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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东宫邀约聚文会

    幸有陈王路过,仗义相救,否则就算是从那性子乖张,下手狠毒的韩王手上逃脱,之后在这运米一事令狐貂也必然会被管事问责。

    一个人拖着十石米穿过整个长安城,恐怕就算霸王再世也做不到,何况他区区一个五短身的矮子。

    令狐貂趴在东宫下人们所睡的大通铺上,虽有宋琅赠送银钱,买来了伤药敷上,但也很难说马上好全乎,如今身上挨了鞭子的地方,还是火辣辣的疼,使得他连翻个身都得小心翼翼。

    望着地面上那一层好似白霜的朦胧月光,令狐貂不禁萌生退意,只不过刚生出如此想法,当日那一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便回荡在耳边,萦绕不散,让他立马就打消了此念。

    令狐貂趴在枕头上,慢慢合上了眼。

    看来那位陈王殿下的处境,与自己也差不了多少呢,那自己就更不能一走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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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喧闹,日夜不休,不过有一间屋子却与其他地方不同,此地既无活色生香,也无觥筹交错,与远处那灯火通明的主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宛如是一朵在淤泥中开出的清香白莲,让人叹服。

    依旧是褒衣博带,大袖飘摇,绝不因身在屋中,便在礼数有丝毫倦怠的南宫怀玉手捧书卷,借着桌上明晃晃的烛火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正聚精会神地读着书。

    他之出身,虽不是那王侯公卿所在的钟鸣鼎食之家,却也是书香门第中的上品。

    百年世家,交际之广,足以让他得到朝中一位清流重臣的推荐,未及出仕为官,已有不小的名气,这也是为什么宋泰对他和对令狐貂那完全是两个态度。

    当然,这其中必定有外貌上的缘由,以貌取人虽不可,可绝大多数人都逃不过这四个字。

    事实上,当日在崇文馆门口那两个在旁看戏的士子,以及东宫的下人牛二都没说错,参加科举的士子,就算文章再好,若是之后发现相貌不佳,那也是当不得官的,这毕竟关乎到朝廷脸面,所谓“不拘一格选英才”,其实仍在这条虽无明文,却是心照不宣的大框架内。

    不过南宫怀玉也并非是空有一副好皮囊,恰恰相反,他乃是南宫世家上下公认百年以来最为优秀的后辈,在家乡的时候便常常代师授课,以至于让南宫世家不惜主动打破几十年无人出仕的传统,都要将他送来长安。

    修齐治平,与那立功立德立言的三不朽,都是历朝历代读书人的终极梦想,加之官民两不同,除开能够实现自我抱负以外,也能享受额外的优待,故而这世上的读书人,九成都是以做官为目的,南宫怀玉也一样。

    他有一颗辅国之心,奈何到了长安后,虽然立马便被太子升任为太子侍读与贴身秘书郎,可如今听着远处那嘈杂的乐声,南宫怀玉却不禁生出了一种难言的寂寥感。

    就像是把一条鱼被放在了不属于它的海里,又像是那遨游九天的凤凰落在了一截枯枝上,虽只是权宜之计,却依旧让他心头生厌。

    整个东宫上下,纵然对他礼遇有加,不过南宫怀玉看得出来,这些人更像是将他当做太子的宠臣对待,而非是值得尊敬的能人,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心高气傲的他尤为不满。

    大抵怀才之人,最恨外人的轻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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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夜宴,歌舞升平,金冠紫袍,华贵无双的太子宋承乾坐在正中央的主位,望着大殿正中正在弹奏的乐人,却并无太多兴致。

    倒不是他不好这口,正相反,他尤其喜欢这些玩乐之事,甚至跟着乐人们学会了如何演奏清乐,唱些小调,当然,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脂粉词,也就是私下里玩玩,他可不敢被自己父亲知晓。

    如今之所以一脸倦意,只因没有称心如意的新鲜伶人罢了,再好听的曲子,再美艳的舞女,听多了,看久了,自然就有倦怠感,恰在此时,一个小太监快步跑到了他身边,小声道:“殿下,夫人求见。”

    宋承乾的夫人,也就是当朝的太子妃,姓唐名婉,其父唐明虽不算开国功臣,并无显耀战功,但在立国之后,乃是最早拥护当时还是秦王的宋泽雨的一批人,故而在宋泽雨登基之后,因这从龙之功,得以升任台州刺史,并与天子成了亲家。

    二人早早便被宋泽雨赐婚,如今唐婉更已为宋承乾孕有一子,按说本该是夫妻和睦,比翼双飞,却不料宋承乾一听这话,竟面露不耐之色,挥手道:“不见,不见!”

