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宦海弄潮 > 第四十章 换真心主仆和谐

第四十章 换真心主仆和谐

    陈王府上,靠着那座养有几位锦鲤的池塘旁,有一座木质凉亭。

    因夏季屋内闷热,加之宋琅府上一向无钱买冰,所以便将酒宴移到了室外,旁边点了熏香,倒也没什么蚊虫干扰,凉风一吹,很是惬意。

    桌上摆着丰盛的美味佳肴,都是梅清秋亲手所做。

    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加之府上如今人还少,事事都得她亲自来操心,所幸如今又有了个帮手,尤其在马卫和梅伯相继死后,府上正缺一个力气大的,有了沈川,倒是方便了不少,不过沈川一来,倒教小梅晨有了几分危机感,今儿也忙得热火朝天,事事都要跟他争一下。

    围着石桌的,只有三个人,一是如今已被提为三珠亲王的宋琅,二是擢为刑部员外郎的钟子期,三是令狐貂,其实也可赏他官职,只需挂在陈王府名下即可,譬如东阁祭酒一类,但如今他暂不好露面,也就作罢。

    宋琅首先举杯,热情地招呼道:“来来来,今天庆祝钟兄高升,我们不醉不归!”

    钟子期也跟着端起酒杯,无比真诚地感谢道:“若不是四爷您,我如今只怕还在那万年县守库房呢,所以这一杯,该是我敬您才对。”

    宋琅笑道:“钟兄客气了,若非钟兄自身有真才实学,也不会被父皇提拔。所以呀,如果说我宋琅有什么功劳的话,那无非,也就是在父皇面前提过一句,但总不能说,就因为我这区区一句话,便让钟兄高升吧?所以说,钟兄不必谢我,要谢,就谢这十多年来,一直默默耕耘,默默坚持的自己吧!”

    钟子期摇了摇头,道:“四爷何必谦虚,若没有您,陛下是看不见我的,我能有今日,全是四爷您的帮助,所以请让我敬您一杯,以表谢意。”

    从那个初见便不畏王权,秉公持正的钟主簿,到如今一口一个“四爷”,坚持要敬酒的钟大人,其实钟子期一点也没变,他依旧是那个公明廉威的钟子期,是那个情愿被贬十余年,也依旧不肯向强权低头的硬汉。

    只是,俞瑞的死改变了他许多,他明白了,很多时候,要想达成自己渴求的正义,就必须拥有降服邪恶的力量,否则是绝对无法成功的。

    本来在谢玄结案时,他已几近绝望,可宋琅又让他看到了希望。

    这次梁州案,虽没有成功将韩王拉下马,但钟子期既不是傻子,也不是过于苛刻的人,他明白宋琅的苦衷,所以就算宋琅想一路查上去,他也会在适当的时候出面阻止。

    对他而言,能将自己从万年县调出,再到如今,被提为刑部员外郎,他已经很满意了,毕竟对方本可以不这样做。

    今天上午,城门口那场风波,钟子期都看在眼中,所以他很感激宋琅,而这份感激,在宋琅应许之物一一兑现后,很快便转化为最诚挚的忠诚,所以他有这样的表现,并不奇怪。

    而像他这样的人,一旦真正选择效忠,那是一辈子都不会更改的。

    看着钟子期的样子,令狐貂也不免有些羡慕,毕竟他来长安,最初也是怀揣着类似的愿景,如今却只能待在陈王府,连门也不能出,要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但旋即,他却更加坚信自己的选择没错。

    令狐貂偷偷攥紧了那方一直珍藏的梅花绣帕。

    不说实现抱负,将来位极人臣,最起码,四爷是真拿我令狐貂当人,而不是可以随意驱使的狗,就这一点,给他卖命,我愿意!

    三人又一齐饮了一杯后,钟子期放下酒杯,突然叹了口气。

    “只可惜,今天苏老弟没来。”

    令狐貂疑惑道:“在下虽与苏先生只有一面之缘,但苏先生的才学,在下亦是佩服万分,听闻他这次亦是立下大功,却不知得了什么封赏?”

    钟子期回答道:“他被调去了中书省,以苏老弟的才学,来日不定就是留名青史的宰相了吧。”

    令狐貂闻言,苦笑一声。

    “羡慕不来。”

    家世,人品,相貌,才学,机遇,无一不是上佳,像这样完美无缺的人,的确羡慕不来,只能仰望而已。

    宋琅也跟着叹了口气,无奈道:“苏师弟不肯来,大概也是,不愿与我牵扯太多吧,可以理解。不过,虽然他不来,但我们也当敬他一杯,愿他前程似锦,可以一展平生抱负!”

    苏玄真是真君子,而真君子是绝不会在人背后说闲话的,故而钟子期并不知道苏玄真其实已对宋琅做出割袍断交之举,一听这话,也只当他是真不愿与这边牵扯太多,虽有些疑惑,倒也能理解,毕竟城门口闹那么一出,苏老弟是年轻人,担心影响仕途是很正常的事,若因此而撇开关系,倒也说得过去。

    钟子期赞道:“四爷大气!”

