为整个嘉国上下都唯他马首是瞻,这也是他几十年培养出的威信,或者说自信。

    同时,他也不是从马下得江山的帝王,无论是年轻时的征讨四方,还是后来的政变登基,可以说,他是靠武力夺得了如今的一切,所以孩子们越是胆子大的,他反倒越喜欢,当然,不能太出格就是。

    宋琅紧走两步,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朝着龙椅上的宋泽雨恭恭敬敬磕了个响头。

    “儿臣宋琅,叩见父皇。”

    宋泽雨抬了抬手。

    “起来吧。”

    “多谢父皇!”

    宋琅站起身来,一旁站着的白朝恩在天子的授意下,将一把红木圈椅搬到宋琅背后,笑意盈盈地道:“陈王殿下,请坐。”

    宋琅先朝天子一拱手,后又转头对白朝恩露出笑容。

    “多谢父皇赐座。劳烦白总管了。”

    见宋琅稳稳当当落座之后,宋泽雨也没有耽搁,而是直接切入了正题。

    “朕听闻,朝中诸臣,如今都在举荐你领下这,追讨欠款的差事,可有此事呀?”

    宋琅自不会隐瞒。

    “确有此事,但也有人反对。”

    宋泽雨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可知,这个中缘由呀?”

    宋琅摇了摇头。

    “儿臣不知。”

    末了,正当宋泽雨又要开口时,宋琅忽然补充道:“不过,儿臣认为,他们怎么想,不重要,若是父皇需要儿臣,若是朝廷需要儿臣,那儿臣自是当仁不让,绝不推辞。”

    宋泽雨一听这话,顿时露出满意之色,不过转瞬间,便念起那故人旧事,心中不禁生出无限的感慨和愧疚。

    当年你为大局而死,现如今,我们的孩子也要为大局挺身而出,难不成我此生对你,真的连最后一个承诺也无法兑现吗?

    然而,整整二十年了,都说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他又是一国君王,心中究竟还有多少切实的怀念,不好说,总之,绝不至于让他对宋琅产生如谢玄对宋琅一样的保护心理就是了,尤其江轻寒分析得好,天子需要有人来为宋承乾做嫁衣,因为他看的是大局,其他的,他就算看见了,也只会当没看见。

    “好孩子,若你不愿意,为父也不会逼你,一切,都交由你自行选择。”

    宋琅朗声道:“父皇,儿臣虽多年来,久居府中,不问世事,却也怀有一颗报国之心。现如今,几位兄弟都抽不开身,儿臣自当担起自己身为皇子的责任,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儿臣白食了朝廷二十年俸禄,总该有所担当才是。”

    宋泽雨听罢,心中大慰,赞道:“好!为父本还担心你性子太过温和,恐难以胜任,可如今看来,倒是为父错了。你上次说,‘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看来这二十年的时光,的确磨砺出了你坚韧不拔的意志,而我嘉国如今,也正需要你这样一柄,宁直不弯的神剑!”

    宋琅腼腆一笑。

    “不过。”宋泽雨忽然将话锋一转,脸色也跟着阴沉了下来,御书房里,阴云密布,“朕把丑话说在前头,你既然跟朕领了这差事,那就得将它办好,否则,朕也难维护于你。”

    宋琅当即保证道:“儿臣,绝不辜负父皇重托!”

    宋泽雨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这御书房中好似突然放晴。

    “丑话说完了,这好话自然也不能少了,需要什么,便直说了,为父皆会应允。”

    对此,宋琅早已打好腹稿。

    “与梁州同。”

    宋泽雨闻言,微微颔首,道:“那朕,便将那二人再委派于你,另外,那队金吾卫,也都交给你,今晚朕便会让人拟一份圣旨,你带着它,尽快进驻户部,追讨欠款,不得有误!”

    宋琅站起身来,叩拜谢恩。

    “是,父皇!”

    望着宋琅远去的背影,宋泽雨心情复杂。

    一是愧疚,毕竟整整二十年未曾关爱过他,结果一来就要把最难啃的,没人愿意啃的骨头丢给他,作为一位父亲,宋泽雨于心有愧,但作为帝王,他却必须如此。

    二是惋惜,他与苏玄真见过面了,对这个年轻人非常欣赏,况且此人还是张清正的爱徒,办这得罪人的差事,仕途只怕要受影响,故而有些惋惜,但转念一想,我都搭进去一个儿子了,还要如何,况且琅儿办案,总需要人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三是担忧,他想的,只是让其他儿子来处理难办的事,再留一个政治通明,和平安宁的嘉国给宋承乾,但总归是有感于自身经历,所以不希望同室操戈的事再发生,也不希望谁为谁去牺牲,他知道此行艰险,说不得真有那丧心病狂者,所以才会特别派出一队金吾卫跟着。

    宋泽雨转过头,向白朝恩问道:“你说,朕是不是,不配当一位父亲?”

    白朝恩回答得不着痕迹。

    “对天下人而言,您是位好父亲。”

    宋泽雨笑了笑,只是笑容多少有些凄凉。

    “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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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得宋琅从皇宫出来,才刚走到承天门外,竟有人早早在此候着了,而此人在瞧见了宋琅后,却是下意识眼神躲闪,明显有些心虚,但想到命令自己的人,还是一咬牙,快步迎了上去,只是低着脑袋,尽量缩着身子,不让自己被瞧见真容。

    “小人见过陈王殿下。”

    宋琅其实远远便瞧见了此人的样子,对于此人,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忘的,霎时间,眼中便有寒光一闪而逝,可面上却下意识装不认识,还问道:“你是?”

    程杰垂着头,两只手贴着裤腿,瓮声瓮气地回答道:“小的奉太子殿下的令,特来接殿下您,前往东宫一叙,还请陈王殿下赏脸。”

    宋琅闻言,心中冷笑不断,可表面上,却疑惑道:“太子哥哥?”

    程杰轻轻点头。

    “正是。”

    宋琅假装思考了一会儿后,才道:“行吧,你带路。”

    程杰如蒙大赦,答应了一声后,赶紧侧过身,伸手邀请道:“请您上马车。”

    虽说东宫与天子住的正宫仅仅只有一墙之隔,但要过去,还得从正门绕上一小圈,但要说走过去的话,也有些距离,既然是有求于人,自然不至于连这点东西也懒得准备,故而早已为宋琅备好了马车,但安排程杰来此接待的,却不是宋承乾。

    宋琅在程杰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后,突然掀起帘子,来了一句。

    “本王看你,好像有些眼熟。”

    手握缰绳,正准备出发的程杰吓得一抖,后背冷汗都下来了。

    “您,您许是记错了吧。”

    宋琅轻轻一拍脑门儿。

    “嗯,说的有道理,本王最近是有些没休息好,罢了罢了,快驾车吧,别让太子哥哥等急了。”

    “是。”

    程杰答应一声,轻轻一抖缰绳。

    “驾!”

    马车驶动,碾过石板,缓缓向东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