    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殿下,可是......”

    宋承乾脸色一冷,突然一脚将小太监踹翻在地,大骂道:“孤说了不见,你这阉奴听不明白吗?”

    小太监赶紧从地上爬起,跪在地上,身子缩成一团,不住地磕头求饶:“太子殿下,小人知错,小人知错。”

    殿内的歌舞声突然一停,挺着肚子正斜坐在榻上饮酒的宋泰道:“太子哥哥,是嫂子?”

    宋承乾一脸不悦之色,反问了一句。

    “不然?”

    宋泰坐直了身子,挥挥手,殿内的众歌姬与乐师慌忙退走,之后宋泰又朝着那抖如筛糠的小太监道:“去回,就说太子哥哥明天还要早朝,已经睡了。”

    小太监如蒙大赦,拜谢之后,赶忙起身,提着裤腿,小跑着逃出了大殿。

    人一走,宋承乾心中反倒更加烦闷,他坐回原位,朝宋泰问道:“事情办的如何?”

    宋泰想起那高人的点拨,自信一笑,道:“放心吧,太子哥哥,这次定教他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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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注意到,一夜之间,本就门可罗雀的陈王府上突然少了一个叫马卫的下人,对于此事,陈府上下都是三缄其口,就连宋泰那边也未反应过来。

    马卫的死,对于另外三人而言,无疑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好事,此人所做之恶事,不光是欺辱梅清秋他们,以及偷盗府中的物件,乃至于每次去宗正寺领例钱的时候都会贪墨大半,三人不知道的,是此人勾搭外人,谋害主子的事,如今终于被杀,倒也是咎由自取。

    真正让三人在意的,还是宋琅的改变,作为府上的下人,他们都瞧在眼里,尤其是梅若水与梅清秋这两个陪着他长大的人,更是如此,只觉得皮囊还是那副熟悉的皮囊,但里面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原本的宋琅,懦弱,无能,一旦遇到事情,就会像乌龟一样缩起来,让人鄙弃,而如今的他身上,具体说不上多了一种什么样的气质,总之让他们既陌生,却又感到心安。

    宋琅懒得管他们怎么想,何况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太过离奇,真说出来都没人会信,何必浪费口舌呢,无知在很多时候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他坐在自己的书房中,心中却开始犯嘀咕,当日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知道了马卫盗窃自己书房财物的事,不过今天再次来到书房,却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东西固然是少了,但马卫却没理由将桌面和柜子也弄得很乱,这很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奈何具体是什么,他却如何也回忆不起来,却不知是少了什么关键线索。

    就在宋琅暗自沉思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宋琅猛然惊醒,放下了手中正在转动的狼毫,沉声道:“进。”

    书房门一开,老管家梅若水低着头,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宋琅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关切道:“梅伯的伤可好了?”

    昨日在厨房,马卫强奸不成,将阻拦自己的梅若水打倒在地,老人虽未受什么重伤,但脖子上和额头上却都有些淤痕。

    梅若水道:“劳四爷关心,无大碍了。”

    宋琅点点头,道:“梅伯找我有什么事吗?”

    梅若水上前一步,将手中一封烫金信笺放在了桌上,解释道:“东宫那边送来的请柬,邀请四爷今晚去参加文会。”

    宋琅闻言,眉头一蹙,暗道一声怪哉。

    自己昨天才刚从马卫的嘴里逼问出了那幕后指使者,结果今天就收到了东宫的邀请,难不成是宋泰那边得到了消息?

    不至于呀,马卫这才消失了一天都不到,何以打草惊蛇?难道是又有阴谋,否则自己与东宫素无来往,又怎会突然将请柬发来自己这里。

    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

    宋琅闭上眼睛,一手揉捏着左手无名指上的玉戒,一边默默地沉思着,老管家梅若水低眉垂眼,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并不出声干扰宋琅的判断。

    宋琅暗道,若东宫那边有谋划,设下了陷阱,那自己赴约就等于自投罗网,可若是不去的话,却也容易引起东宫的怀疑,如今马卫之死应该还未被那边知晓,倒不如先去看看,探探口风,何况自己毕竟是一国亲王,很多手段对自己是没用的,若是能借机将矛盾公开,说不得反倒能够避免许多麻烦。

    双方之争,自己是劣势,若是还让对方躲在暗处,那就太过不利了,若是将矛盾公开,反倒对自己有理,想到这,宋琅方才睁开眼,道:“替我应了,今晚赴约。”

    梅若水道:“老奴去为四爷准备马车。”

    宋琅看了眼梅若水,略微迟疑了一下后,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道:“劳烦梅伯。”