    好聚好散,的确大气,只是他却不知,宋琅压根就没想过要与苏玄真散了,只是这一招釜底抽薪,苏玄真至今还不知道而已。

    不过眼下也不是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宋琅便岔开了话,笑问道:“钟兄,说起来,你也是刚刚高升,便来我府上饮酒,就不怕被人误会?”

    钟子期知晓,这是自己表忠心的时候了,不过他倒也不反感,或者说,宋琅之所以会在这时候问这一句,除了因为说到这了,更关键的,还在于火候到了,所以钟子期立马站起身,拱手行礼,眼神真挚,信誓旦旦地道:“四爷,承蒙您看得起,从今往后,下官愿为四爷马前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宋琅赶紧起身扶住了他,极严肃地道:“钟兄请记住,在我这,永远没有马前卒这种说法。我宋琅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你与令狐先生一样,我们三人相逢于微末,未来如何,我不好说,但这份情谊,我希望我们永远记着。我们之间,没有君臣,只有朋友!”

    钟子期与令狐貂一听这话,自是十分感动,一时间,竟有种桃园三结义的错觉,不过二人都是聪明人,而聪明人都喜欢研读史书,这历史上的前车之鉴太多,主仆情谊归主仆情谊,却万万不能逾矩。

    令狐貂端起酒杯。

    “来,四爷,我也敬您一杯!”

    三人一番推杯换盏,这几杯酒下肚后,钟子期就差不多了。

    他酒量差这一点,是宋琅在花月楼时就看出来的,如今满脸通红,全然没了先前两次坐镇公堂,正气凛然,视王权为无物的模样,嘴上也变得磕巴了起来。

    “四,四爷,今儿我得跟您,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他一拍胸口,“我,钟子期,今年四十三了,子,子曰,‘四十不惑’,可我直到前些日子,才,才想明白了,究竟该,该怎么活。孟子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不,不能辜负您,也,也不能辜负自己,您说是不是?您,您说,我,我钟子期比,比那些人,差在哪?”

    宋琅正要说话,钟子期却突然一拍桌子,往外一指,因为打心底里已经认定宋琅为自己毕生辅佐的对象,这心理防线一卸,这些年的不满也自然发泄出来了。

    “我比他们强多了,您说,我凭什么,要甘,甘心当一个小主簿?四爷,您不嫌弃,厚待于我,不,不惜得罪那王八蛋,也要提拔我,我都记着呢。钟某这条命,以后就是您的,反,反正也是黄土到膝盖的人,这辈子,不,不求封侯拜相,但,但求天下人都记住,我,钟子期,不是什么万年县的小主簿,我是......”

    话未说完,钟子期便摇晃了一下,一下子醉倒在了桌旁,还是宋琅伸手扶着,才没扑在地上。

    一旁的令狐貂见了,并无丝毫嘲笑他的念头,盖因他与钟子期,其实大差不差,都属于是胸有韬略,却因种种原因,郁郁不得志,如今总算有人肯正视他们的才华,还不拿他们当下人看,这难道不值得为他卖命吗?

    理解比什么都重要,不是么?

    将还在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的钟子期安顿好了,宋琅才突然喊了声。

    “先生。”

    令狐貂回过神来,赶忙答应道:“四爷。”

    宋琅眼中放出湛然的神采。

    “这些天,在府上闷得苦吧,不过请先生放心,很快,很快您就可以走出这里,去到那阳光底下,光明正大地行走,到那时,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只要先生想要的,只要我能给的,就绝不会推辞!”

    也是怕令狐貂真憋出什么毛病,加之钟子期和苏玄真都一步登天了,也担心他心里不平衡,所以宋琅才故意这么一说。

    却不想,令狐貂听了,竟道:“四爷,说句实话,我这辈子还没住过这么好的地方呢,我在这待得很习惯,我知我的本事,能为四爷您出谋划策,就已经很知足了。再说了,将来府上的人一定会越来越多,总需要一个人,替您管着不是?”

    宋琅闻言,大笑道:“哈哈哈,先生倒是不羞于求职。”

    令狐貂也跟着笑道:“跟四爷您,我也不客气,只希望将来王府大管家,有我令狐貂一个位置,就足够了。”

    宋琅摇摇头。

    “屈才了。”

    令狐貂难得打趣道:“是四爷想得太远了。”

    正在二人闲谈时,小梅晨突然快步跑了过来,而沈川也跟在他身后,一路过来了。

    “主子,主子!”

    宋琅一扭头,眼中多了些慈爱。

    “是梅晨啊,什么事,这么急?”

    梅晨不待沈川说话,还隔着一段距离,便喊道:“是二爷的请柬,邀请主子您明晚去齐王府吃酒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